第二天一早是大年三十。
方颉一睁眼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钟。他先给江知津发了个“新年快乐”，才起床去洗漱。
等差不多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方颉的手机响了两声，那边江知津终于有了动静。
对方给方颉转了一笔钱，888，底下附了一句“压岁钱。”
方颉乐了半天，还是把钱领了，发了个：谢谢男朋友。
江知津回复：不客气。男朋友应该做的。
方颉：在干嘛呢？
江知津：和顾巡周洪一起逛超市。他俩为底料买牛油还是清油讨论了半小时了，卖火锅底料的售货阿姨估计正在心里骂“傻逼”。
方颉乐了半天，那边江知津又问他晚上吃什么。
清蒸鱼、油爆虾、土鸡汤、炖牛腩、炒青笋……方颉没歇气地报了几个菜，又回复：我妈做的。
家里的钟点工已经请假回了家。以往家里的年夜饭都是方承临掌勺，周龄帮忙打下手。今年一大早方颉下楼，周龄已经在厨房里独自忙碌了。
他进去帮了洗了菜，又被周龄指使着出来打扫卫生。
方承临不敢进厨房，出去给院子里的花草浇了水，又一个人独自贴窗花，等窗花贴完，又一个人拿着对联去了门口。
一个人贴对联挺难的，上下拉平和对准都不容易，方颉家大门门头有点高，方承临拿了个凳子，爬上爬下的比对。
方颉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过去帮忙对方把对联底下拉平。
“贴吧。”方颉说。
方承临先是一怔，接着就有些激动，等贴完对联从椅子上下来，方承临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道：“待会儿去买点烟花，今晚我们在院子里放烟花玩，你小时候可喜欢了。”
方颉没说话，只是略微一点头。
不管怎么样……今天是大年三十。
任何事都过了今天再说。
方颉家的年夜饭吃得有点晚，基本上七点才开饭。方颉下午复习完，时间还有点早。电视里每一个台都是热热闹闹的锣鼓或鞭炮声。在这样的背景音乐里，方颉靠在沙发上，接着和江知津发消息。
“顾巡和周洪买了快一千块的烟花，打算今晚小区广场放一夜。”江知津给方颉发消息道。“我都怕放到一半有人下来揍他俩。”
方颉边乐边回复：“那你要上去帮忙吗。”
“多丢人啊，算了。”
“就你这样还当老板呢。”
“我要不是老板，买火锅底料的时候已经抽他们了。”
“小颉。”周龄从方颉背后拍了拍方颉，“和谁聊天呢。”
方颉猝不及防，呗吓得心都停了一瞬，下意识地收起手机，才开口道：“江知津。”
“妈妈还以为哪个小姑娘了，高兴成这样。”周龄笑着道。
没等方颉接话，周龄摆摆手赶紧吩咐：“帮妈妈去超市瓶料酒，回来就可以洗手吃饭了。”
“知道了。”方颉说。
等出了家门，方颉和江知津发了个消息说了一句，才往小区外的超市走。
天刚刚擦黑，方颉在小区外面买了料酒，又拎着料酒慢慢往家里走。一路上都挺安静，路上只有安静的风声，这时候应该都在家里吃年夜饭。
方颉隐约能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挺热闹。还有不远处正在放歌。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恭祝大家新年好——
挺好听的，方颉在寒风里跟着哼了几句。
过了几分钟，等快走到自己家门口，方颉抬头看了一眼。
方颉出来的时候是关上门的，但是此刻，家里的大门大大的敞着。客厅里的光照了出来，一起传出来的还有“哐嘡”一声巨响。
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方颉心里一跳，加快速度往家里跑了几步，冲进了屋内。
客厅与餐厅是贯通的，没有隔断。进了客厅，方颉一眼看到周龄满面怒气站在餐桌旁。而站在一旁的方承临则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还有客厅中央的站着的，正在痛哭的翟菀。
翟菀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混着眼泪无比狼狈，因为情绪太激动，对方面目看上去有些狰狞，语气无比激动。
“我怎么了！大年三十我想让你去陪你儿子过年有错吗？！”
翟菀看到方颉进来，立刻调转方向狠狠指了指方颉，嗓子激动得几乎破音：“你以为你只有这一个儿子是吧方承临！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大过年的躺在医院里！今天上午刚刚抢救了一次！想在这时候阖家团圆，你做梦！！”
周龄气得脸色苍白，指着方承临道：“带着她滚出去。”
方承临立刻朝着翟菀走了几步，想要去扶她。
“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
“有什么好出去说的！”翟菀一把甩开方承临，转头用那双已经哭肿了的眼睛盯着方颉，往他这走了几步。
“方颉，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弟弟？要是你愿意救他，他早就好了，不会大年三十还要去抢救，还要躺在监护室——”
周龄气得发抖，顺手抄起餐桌上的碗往地上一砸：“滚出去！否则我就报警了！”
方颉几步走过去，扶住了周龄，抬眼冷冷看着方承临。
“让她滚。”
方承临往母子两人走了几步，急急解释：“我确实没想到她会过来——”
翟菀冷笑了一下：“你当然想不到了，你还能想到你医院里的儿子吗？”
“翟菀！”
“我说错了吗！你心里只有你老婆儿子！你想过我和安安吗！”翟菀转过头死死盯着周龄。
“你报警啊，让警察来看看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闭上你的嘴。”
方颉指了指翟菀，语气很冷，“你儿子还在医院躺着等你回去呢，再多说一句试试，我保证你今晚见不到他。”
翟菀的话被生生打断。方颉转头看着方承临。
“刚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要聊聊吗，那就现在聊吧。”
没等方承临反应过来，方颉接着往下说。
“第一，你那个儿子，我绝对不可能替他捐骨髓。骂我冷血、没道德、没良知——都可以，随便。”
“第二，你和这个女的。”方颉指了指翟菀。“最好别再出现在我妈面前，再有一次我直接报警，你们俩进去了，那个小的就自己在医院躺着吧。”
翟菀面无血色，看着方颉一边哭一边骂：“你怎么这么冷血啊，你不怕遭报应吗——”
“对，我就这么冷血。”方颉点点头，甚至冲她笑了一下。“你放心，如果有报应，肯定先落在你和方承临身上。”
他转头看向方承临，指了指门口。“现在，带着她滚出去。”
方承临最后还是把翟菀拖走了。
餐厅里一片狼藉，翟菀冲进来的时候估计砸了几盘菜，地上全是碎盘子和倾翻的菜，排骨、清蒸鱼……
方颉拿来扫把扫干净，又拖了地。等全都搞完，沙发上的周龄才猛然惊醒似的，对着方颉笑了笑。
“妈妈去热一下菜。”
“不用，还是热的。”方颉说。“先吃吧。”
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几个主持人话语里带着喜庆，恭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方颉和周龄坐在餐桌前，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了一顿饭，又看了一会儿电视。
不到十点钟，周龄就站了起来。“妈妈有点困了，想先回房间睡一觉，你——”
“我回去复习。”方颉立马说。
“没事，休息一天吧。”周龄笑了笑，“看看电视，或者出去逛一逛。”
方颉摇了摇头，和周龄一起上了楼。等周龄快要回房的时候，方颉喊了一声“妈。”
“新年快乐。”
周龄先是一愣，接着眼眶立刻就红了。她赶紧扭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新年快乐。”
回到房间，方颉没有洗漱，甚至没有换衣服，直接往床上一扑，翻过身用手臂盖住了自己眼睛。
窗子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声音很响，还有小孩儿的笑声和尖叫声，吵吵闹闹。刚才路上听见的歌声的应该就在这附近，现在还在不停地播着。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恭祝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福大家新年好……
方颉躺在床上，慢慢吐了口气。
手机震动的时候方颉懒得动，隔了五六分钟，才爬起身把它拿过来，点开。
江知津发了段小视频过来，周洪和顾巡远远的在点火，燃了就赶紧往这边跑。接着镜头往天上移，烟火呼啸着冲上半空，炸开一朵一朵绚丽的烟花。
方颉把这个视频看了五六遍，才打字。
“他俩没被揍吧？”
“暂时还没有，小区邻居都特别善良。”
方颉笑了一下，那边江知津又发了一条。
“在干嘛呢男朋友？”
方颉想了想，回复道：“睡觉。”
过了几秒，江知津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江知津带着笑意的声音裹着背景里烟火和欢笑，一起传进了方颉耳朵里。
“这么早就睡啊？”
江知津声音带笑，依旧懒散，却非常温柔。方颉突然鼻子一酸，隔了半晌才应了一声。
“困了。”
江知津脸上的笑意一顿，慢慢消失。他选了个安静的地方，对着电话那头喊了句：“方颉？”
“嗯。”
“怎么了？”
“没事。”方颉稍微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对方听出来。“新年快乐。”
江知津安静了几秒，才开口道：“嗯。”
“懂不懂礼貌啊。”方颉心情本来挺差的，现在突然被江知津搞得有点想笑。
“一般这个时候不该礼尚往来祝我新年快乐吗？”
“……行吧。”那边的江知津明显叹了口气，紧接着开口，语气跟念课文似的。
“我怕大年三十的祝福太多，你会看不到我的问候……”
“今天已经三十了。”方颉听了一半就笑了：“江知津你有病吧。”
江知津“啧”了一声，“能不能听我说完。”
“哦。”虽然江知津看不到，方颉还是忍着笑意点点头。“你说。”
电话那头，江知津语气带笑，偏偏还一本正经地接着把那段祝福语说了下去：“我怕初一鞭炮太吵，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所以在此时此刻，提前对你说一句……”
“我爱你。”
江知津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