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师兄?”
楚临渊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回去吧。”
沈风渠刚刚有一瞬间感觉白莲花有一点陌生,他心里想可能是白莲花自己一个人杀了邪兽,还有些没适应过来。
他宽慰道,“师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邪兽本来就是祸害,你杀了是应该的。”
“而且如今踏出去这一步了,日后再杀邪兽就会好下手很多。”
楚临渊沉默不语,由他扶着两人一同往出去的方向走。
“师兄,过几日便是峰内剑会大选了,你在房间里好好养伤,剩下几日不要再出去了。”
他担心再发生什么意外,白莲花真的会错过峰内剑会。
楚临渊,“我的伤过两日就能好。”
邪兽的伤不比用刀剑刺出来的伤,用一些治愈的灵药,只要处理了里面染上的邪气,很快就能自动愈合。
“那也不能出去了,师兄,以防万一。”沈风渠微微拧眉。
楚临渊垂眸看着他,心里微动,低声说了声“好”。
他们两人还未到禁制边缘,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抹身影。
“你们两个啊……”白锦夜叹了口气,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沈风渠,“看来我过来倒是白跑一趟了。”
沈风渠面色有些尴尬,知道白锦夜在说他擅自行动,他笑了笑,“掌门,我们也是幸运没碰到厉害的邪兽罢了,还好你来的及时。”
“师尊也过来了吗?若是没来……这件事烦请掌门不要告诉他了。”他朝白锦夜眨眨眼,让白锦夜配合他演戏。
白锦夜顿了顿,心底有些好笑,“你师尊尚且不知,至于你们二人的事,先出去再说吧。”
他的目光又落在楚临渊的肩膀上,“这是邪兽咬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是,已经处理过了。”楚临渊语气平淡,对待白锦夜明显冷漠不少。
白锦夜也察觉出来了,不再多言,捏了一道咒带着他们二人出去了。
禁制外面,几名弟子还在等着,见到他们三个人一起出来后,松了口气,不过又看到了楚临渊的伤势,他们脸色变了几变。
路上的时候他们已经给白锦夜交代了事情的经过,白锦夜,“你们自己去三指峰领罚吧,另外此次峰内大选不必再参加……作为对其他弟子的警醒。”
若是人人都想着快速提升修为不好好修炼,峰内必然是会乱的。
三名弟子有些遗憾不能参加剑会,不过掌门没有直接将他们赶出沧澜峰已经是网开一面,他们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应了一声下去了。
临走的时候其中一名少年到了楚临渊面前,低声道了句歉。
“对不住……是我们的错,你好好养伤。”
他道完歉把手里的一瓶青瓷药塞进楚临渊的手心里,然后不等楚临渊回复,立刻跟着另两名弟子走了。
沈风渠心想还挺别扭,不过道歉归道歉,对象是白莲花的话,还是不要劝他轻易原谅了。
他看着楚临渊道,“师兄,他们虽然道了歉,但是也不能就这么原谅。这次就当长个记性了,以后他们若是再叫你去哪儿,还是别过去了。”
沈风渠说的时候有些犹豫,他管的是不是有些多了?白莲花如何想应该自己心里有决断,轮不到他处处置喙。
不过当白莲花轻声道了句“都听你的”的时候,沈风渠顿时把思绪抛到了脑后。
他就知道,这个白莲花面冷心热,最开始对他冷淡,后面只要一打开了那堵心墙,态度就会千差万别。
当初暗搓搓的想让白莲花日后求他的小心思还并没有熄。沈风渠心里暗道再等等,白莲花才刚开始转变态度,等时机到了,他一定要小小的报复回去。
他可没忘这白莲花之前天天让他滚让他闭嘴,甚至羞辱他……他超级记仇的!!
不至于报复太狠,毕竟也是他带出来的徒弟,但是肯定要让这小子吃点苦头!!
沈风渠心里美滋滋的想着,面上也忍不住带了笑意,仿佛看到了日后他趾高气扬地指使白莲花为他做这做那,白莲花唯命是从的画面。
“还笑呢,你小子就知道逞能。”白锦夜还没走,看到沈风渠换了个身份性格跳脱了不少,忍不住惊讶,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麻烦掌门过来一趟了,弟子隔日便去三指峰领罚,我现在先送楚师兄回去治伤。”沈风渠对白锦夜笑了一下,带着楚临渊先走了。
白锦夜在原地站着,看着人走远了,才叹了口气。
他轻声喃喃,“真是有了徒弟就忘了师兄啊……”
沈风渠带着楚临渊回了他们住的院子里,楚临渊开了门,他一进去又看到那副挖灵根的画,眼皮子跳了跳,把人扶着坐在了床边。
“师兄,你这画看起来好吓人。”沈风渠又提了一遍,这副画总让他感觉不舒服,要是楚临渊能去掉就最好了。
“你害怕?”楚临渊自己把外袍脱了,闻言把外袍放在了地上,伸手把画摘下来了。
他把画卷成卷轴塞在了床头,“那以后不放了。”
沈风渠,“师兄可以放一些山啊水啊的画,改天我可以给师兄画一幅。”
“你会画画?”楚临渊看向他,目光里很柔和。
“会啊,到时候给师兄露一手。”沈风渠眼角处堆着光,对于山水画来说,他还是会画的。
看到楚临渊又在脱衣服,沈风渠上前帮他,上身的衣服都被脱下,露出来属于少年的修长身形。
皮肤冷白,宽肩窄腰,腹肌线条流畅凌厉,向下蔓延自裤腰里。
沈风渠心想白莲花身材真不错,他都有点羡慕了,目光又落在楚临渊肩侧的伤口上,上面的血被止住,不过大片仍是邪兽侵染的黑色。
“楚师兄,我帮你上药。”
沈风渠拿着手边的药瓶,看到楚临渊轻轻点头,把里面的粉末悉数倒了上去。
药粉一碰到侵染的伤口,在空气中发出来滋滋的声音,像是炸在油锅里一样,从伤口处腾起来一片黑雾。
这种邪兽侵染的伤口上药宛如把肉从上面剜下来,难得白莲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脸色有些白。
沈风渠上完了药,看着都感觉疼,他帮楚临渊包扎好伤口,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颗糖。
糖块儿是用油纸包的,上面还有他之前闲来无事画上的小爱心,他拿着放进了楚临渊的手心里。
“师兄,吃颗糖,就没那么疼了。”
楚临渊指尖微动,少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掌心的糖仿佛都在跟着发烫。
从上辈子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糖,不想让他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短小了,补偿放个小短篇。很久之前写的,和正文无关啦,不想看的小天使直接跳过即可,不影响。
《潜别离》
卫雪重到沧澜山的时候,初冬刚落了一层雪。
霭霭黛青上裹了一层素色的白,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十里长阶沿着深入苍穹,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刃一样锋利。
侍从牵着他一阶阶走上去,卫雪重半张脸裹在斗篷里,走的掌心出了汗,不停地喘着气。
“我们还要走多久啊?阿云,我好累。”
卫雪重小腿都快迈不动了,抬头看一眼仿佛没有尽头的阶梯,心里生了退却之意。
不过想起来临走前父皇说的话,他又愧疚起来,握紧了阿云的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阿云也不着急,走两步等着他上来,温声道:“殿下,见到国师要稳重些,不可顽皮,好好跟着国师修行。”
卫雪重抬头看着他,眼眸清澈:“修行完就可以回去了吗?”
这座山看起来就很冷,那个国师传闻也是神秘不可测,据说还有虐待小孩儿的癖好,他不想待在这里,想回王宫和父皇母后在一起。
“我听阿然说国师虐待小孩儿,我害怕……真的修炼完了就能回去吗?”
阿云失笑道:“阿然胡说八道,国师虽然有些严肃,但是人是非常好的,殿下在山上要听国师的话。”
“等殿下修炼完了,就可以回宫了,王上和王后都在宫里等您。”
阿云嘴上这么说,看着卫雪重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心里不禁微微一动。
卫雪重出生那日千里生灵哀鸿遍野,神庙的大师给他算了一卦,象显邪物,在二十岁之前,留在皇城里可能会给卫国带来一场浩劫。
预测的不一定准,卫雪重留下来就是个隐患,大师建议尽早除去,以保大卫山河无恙。
王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王上怎么会忍心?于是还是将卫雪重留了下来。大师走的时候叹了口气,神情似悲似悯,道了一句天命难改,离开了宫中。
卫雪重生来眉间有一道朱印,随着年龄的增长朱印愈发艳丽,到了他十四岁生辰那日,朱印更是变成了深红。
宫中设宴,王上王后带着卫雪重出席,宴上卫雪重收获了许多祝福语和生辰礼物。一直到深夜宮宴结束,卫雪重回到了自己宫里。
露深寒重,庭院的牡丹花枝垂落下来,花瓣上沾了鲜红。
第二天一早,宫中死了六个太监宫女,全都是卫雪重宫里的。
死相惨烈,卫雪重醒来一身的血。
他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王上去雪重宫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看着宫里的尸体,又看向盯着掌中血的卫雪重,眼眶红了起来。
鲜血滴落在地上,映在青石地板上成了一片深色。
“把雪重……送到沈知夜那里吧……我儿是去是留,完全凭他处置。”
国师表面冷心冷情,实际心怀天下,对邪崇之物从不手软。纵使能够看在王上的面子留卫雪重几年,可等到卫雪重邪印发作,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到了沧澜山上……卫雪重能不能有命活下来……都是变数。
阿云一路牵着卫雪重到了沧澜山山顶。
石阶尽头,男子长身而立,于飘渺浩荡之间,一身月华褚纹长袍,身姿清冷绝艳。
男子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人时仿佛能顺着映入心底。
卫雪重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男子,身后的人把他轻轻一推,推到了男子的面前。
“国师大人,以后我家殿下,多有劳您照拂了。”
地上有石尖,卫雪重一拌向前扑过去,慌乱之中抱住了男子的腿。
他直觉背后窜出一股凉意,抬头对上一道冷冰冰的视线。
卫雪重下意识松开了手,感觉到面前的男子非常不近人情,他以后在山上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山上外面蒙了一层薄雾,里面视线逐渐清晰,映出来一处洞穴来。
洞穴就是天然的石洞,里面没几件东西,一张石床铺着干稻草,还有一张薄被子,旁边立着檀木雕的柜子。里面还有一张石桌和两个竹椅,其他的都没了。
沈知夜在前面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道:“以后你就住这里。”
卫雪重心里怕他,不敢有意见,低着头应了一声:“谢谢国师大人。”
沈知夜:“你父皇把你送过来,以后在山上便是由我教导你,你唤我师傅便是。”
鼻尖传来一道淡淡的冷香,卫雪重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回道:“是,师傅。”
卫雪重带的行李并不多,按照沈知夜的吩咐,把东西放下来后,跟着沈知夜到了一处小院儿前。
小院儿里种着一棵梨树,如今梨树上落了一层雪,枝头被压的抖落一层雪下来,纷纷扬扬洒在地面上。
房间里朱漆横梁,雕漆花纹的炉子里燃着熏香,屋子里燃了炭火很暖和,隔绝了外面的冷气。
和安排他住的地方简直天差地别。
卫雪重默默的想着,也不敢有别的意见,心想沈知夜这样安排自然是有原因的,肯定是想先磨练磨练他。
“跪下来。”
地上铺的有羊毛地毯,尚且带着温热,卫雪重犹豫了一瞬,双膝微弯,跪在了羊毛毯上。
沈知夜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一个淡青色的瓷瓶,里面的水倒出来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体内有邪崇之物,这三圣水可以清除些许,剩余的辅以三清咒,每日念上七七四十九遍,可以逐渐压制。”
“我现在教你三清咒。”
卫雪重感觉到额心冰凉凉的,他跪在地上,耳边是沈知夜平淡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念着三清咒。
沈知夜不到一会儿就念完了,看着他道:“记住了吗?”
卫雪重听了一遍,顶多记住一两句,哪能全部记住?
他抬头看向沈知夜深色的眼底,下意识点了点头:“记住了。”
沈知夜不轻不重地把手里的书放下。
“你背一遍我听听。”
卫雪重:“……”
那日是他上山的第一日,被沈知夜罚着在屋子里抄了一千遍三清咒。
卫雪重抄的手指直抖,晚上的时候沈知夜给他送过来一碗黑乎乎的粥和一个看起来像是饼的东西,让他吃完。
他捏了捏饼,硬邦邦的还是热乎的,闻起来一股焦味儿,虽然肚子已经很饿了,但是还是不太想吃面前的东西。
沈知夜在对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卫雪重手一抖,一口咬了上去,唇腔里传来怪异的味道,他险些直接吐出来。
卫雪重把饼子和粥喝完了,脸色也白了,在房间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胃里翻涌的不适感按耐下去。他在房间里待到直把剩下的三清咒抄完,沈知夜过目后,才放他回自己的石洞。
夜晚的沧澜山带着凉意,月色照下来拉长了人影。卫雪重回到了自己院子里,躺在硬邦邦的石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被子不怎么防寒,他又冷又饿,看着天边的月亮都像是一张面团做的糯米饼。
卫雪重想回家,想王宫,也想父皇和母后。
在王宫里,他睡的是最好的蚕丝被,底下铺了很多层锦缎,又软又舒服。他母后经常给他做各种吃食,有捏成小兔子形状的羊奶馒头、牡丹花腌出来的酱汁鸡,海棠脆皮饼和虾仁皮蛋粥。
卫雪重想着就委屈起来,这里一点也不好,他要赶紧修炼完早点回王宫,远离那个沈魔头。
卫雪重每天要卯时起来,天还没有亮,山上由夜暮遮着透不出一丝光线,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割,冻的四肢僵硬。
一直到了沈知夜房间里,才好了许多,他在地毯上跪坐下来,听着沈知夜给他讲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讲儒道之学,让他向善向诚。
卫雪重不知道沈知夜给他讲这些做什么,与他平常在夫子那里听的没有什么区别,若是一直教他这些东西,他还不如在王宫里跟着夫子学了。
早上本来就容易困,沈知夜的声音又十分平淡,房间里被炉火熏的暖和又舒适,他听着听着,眼皮子垂下来,歪头睡了过去。
前几日还能撑着,这一日是实在忍不住了,卫雪重脑袋里昏昏沉沉,趴在了桌子上。
睡着后他耳朵动了动,没有听到沈知夜责怪他的声音,于是放任自己继续睡了。
一刻钟后,卫雪重是被冻醒的。
冷风刮着扑面而来,卫雪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屋子外面,手上鞋面上都是雪,指尖被冻的通红。
在他不远处,沈知夜长身而立,垂眸睨着他,嗓音里带着凉意:“睡一刻钟,就在外面站一个时辰,不到时间不许进来。”
沈知夜说完,身形就消失了,浩荡的雪地里,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卫雪重抱着自己的胳膊,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手腕和脚被冻的都没有了知觉,面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意识无比的清醒。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到了天色暗下来,他感觉自己都快要撑不住晕过去的时候,沈知夜从房间里出来了。
回到暖和的房间里,他冻的肩膀直颤,沈知夜挥了挥手,他身上的衣服和墨发都被烘干,血液渐渐的复苏。
沈知夜继续给他讲,卫雪重这回不敢睡了,认认真真的听,桌上放的有笔墨纸砚,偶尔提笔记下来几句。
橘黄色的烛光忽隐忽现,在烛台上滴落一圈儿烛泪。
“行了,回去吧。”
卫雪重收拾了东西回去,临走时沈知夜给他拿了一本书,让他回去看一看,第二天要考的。
外面的雪更大了些,像是鹅毛一样飘落,冷风夹杂着呼啸的声音,覆盖在整座山上,吹的冰冷顺着蔓延进骨髓里。
卫雪重住的洞穴没有门,虽然是背风的,但是这晚风吹的实在太厉害,他在石床上翻来覆去的缩成一团,冻的唇色泛白。
夜风刮着雪花吹在梨枝上,风声呼啸,沿着穴口不断吹进来,沾湿了一片地。
远处的小院儿里还亮着一抹光,烛台在窗边映出来沈知夜的身影,卫雪重远远的看着,不知道怎么鼓起来了勇气,抱起枕头从石床上起来。
他一路顶着风雪到了小院儿门口,冻的泛红的指尖敲了敲门,在门外怯生生喊了一声师傅。
门“嘎吱”一声开了,里面的暖气透进来,沈知夜垂眸看着他。
卫雪重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师傅,外面好冷,我今天能跟你睡吗?”
那石床平日里还能忍受,但是今天晚上实在太冷了,他受不了。
沈知夜的目光一寸寸落在他身上,薄凉地开口:“不能。”
“这点苦都吃不了,日后还能做什么?”
面前的门又合上了,冷冰冰地隔绝了里面的暖气,他整个人像是回到了冰窟里。
卫雪重捏着枕头在原地站了好久,感觉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有点失望又有点生气,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通人情呢?
怪不得一个人住在这冷冰冰的山上,他看也没有人愿意跟沈魔头待在一起,沈魔头这脾气,等着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卫雪重又一个人走了回去,越想越生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
他从石床上坐起来,目光落在石桌上沈知夜送来的书上。他过去把书拿了起来,看着上面清隽的字迹,脑海里又浮现出来沈魔头那张脸来,眼角瞥到石洞角落里的水潭里,随手扔了进去。
“扑通”一声,心里的气仿佛也跟着散了,卫雪重安心的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卫雪重是被冻醒的。
他打了个喷嚏,感觉眼前似乎有重影,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卫雪重想起来沈知夜昨天说的话,目光落在水潭里一团深色的纸上,眼皮子跳了跳,连忙过去把书从水里捞了出来。
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湿答答的一团,不断的往下滴水。
卫雪重尽力挽救了一下,用纸包着书去了小院儿里。
到了门口犹豫了会儿,硬着头皮进去了。
房间里依旧是淡淡的冷香,沈知夜坐在地毯上,看着他眼皮子抬了抬,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昨日的书看的怎么样了?”
卫雪重把书放在了桌子后面,欲盖弥彰地掩了掩,吸了吸鼻子道:“不怎么样。”
沈知夜朝他看过来。
卫雪重低下了头:“昨天太冷了,看不进去。”
他又伸手把书朝木桌后面放了放,被沈知夜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沈知夜起身到了他面前,在他要伸手捂住的时候,一把把书拿了过去。
卫雪重眼睁睁地看着,额头上冒出来冷汗,感觉脑袋更晕了。
外面的纸张摊开,里面湿答答的书显出来,沈知夜朝他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眸里看不出神情。
卫雪重从小就知道先认错的道理,连忙道:“师傅,我错了。”
长长的戒尺泛着冷光,沈知夜表情冷淡:“手伸出来。”
卫雪重抿紧了唇,他今年都十四了,居然还用打手心这么幼稚的惩罚方式。
沈知夜没有多少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卫雪重把手伸了出来,沈知夜拽着他的指尖,一道道的戒尺落下去,把他掌间抽肿了,卫雪重咬着牙一声也不敢吭。
等到二十道打完,卫雪重手都在抖,耳边传来嗡鸣声,脑海里一片晕乎,看着沈知夜都带着重影,面前人影越来越模糊,他晕了过去。
沈知夜皱着眉,以为这是少年又在跟他玩什么新把戏,等了一会儿发现人依旧没反应,伸手碰在少年的额头上,才发现烫的吓人。
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声叹息。
卫雪重在一片温热中醒来,他盯着朱红的横梁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不在之前的石洞里,看起来像是沈知夜的屋子。
被子很暖和,房间里还燃着熏香,门外有人进来,沈知夜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喝了。”
卫雪重接过来一口气喝完,猜到自己大概是生病了,如今已经醒了不好在赖着不走,他掀开被子要从床榻上下来。
沈知夜把汤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轻描淡写地开口:“以后就在这里睡吧。”
窗外的雪顺着梨枝落下来,卫雪重突然感觉,这里也没有那么冷了。
时间一晃过去了一年多,雪白的山霭褪去银装,露出来青色的碧水蓝天,桃枝开出来一朵朵粉花,院里的梨树也盛开白色的花瓣,吐出来淡黄色的花蕊。
卫雪重的身形拔高了不少,少年身姿清俊,眉间朱印愈发红艳,容貌昳丽,远远看上去比桃花还要灼人几分。
他拿着书本匆匆进了小院儿里,看到里院子里的人影,雀跃道:“师傅,明日我生辰,可以不抄书了吗?”
沈知夜回头看他一眼,神色冷淡:“你听谁说的,生辰就能偷懒了?”
卫雪重脸上的雀跃一点点暗淡下去,撇了撇嘴,蔫蔫地“哦”了一声。
“今日抄不完不准吃饭。”
卫雪重等到人走了,暗骂一声沈魔头,拿着书去了房间里,开始抄书。
上面的三清咒不知道写了多少遍了,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卫雪重下笔速度很快,纸上没一会儿都是黑色歪歪扭扭的字句。
傍晚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似乎有人声,沧澜山上很少来客人,他不禁好奇起来。
卫雪重推开了房门,在梨树下看到了一男一女,正在跟沈知夜说话,似乎是想请沈知夜下山的。
沈知夜遥遥地看了他一眼,卫雪重脑袋收了回去,飞快的回到了房间里。
晚上沈知夜到了他房间里,卫雪重一边抄书,一边问道:“师傅,你把人留在山上了?”
沈知夜:“在后院儿里。”
卫雪重提议道:“师傅,你要不跟他们下山一趟,我都还没有去外面看过。”
他在沧澜山待了一年多了,偌大的山只有他和沈知夜两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些。
沈知夜没有搭理他,也不知道话听进去了没有。
卫雪重抄完书了就回去了,他看了一眼天边的月亮,隐在云雾中隐隐泛着红光。
到房门前时他眼前突然一黑,脑袋里一阵晕眩,险些摔在了地上。
他撑在门边缓了好一会儿,感觉到体内什么东西隐隐冒了出来,让他有不太好的预感。
卫雪重没有当回事,进了屋子里把房门闫上了,洗漱完后躺在了床榻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夜色中天,乌云蔽月。
风吹在梨花枝上,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树影拉长在地上,同人影交织在了一起。
后院儿里的房门无声被人从外面打开,里面躺着的男女感觉到了凉意,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溅出温热的鲜血,转瞬之间没了气息。
沈知夜倏然睁开了双眼,从床榻上起来,身形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他到了后院儿门口,停在了原地。
月色下,少年双目空洞,额间的朱印变成了黑色,脸上身上都是鲜血,衬得五官艳丽,带着些美丽的残忍。
他手上是一把银白色的匕首,是沈知夜去年送出去的,刃尖泛着冷光,深红色的血顺着滴落下来。
沈知夜身侧的手攥紧,眼里一点点冷了下去,开口喊他的名字:“卫雪重。”
卫雪重眼里带着迷茫,眼珠子一点点朝他转了过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鲜血,脸色苍白下来,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他倒在了地上,沈知夜并没有过去扶。
月光洒在卫雪重的身上,沈知夜身形在原地站了许久,眼底的情绪一点点被遮掩了去。
卫雪重第二日醒了个大早,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扫到了一抹人影,看清后愣了一下。
“师傅?”
沈知夜眼里带着血丝,抬起眼眸来看着他:“睡得怎么样?”
“还行,”卫雪重,“师傅,你今天过来找我有事?”
他眼里带着期待,不会是他生辰沈知夜有什么礼物早送给他吧?
沈知夜一点点端详着他的神色,看进那双清澈眼眸的眼底,握紧的手一点点松开。
一道黑色的咒印打在了卫雪重的手腕上,咒文繁繁复复,看不出来是什么,带着灼热在他手腕上围了一圈儿。
卫雪重好奇地摸上去:“师傅,这是什么啊。”
沈知夜没有回答他,冷漠地松开手,冷淡道:“今日不用抄书,去崖边跪一天,闭门思过。”
卫雪重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不过看沈知夜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样子,他看着沈知夜走远,一个人垂着脑袋去了崖边。
膝盖跪在铺着石砾的地上,隔着布料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天边的云彩一点点变成绯红,落日映着余晖,与深蓝色的锻带交融在一起。
卫雪重一直跪到了傍晚,心里想着趁着桃花没有开败,去给沈知夜做一道桃花糕。
沈魔头做饭那么难吃,不是黑就是糊,他慢慢的学着做,做的比沈魔头好多了。
卫雪重起身的时候身形晃了一下,膝盖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他险些又跪了下去。
桃花糕配着兔肉才是美味,山上也的确有兔子,不过卫雪重看着那一团毛茸茸的雪白,实在不忍心去捉了吃。
他去桃树上摘了一盆桃花,在小厨房里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先把面团揉好,里面放了些梨花酿和糖油,然后加入桃花瓣裹着放进油锅里炸。
炸的时候有油心子崩出来,手背上烫出来一片深红。卫雪重低声吸了口气,捂着手用水冲了冲。
等做好后卫雪重自己尝了一个,唇边带了些笑意,端着桃花糕雀跃的到了沈知夜的院子里。
他拍了拍房门:“师傅!!”
没等人开门,他咋咋呼呼惯了,推开了房门进去。
“师傅,这是我做的桃花糕,你快尝尝。”
沈知夜正在窗台边写信,指尖握着笔,书纸上的墨还没有干。
卫雪重匆匆扫了一眼过去,只看到几个“卫”“替□□道”“节哀”的字眼。
他没放在心上,把桃花糕端着放在了桌上,托着腮看着沈知夜,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
沈知夜眼里带着阴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砰”地一下把面前的糕点掀翻在了地上。
瓷碗落在地上碎裂开来,里面的糕点骨碌碌滚落的到处都是。
卫雪重的眼眸一点点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知夜,指尖动了动,随即又垂落下去,一句话也没说。
他看了沈知夜一眼,没管地上的糕点,两人都没有说话,他起身出了门,合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重响。
卫雪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烛光映着手上的深红分外刺眼,他自己吹了吹,垂下了眼眸。
自己在心里轻声说了句生辰快乐,他吹灭了蜡烛,上了床榻。
半夜的时候,房间门无声地开了,床榻边多了一道人影。
沈知夜垂眸看着床榻上的少年,掌间风刃翻涌。
只要他把掌风打出去,这人就会立刻没了性命,世间会少了个为祸的邪崇。
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少年念书的模样、在他身边打瞌睡的模样、嫌他饭做的难吃去小厨房里偷吃,自己学会做饭了兴冲冲地过来给他送来,抄书抄的歪歪扭扭,笑意吟吟地喊着师傅。
沈知夜闭了闭双眼,压抑住心里翻涌出来的心软,手指抬了起来。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少年拧着眉翻了个身,伸出来的一只手指尖碰到了他的衣角,声音很低。
“师傅,对不起……”
琥珀色的眼眸缓缓挣开,房门吹进来一道晚风,人影消失在了床榻前。
卫雪重十七岁那年,沈知夜带他下了山。
沈知夜说不是去玩的,而是为了给他治病,清除他体内的邪崇。
卫雪重的身体每过一年生日就越来越不好,且不说哪一年邪崇发作会给大卫带来浩劫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二十岁都是个变数。
即便这样,卫雪重还是很开心。
他回想起在王宫的岁月,虽然有些模糊了,但是记起来总是开心的,王宫里有很多人,待他都很好。
山下人多,红尘世间熙熙攘攘,到处都很热闹。
朱墙碧瓦的无烟上垂着红色的灯笼,淡黄色的穗子飘散开来,底下小贩哟呵声不断。空气里香香甜甜的糖汁和各种小吃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车水马龙相接,马车碾在青砖上发出骨碌碌的转动声。
卫雪重看的目不暇接,指了指不远处卖的糖人儿,拽紧了沈知夜的袖子:“师傅,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沈知夜看了他一眼,过去给他买了。
卫雪重在街对面,看着沈知夜远远的过去拿着银子给小贩,手里拿着两个糖人儿朝他走过来。
他们两人隔着人群,卫雪重弯了弯眼。
沈知夜走到他面前,把糖人儿塞进他手里。
“师傅,我们可以去王宫看看吗?”
沈知夜:“不可以。”
如今都还是变数,说不定与王宫有牵扯,还是离王宫越远越好。
卫雪重吃了两口糖人儿就甜的受不了了,他脸色苍白,不过是初秋已经感觉到了冷意,裹紧了身上的外袍。
沈知夜花了三个月带他到了偃月寺。
偃月寺有第一佛门之称,当年那位给他算卦的高僧,就是偃月寺的僧人。
佛门圣洁,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香火气,佛像睥睨低垂,远处传来一声声空荡的钟声。
卫雪重进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压抑,仿佛喘不过来气一样,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宛如混进来的肮脏崇物,在佛像前自渐形秽。
沈知夜看出了他的紧张,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别怕,会有办法的。”
卫雪重稍稍放了心,跟着沈知夜在僧人的带领下,到了一处厢房里。
沈知夜另要去见人,把他安顿在厢房里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僧人出去了。
昙花盛开,纯白色的花瓣洁净无比,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僧人一身袈袍,手上带着一串佛珠,双眼睁开时仿佛与人世隔开,一方天地中可觑红尘。
沈知夜来时他已知晓了,僧人微微一笑,开口道:“你修行在我之上,既知天命,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他今世运气不好,与恶鬼相伴相生,若是不早日除了,未来之事不必我说,想必你也清楚……三年之后血洗皇城,到时遭殃的会是无数百姓。”
“沈知夜,这些你心里都清楚,还来找我做什么呢?”
沈知夜垂下来眼眸:“若是我非要逆天改命呢?”
僧人看着他笑了:“你不是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吗?”
卫雪重出来误打误撞到了两人谈话的地方,他听着僧人和沈知夜的话,感觉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屠城……?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一些迷茫。
明明他连兔子都舍不得杀,怎么会有勇气杀人呢?可是看那高僧所说不像是作假,他心里宛如梗了一道刺,戳的他心口泛疼。
卫雪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沈知夜朝他走过来,僧人的身形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沈知夜身后映着一丛的昙花,洁白而纯粹地盛开着,随风微微晃动。
卫雪重听着他一字一句道:“不用担心,有师傅在,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沈知夜带着他去了许多地方,岭南的阴江小镇、大漠的尖顶帐漫天草原与海东青,西域的异族风情,蓬莱的金铃舞女……
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畏寒怕冷,夏日里穿着长袖长袍还会出冷汗,冬天里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病恹恹的没有精神。
沈知夜给他寻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彻底清除邪崇,只能拖延一会儿,治标不治本。
这次带他去的是兖州有名的道观,里面的道士千里有名,据说可根除卫雪重身上的邪崇。
还有一日就可以到兖州了,卫雪重这日精神格外的好,去买了两瓶桂花酿,在屋顶找到了沈知夜,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沈知夜依旧是冷淡的模样,呵斥道:“回去,命不想要了?”
卫雪重现在不怕他了,把桂花酿放在了旁边的空隙里,抬头看着盈满的月色,微风拂面而来,带着轻微的凉意。
“师傅,你之前一直待在沧澜山吗?”
卫雪重拧开了酒,喝了一口,辣酒入喉,嗓间里充斥着桂花的清香,无比畅快。
他手里的酒被拿走,他倒也不在意,问道:“沈知夜,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啊?”
沈知夜把酒瓶不轻不重地放下,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城池:“以前想匡扶正义,为万世开太平。”
卫雪重笑了一声,识趣的没有问后来,开口道:“我想做的事今生怕是做不了了,只能盼来世能再成人,圆了今生的梦。”
“你想做什么呢?”
卫雪重目光微微失神,摇了摇头:“师傅,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察觉到了沈知夜的目光,回道:“你先答应我。”
晚风吹在身上,拂过来一阵冷香。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若是有神志不清要屠城的倾向,还请师傅亲自了结我……不要让无辜的百姓受屠戮。”
月色洒在琉璃瓦上,银光带着些许冰冷。
沈知夜沉默良久,说了个“好”字。
雨丝倾覆下来,顺着屋檐珠线一般砸落在地上,青石地板上溅出来一朵水花,马车骨碌碌地滚过去,扬出来的水花落在半空中。
卫雪重前夜里喝了酒,第二日便发了高烧,脸色惨白若纸,裹着锦被缩在马车角落里,额头上覆了一层冷汗。
沈知夜掀开马车进门,拧了拧眉,在车里给他点上了熏炉,又去煎了一碗药过来。
药膳泛着苦味儿,卫雪重捂着手帕咳嗽两声,嗓间隐隐有血腥儿涌出来,他端着药膳一口气喝完,药碗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一直到了道观前,马车施施然停下来,沈知夜下车时扶了卫雪重一把。
道观门口站着一名道士,跟沈知夜打了个招呼,请两人进去。
“我们道观里百年前也出过这么一个邪崇,与公子的特征差不多,额间有朱印,身体越来越差……”
沈知夜:“可有办法解决?”
他们还真的有,千百年来研究出来一种方式,可以封印住邪崇,让他们永世不再出来。
卫雪重在道观里待了两个多月,额间的朱印一点点消失,眼中仿佛又恢复了神采,唇色也变得正常起来。
沈知夜临走前重谢了道士,给他们还了一份厚礼。
他带着卫雪重回了沧澜山,观察了两年多,卫雪重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确定邪崇不会再发作后,在卫雪重二十一岁生辰的时候,亲自下厨给他煮了一碗面。
沈知夜一步一步按着特意学过的法子煮的。一条面不能切断,整个放下去煮,难得这次没有煮糊,长寿面上面还放着一个荷包蛋。
“生辰快乐。”
卫雪重听见他说,“吃了这碗面,你就下山吧。如今邪崇已除,你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回到宫里替你父皇多操心一些政事,娶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
沧澜山的月光常年被遮蔽,轻轻浅浅的落下来一道浅影,地上的影子映出来一条昏暗不明的线,如同他与沈知夜一样,师徒缘分到了节点,便尽了。
夜深风寒,吹散了一屋的冷香。
卫雪重深夜时下了山,回头看向雾霭苍苍的青山,感觉心里有一些怅然。
在原地注视良久,他收回了视线,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大卫三十年,皇子回归,王上大喜,封卫雪重为世子,开始参与朝政之事。
世子博学广闻,聪颖擅帝王之术,涉政期间,摆平贪患无数,治旱灾洪涝,一时之间,在凡间盛誉。
大卫三十五年,京州街头,一男子穿着月华白袍,头戴斗笠,在街边买了一串糖人儿。
他伸手接过了糖人儿,递了银子过去,突然听到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在街巷里扬声。
“世子疯了……在皇城里四处杀人……禁卫军拦都拦不住。”
“客官,找您的银子……”
老板没注意那人的疯言疯语,手上要递银子过去,抬头一看,哪还有人影。
地上一串儿糖人掉落在地上。
王宫里。
宫女守卫四处逃散,火光漫天,帘布灼烧着在空中扬起来,热浪扑面而来,深红的血溅的到处都是,四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声。
禁卫军手里的长戟指着卫雪重,还没来得及刺过去,就被卫雪重的长戟挑开,刃尖划过面前禁卫军的喉咙,“噗呲”一声溅出来一道血,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卫雪重眉间朱印闪烁,眼神空荡荡的,脸边一道红痕,麻木的一个个挑开行人的喉咙,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背后倒着王后和王上,死相惨烈,无声无息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深色的血染红了长阶。
沈知夜看着远处的人,隔着人群清冷开口。
“卫雪重。”
卫雪重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来。
他盯着沈知夜看了好一会儿,乌黑的眼珠动了动,眼角有液体顺着流下来。
“师傅……”
天空中乌云压顶,云层碰撞在一起发出轰鸣声,白色的闪电映的天空骤亮,风声呼啸,卷着沙石朝天边涌去。
沈知夜脸色苍白,唇角溢出来一丝血来。
下一刻,空气寂静下来,万物无声,宫人们的身形被定格住,时间仿佛被按了倒退键,鲜血一点点褪去,地上倒着的人们站了起来,伤口愈合,火光散去,帘布恢复成了原状。
乌云中一道天雷劈了下来,沈知夜吐出来一大口血,带着卫雪重消失在了原地。
宫里站着的宫女一脸迷茫,看了老四周,她记得刚刚……一道白光闪过,她明明应该是给王宫送锦缎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身边的人也是同样相似的迷茫之情,众人看了一会儿,很快各自散了去。
王上与王后醒来,王后心有戚戚:“我方才好像做了个梦,梦到雪重回来了……”
“雪重在沧澜山,不会再回来了。”
…
卫雪重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一处朱漆横梁,他脑海里一阵晕眩,里面一片模糊,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他感觉面前的地方有些熟悉,出了房门,是一处山顶,他顺着走下去,发现走到山脚下就会被拦住,怎么也出不去。
卫雪重回到了山顶上,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到了醒来的那处小院儿里,在桌上看到了一张字条。
字体清隽潇洒。
:好好活下去。
桌旁凝了一滴深红色的血,卫雪重感觉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难过。
空荡荡的没有着落点,在这苍穹之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他想,一定是他生前遭了些什么劫难,有人救了他,代价是永远留在这座山上,再也不能踏出去。
卫雪重没有任何记忆,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他想如果哪天想起来了,一定要好好谢谢那人。
他尚且不知,那人他再也见不到了。
惟有浅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