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在帐里呆了许久,也没听见宇文成都那边结束的消息。
小姑娘秀眉紧蹙,眼底写满了担忧。
她心里惦记着成都身上的伤,就算金前辈绑得再严实,时间久了也难免疼痛渗血,他才刚受完伤,她就该装惊吓过度,非要宇文成都陪着不可,放他去什么议事?
左等右等,如意实在坐不住了,起来掀开自己营帐帘子。
刚探出个头,绒皮营帐挡住的浓厚血腥味就铺面而来。
如意不可抑制的蹙了蹙眉,偏头打量营地的布设。
方才她与成都回来时,一堆人水一样向前涌,如意根本没来得及去看今日秋猎,各位王爷战果如何。眼下各位王爷高官在皇爷爷帐里议事,外面的猎物被码得整整齐齐。
自家的晋王营帐,许是刚进树林就遭了埋伏。除了家奴佩的整齐雪亮的刀鞘,并不见多少猎物。
如意看了一眼太子那边,动物的尸体垒得像小山。
朱红的血珠嘀嗒嘀嗒的往下落,看过去甚是可怖。
如意心下一凛。
若此事真是父王杨广所为,一边一箭双雕的将自己和成都绑在一起,一边做了险遭杀手的可怜相,将嫌疑引到太子身上。
这还不止,这样一来,杨广在那边奋勇打猎,企图在父皇面前挣个脸,讨两句赏的努力也自然而然的泡了汤。
跟溜猴一样。
如意的纤指敛于袖下,不自觉的紧张蜷起。自己这父王,恭顺良得的皮相底下到底藏着怎样一颗心啊...
“如意。”正想着,晋王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如意敛下眼底波澜的情绪,转头正对上向她走来的晋王妃。身后还领着银袍依旧的宇文成都。
见是母亲,如意下意识的勾起嘴角,甜蜜的声调里掺了些讨好:
“母亲。”
“闭嘴,你们两个跟我到屋里来。”萧氏的步伐周正未变,丹凤眼里怒气凛凛,像是有滚石欲落。
如意被训的语噎,落了几步,杏眼里扑闪着细碎的恍然,望向宇文成都。
这是...被发现了?
成都为她掀开一角帐帘,漆黑锐利的眉宇温柔垂下,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屏蔽了下人,晋王妃让如意和她一同到前头坐,留宇文成都一人留在营帐中央站着。
如意张望了一眼,立在中间的男人身姿挺拔,银袍裹身掩了肌肉紧绷的锋利感,胸口也未渗血,并无半分不妥,体态极好,甚至有几丝禁欲的美感。
叫营帐里的烛光一照,更是宽肩窄腰,两肩披甲散着银亮的光,宛如乘了两扇青白的刀刃。
光是往哪一站,如意脸上就微微泛热。
宇文成都的视线掠过她,看向高位上面色肃穆的晋王妃。
“成都,你且与我解释一下。为何出去时一套衣袍,回来就变成了另一套?”
如意呼吸一紧,圆滚滚的杏眼有点迟滞的向宇文成都转去——
束袖不短,衣摆够长。
视线扫到男人紧贴肩颈的领襟...
她突然知道刚才他禁欲的美感是哪来的了,分明是衣服太紧。
如意脸上一下燃起绯红,心咚咚的跳。暗想她和成都怎么能粗心大意到这个程度,忘了金参子矮了成都半头。这回好,让母亲误会了她和成都在外面除了衣袍...
“母亲你听我说...”如意眼看着晋王妃要质问成都,顾不得羞,急道。
“你闭嘴,这就护上短了。”晋王妃转动凤眸,不急不缓的瞟了如意一眼。
“末将知罪。”成都撩起衣摆跪道。“王妃可愿听末将解释此事?”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站起身来,说就是了。”晋王妃沉着道。
“母亲真好!”如意见晋王妃并无责怪一意,赶紧甜腻腻的狗腿道。
晋王妃又不咸不淡的瞟了她一眼。
如意语噎,乖乖听着成都将事情娓娓道来,除了隐去了山洞之事和金参子名讳,并无半句假话。也并未听从晋王妃的应允起身,颈背竖得笔直。
“你们在野外遭伏,你为了顾及如意名节,硬是装着半分伤都没受?”
成都沉稳点头。
“一个人扛过了箭雨,还斗了猛虎,最后为了一件衣袍,带着箭伤奔波数里路?”
成都神色淡淡,目光坚如良铁,沉稳道:“护好郡主,是末将份内的事。”
“......”
晋王妃长叹一声,亲自挽了成都的胳膊,将人扶起。嘱咐了好些话,猛然扭头看向面色绯红一片的如意,瞪道:
“过来,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硬生生的让成都跟着你父王他们议了一个时辰的事。成都若是真出什么好歹,我看你上哪找这么好的夫婿去?”
如意抬起温亮湿润的眼,眸子睁得像猫儿一样圆。
才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巧儿的声音响起:“夫人,小姐,王爷那边传来话,问这边收拾好了没有,要启程回京了。”
晋王妃解释道:“此处刚遭了埋伏,天子车架自然不能久留。成都,你也快回去收拾东西吧。这几日身上有伤,就不用来府里当值了,身体最为重要。”
如意扫了一眼成都受伤的胸膛,跟着狠狠点头。
被晋王妃扫了一眼,又不情不愿的噤了声。
附和母亲意思的结果如意往后的几日,在府里都没见到宇文成都。
圆窗下枝条稀疏,秋风吹得叶子簌簌的响。小姑娘倚在窗边,满脑子都是金参子说成都呕血已久的事。
纤指合上医书,密密匝匝的针灸和草药看得她头晕目眩。
不行,还是得将金参子骗过来。
可自己府门都出不了,如何骗过来?
如意向窗外看去,秋意浓浓,午后日头珠光散落,是个午憩的好时候。整个院子,就自己和巧儿醒着。
如意决定再爬一次墙。
巧儿转动眼珠,正对上自家主子讳莫如深的笑,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欲哭无泪的心想:小姐嘴角翘的高高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事。
宇文府上,陈彪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此刻正在宇文成都的衣箧里头翻的正欢。
银丝暗纹勾边的雪色直襟长袍。
流云纹束腰的藏青对襟长衫。
还有这件玄紫色的窄袖骑装,腰间还掐着鎏丝金线的边...
嗯,够骚。
陈彪一边翻一遍瞪大了眼,嘴长得像是吞了檐上的鸟窝,半晌,拎着衣服冲着宇文成都嚎叫出声:
“你是不是最近让什么冲着了?用不用我找个能掐会算的给你治一治?”
宇文成都从兵书里抬眸,一脸的嫌弃。
陈彪才不管他嫌不嫌弃:“你这,不对劲啊。”
“宇文成都,你的黑袍呢,你的黑色劲装呢,你的冷艳骄傲呢?这都是些个什么东西?你就差没把衣服熏得香喷喷的了。”
“你这,不对劲啊你。”
长指卷了书卷,宇文成都斜了他一眼:“不呆快滚,别在我屋里叫唤。”
陈彪将衣裳一扔,侧身往宇文成都书案上一倚,笑嘻嘻道:“我说宇文大将军,真就让小郡主给收服了?啊?一天又受伤又卖命的?”
宇文成都不理他,沉着道:“换药。”
“得嘞。”
宇文成都胸膛上箭头带出的伤痕还没长好,皮肉外翻,一眼看上去就是狰狞的疼。
陈彪看得“啧”了一声:“天下女人这么多,真就认准这一个了?”
“......”
“得了,我不问了,你看你那表情,像我插足了你俩似的。”
“哎,用不用我教你两招,哄小姑娘,一个顶一个的准。”陈彪一遍说,一遍往宇文成都耳朵边敷过去,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顿了半晌,宇文成都扬眉:“你便是这么哄骗巧儿的?”
“......”
“这不能算哄骗。”
“你若是真情实感的对人家小姑娘,和人家多接触没什么不对。若是放不下青楼里那些莺莺燕燕,就离人家好姑娘远点。”宇文成都蹙眉,冷静道。
“你这爱屋及乌都到了一定程度了,连人家侍女的事你都得插一插手...”陈彪一边洒金创药,一边嘟囔道。
“陈彪,我这是劝诫。”
“好,劝诫,放心吧,我对女人有的是分寸。”陈彪上拿了纱布,正比量着如何缠,才不磨伤口。
刚有了主意,就听外面一道甜腻的女声响起:
“将军,奴家有事求见。”
声音又黏又腻,圆润的字音被陈敏在唇齿间咬扁,听上去像是黄鹂求偶一般。
连陈彪听的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告诉她,我没空。”成都还裸着上身,神色像封了冰,冷峻又轻声的向陈彪道。
这几日他都处于终于和如意心意相通的喜悦当中,再加上这女人近日并无动静。她若是不到这
来,他都快忘了府里有这号人。
陈彪也有点嫌弃,刚要张口,就听见另一道熟悉女声响起。
“有什么事,说与我也听听,正巧我也找他。”
声线清脆,带着一丝愠怒,听得宇文成都心下一紧,紧接着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