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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1 / 1)

这一声一出,周遭都静寂了几分。谢窈长睫微颤,雪净的脸上没有一分表情。撇过脸对一脸愤怒的小姑子轻声道:“我们去那边吧。”

两方相距甚远,对方又地处高处,是而陆衡之一行人并未瞧见她们。斛律岚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去后山转转。白马寺的斋饭做的不错,我们正好去尝尝。”

心间却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又是这个卖妻求荣、阴魂不散的讨厌鬼还和高孟蕤那个坏女人搅在了一起。他怎么不去死呢

上回是她心软放过了他,这次,她定然不会放过他

观音殿里,公主正在礼佛。

殿中梵乐法音,香烟袅袅。金花宝盖如巨大的伞盖张在观世音金身玉饰的塑像之上,佛前,一对璧人跪在莲花宝相纹的蒲团上,虔诚祈祝。

陆衡之在为父母守丧,两人自是没有过的,公主今日并非为自己而求,而是为了上月千秋节进献给侄儿的那两名美人。

皇帝妃嫔不多,郑氏被废之后,后宫中只剩下慕容昭仪一家独大,她是慕容烈的女儿、斛律骁的表妹,郑氏废为庶人以后斛律骁便一直上奏请求皇帝立慕容氏为后,被太后以无子方才拒了。

然天子迫于压力,每个月是固定要临幸慕容昭仪几次的,不可能一直没有。好在如今慕容氏如今要为祖父守丧,皇帝便可临幸其他妃嫔了,是而公主今日才会来此拜观音。

祈祷既毕,公主余光瞥了眼身侧郎君脸上神情:“陆郎今日怎么心神不定的。”

“我家信奉道教,不信释教,唯恐冲撞了菩萨。”陆衡之歉声道。

公主已知了慕容氏一家来此礼佛的事,心间冷笑了声,并未拆穿他:“那陆郎去外面厢房等我吧,我还有些不通之处想向禅师请教。”

陆衡之遂退出殿去。公主冷眼瞧着他远去的身影,示意一名侍婢跟上。自己却向一旁立着的僧人里娇滴滴地抛了个媚眼,一名清俊秀美的僧人谄媚笑着,迎了上来。

公主在僧人搀扶下往禅房去。

自有意接近陆衡之后,她亦有许久未挨过男子身了。他既对前妻念念不忘,她又为什么要为他守身如玉

白马寺供应斋饭的香积厨位于后山的一片梅花林里,因只对士族开放,清幽雅静,这会儿除了她们几人便再无游人。

二人登楼,在二楼专为贵人而设的茶室中坐了,室中生着上好的兽金炭,用以歇息的胡床上铺着厚厚的毡毯,红泥火炉里茶汤噗噗嗤嗤地沸腾,一室温暖如春。被毡幕隔绝的室外,朔风凛冽,寒气袭骨。不时有檐头的积雪落下,压断楼前石榴的枯枝。

斛律岚轻车熟路地命僧人上了斋饭与寺中特有的梅花茶,三两块烤得酥香劲道的鹿肉下肚,她咕噜饮下一大盏茶水,道:“我玉佩好像掉在路上了,我去找一找,阿嫂在此等我一会儿”

言罢便溜出厢房,只带了两名贴身婢子,火冒三丈地朝观音殿里去。行至必经的梅花林时,却见一道玉树琼姿的身影,正伫立在一树梅花之下等她。

“来了”

他一袭纯白狐裘,抬首看着枝上繁花。身姿清瘦颀长,露出的半面清隽雅逸的面容如冰如玉,立于琼枝寒梅之下,竟分不清谁是谁的点缀。

数顷白梅如海,疏花冷蕊,素艳重重,远远望之灿若积雪。轻风拂过,玉态冰姿随风摇曳,吹落梅花千瓣,如积雪飘落他身,愈衬得梅下之人冰清玉粹、谪仙之姿。

斛律岚一时看呆了眼,旋即心生恼怒,这样的人,为什么能生的这样一幅好皮囊他根本不配

她小羊皮靴子踩在积雪里咯咯得响,理也不理他,掏出腰间小荷包里的黄金弹弓与弹丸,瞄准他的后脑勺便要松弦。

一道声音却为风雪送来:“敬告小娘子一句,打杀朝廷命官可是违法的。前次小娘子派人来偷袭在下,在下是瞧在魏王妃的面子上不曾追究,这一次,小娘子想把洛阳令引来吗”

斛律岚握着弹弓的手狠狠一顿,到底放了下来,柳眉剔竖地骂道:“什么朝廷命官,你只不过是个卖妻求荣、趋炎附势的负心汉罢了你没有资格提我阿嫂”

言一出却又反应了过来,奇道:“什么上一次派人来打你我想打谁我自己就上了,用得着另外派人你休想给我乱扣帽子”

小娘子聒噪又不讲理,陆衡之不欲与她纠缠,回头一瞧,公主派来的婢子正掩身于一树香雪海里望着这边,被他视线一扫又缩了头去。他道:“罢了,我今日在此等着娘子,本也不是为了追究前事”

“我没有做过”斛律岚恨恨打断。争执间不觉却近了,嗅到他衣袍上透着的白梅冷香,脸上一红,又退开些许。

“随你。”他冷道,“某在此等着小娘子,只是想托小娘子为魏王妃带句话。”

“我才不要为你带话”斛律岚捂住变得通红的耳朵。

陆衡之却朝她走近些许,不顾她之意愿继续说道:“请小娘子转告她,故乡庭下她曾种植的萱草,如今想已枯死大半。陆某无能,既护不住她所种植的萱草,也护不住她。此生是陆某有负于她,惟愿她之余生能”

“我不听恶心死了”

他走得愈近,那股温热的男子气息及清冽的冷香便愈浓烈。斛律岚脸色赧色愈深,最终尖叫一声,捂着艳如滴血的脸如临大敌地跑了。

女孩子轻盈的身姿若飞鸿踏雪,羊皮靴子啪嗒啪嗒地在积雪上跑远了,红裙飞扬,冰天霜地间若起舞的丹凤。陆衡之静静注视着她之背影消失在积雪雾凇里,收回了视线。

这厢,斛律岚跑远了才反应过来,她在脸红什么不过就是叫她传句话,她不传就是了,为什么脸会这么烫

她轻轻喘气,摸摸自己依旧发红的脸颊,暗暗叱骂一句登徒子,整整几被跌散的发辫,带着两名侍女面色如常地回到斋房中去。

谢窈已到了屋外凉台上去,望着东面被大雪覆满的高塔出神。

斛律岚心虚地望了一眼她视线所及之处,见是齐云塔,放下心来,坐到她对案去巴巴地劝:“咱们还是进屋吧,阿嫂可别着凉了。”

“屋子里炭火烧着有些闷。”她回过头,一股不属于斛律岚的奇特异香被她行动间带起的风送过来,不禁凝眉:“季灵去见谁了吗”

“没有啊。”斛律岚不承认,乌灵眼瞳懵懂地望着她,“我就是去梅林找我的玉佩了。阿嫂你看,找到了。”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玉佩拿给她看,脸颊却因不惯说谎而生出薄红,谢窈微笑看着小姑娘略带了一丝紧张的漆黑眼眸,道:“季灵可曾听过韩寿偷香的典故么”

“什么”斛律岚不懂。

谢窈莞尔,示意春芜说与她:“前晋时贾充的女儿贾午与其掾属韩寿相爱,因贾午盗来父亲御赐的西域奇香赠予情郎,因而被父亲发觉”

斛律岚大惊失色,抬袖而嗅,衣袍上果然带着淡淡的香气,她自己不觉,旁人却是一下子便能闻见。她脸一瞬红如红柰,着急地解释:“不是的我才不是去与那姓陆的私会”

一不留神却将对方名姓道出了口,满屋子连同自己在内,皆是一惊。谢窈唇角的微笑亦淡了下来,流波微动,若无其事地一笑:“他是有什么话要托你告诉我吗”

“没,没有。”斛律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就是想去教训教训他,谁叫他负了阿嫂”

女孩子语中的亲近与维护令谢窈心间微愣,旋即泛起淡淡的暖意来。她微微一笑,笑意却淡如山间的林雾:“其实季灵不必这样的。”

“你维护我,我很感激,可我和他也没什么干系了,如今,他和谁在一起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至若当初,我能理解他当初的做法,也不怪他。”

她只是无法释怀,也不想原谅罢了。

本无责怪之意的轻言细语,不知怎地,听得斛律岚心生愧疚,嗫嚅着唇认了错:“我以后不会再去寻他麻烦了。”

“我们季灵又何错之有呢”

谢窈轻笑着,抚了抚她耳畔垂下的发辫,想了想,不放心地追问:“他真的没有话托你带给我吗”

陆衡之不是轻狂之徒,既和她一个在室女见面,按理说不会离得这样近,让她沾上他衣袍的香气。她只担心斛律岚漏了什么。

斛律岚再度否认:“没有。”

谢窈没再怀疑,适逢斛律羡派人来找她们,二人遂回到禅房,与慕容氏一起同住持辞别归家。

车马辘辘,出了巍峨山门,即入洛阳大市。慕容氏吩咐儿女先行:“你们先回去吧,母亲去调音里转转。”

调音、乐律二里是洛阳城乐工舞女聚居之地,北朝又是胡汉杂居,民风较为开放,这二里除了男子可去的勾栏院,贵妇人消遣之地,亦有。

斛律岚和谢窈不懂慕容氏要去何处,斛律羡却明白,尴尬地咳嗽一声:“家家放心去吧,儿子会送长嫂和小妹回去的。”

慕容氏极满意儿子的识相:“贺六敦真懂事。”贺六敦是斛律羡的小名,鲜卑语中青色湖泊之意。

一家人遂分道而行,慕容氏去了调音里,谢窈则同斛律岚同乘一车回寿丘里去。回去的路上,她不放心地又问了斛律岚一遍陆衡之是否有带话给她,斛律岚脸上红透,终是答道:“他说他说什么没照看好你的萱草,叫它们枯死了。我心想这话说的奇怪,方才就没有告诉阿嫂”

萱草萱草代指母亲,她母亲去世得早,怎会种植萱草

谢窈微微错愕,心念电转,陡然明白过来,掀开帘子唤车夫:“快停下,去请二公子过来”

调音里。

车马走得不远,此时调音里的南风馆内,慕容氏才方才在客房里落座。

她素来喜欢声乐,但因女儿愈发大了,那些乐人却不敢养在家里,也是怕儿子生气。这处乐馆是她常常下榻之处,此刻轻车熟路地,点了时兴的一首鸾凤鸣。

袅袅丝竹隔了淡金织帷传来,飘渺有如仙乐。帘帷后,雍容美艳的美妇人单手支额,侧卧在一方矮榻之上。身前跪了数个婢女仆妇,正替她按摩着酸软的一双腿。

屋中点了香,有些像苏合香的气息,有安神之用。她在这香气里昏然欲睡,耳边清越的丝竹声也越来越小。

这时帘帷一动,进来两个清秀俊美的少年,面如傅粉,楚楚可怜地在床榻前跪下:“奴等愿侍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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