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冠总裁近来在公众前出现的次数难得的多,在综艺录制时没能堵到人,不少记者都闻风追到了发布会。
霍阑在话筒前站定,已经有一批商业平台杂志的记者先涌上来。
发布会采取直播模式,摄录的内容会直接向外公开。星冠筛选得严,除了有关《岁除》的宣传,能递上来的一律都是公司企划、未来发展方向之类规规矩矩毫不出格的问题。
分家裁撤后,董事会彻底名存实亡,已经在发展规划上彻底插不上话。霍阑即使不用发言稿,对这些提问也早心中有数,逐个言简意赅解答过,就将话筒还给了主持。
“主持了这么多发布会,还是第一次最像mba现场授课的……”
负责控场的是位颇具名声的业内主持,笑着打趣:“听得我都想请个假,去买一批霍氏下属公司的股票了。”
他语气轻松,打破了被过于严肃的问答环节凝固的气氛,台下观众也跟着笑成一团。
“我们都知道,霍总不只是霍氏的掌门人,也是星冠总裁、《岁除》的投资方。”
主持不着痕迹将话题扯回来:“关于我们这部剧,相信大家也攒了不少问题等着问霍总。”
主持笑着看霍阑:“就这些方面,霍总愿意和我们多分享一些吗?”
霍阑接过话筒。
主持人不着痕迹松了口气,朝台下示意,替蓄势待发的娱乐版记者也开了道口子。
星冠总裁的不近人情是早有流传的,冷主调的信息素也声名远播。业内甚至一向有传闻,其他公司的雪藏最多只是引申义,只有星冠的“雪藏”,才是货真价实既雪且藏的待遇。
出于这种叫人莫名敬畏的传闻,即使有星冠保证,主持人依然直到亲自确认了霍阑愿意配合流程,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来。
“好。”主持人转向台下,“让我们看看,大家有哪些问题……”
他还在挑选着准备好的问题手卡,不等找出对应的平台记者,台下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这段时间,对于《岁除》某位演员和您的关系,网上始终有一些流言,对这件事霍总方便作出回应吗?”
主持人愕然抬头,脸色跟着变了变。
星冠确实同他打过招呼,况且即便星冠不提,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开发布会,也一定会遇到这种问题。
主持人早做了准备,却依然没能想到,星冠会铤而走险到把这种敏感到极点的问题放在第一个。
这种局面一旦处理不好,不止整个后续发布会的流程,连《岁除》和星冠本身都会受牵连影响。主持几乎能想到一秒飙升的直播收视率,后背隐约渗出些冷汗,看了看身旁的霍阑。
“当初的热搜事件,经过比对,从霍宅出来的就是梁先生。那时他离《岁除》这个级别的资源还有着不小的距离,而《岁除》恰好是星冠投资的大制作项目。”
记者显然有备而来,当着无数镜头,语气几乎咄咄:“据业内人士爆料,五年前龙涛的艺人丑闻,也和梁先生有关……”
梁宵的粉丝来了不少,台下已经隐约开始有人愠怒着骚动。
主持回神,攥着话筒笑了笑:“这种事只问一个当事人不好吧?”
不论做了什么准备,要澄清绯闻,两人同时在场都是最好的局面。
“听说今天梁先生也到了现场。”
主持人知道梁宵在幕后,朝后台打了个手势,及时控场:“既然传言同霍总和梁先生两个人有关,相信大家最想听的,也不是各类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而是两位本人的回应……”
主持的声音透过隔幕传到后台,公关部部长抓紧时间,把早准备好的合同塞进了梁宵手里。
梁宵接过来,朝经纪人沉稳点点头:“放心,霍总要还我清白了。”
段明:“……”
段明从见到公关部部长起其实就不很放心,不忍心打击他积极性,拍了拍梁宵的肩膀。
梁宵同他郑重握了握手,正要说话,目光落到不远处,愣了下:“江——”
江平潮严严实实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眉宇显而易见透出些憔悴,摇了摇头,走过来。
主持人还有几句过场,梁宵猜他有话要说,转回来耐心等着。
“你说——”江平潮沉默了下,“路是自己选的。”
江平潮看着他:“你选好了吗?”
梁宵洒脱一笑:“没有。”
江平潮微愕,要说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愣愣看着他。
“路是自己选的,主要适用单身或者准单身的状态。”
梁宵挺不好意思,耳廓微微泛红:“我现在有家室,路得我们俩一块儿选……”
梁宵咧嘴:“我先预选一下,看霍总状态。”
江平潮:“……”
梁宵来不及同他多说,握着他的手摇了摇,抱着合同上了台。
相比于同霍总面对面单独交流,能换到梁宵,几乎所有人都会立时松口气。
主持人不能免俗,迎上梁宵视线,心里隐约稳了大半,笑着同他问了好:“梁先生。”
梁宵笑笑:“您叫我梁宵就好。”
“那可不行。”主持人打趣,“现场有不少您的粉丝,这么没礼貌,是要被送伞的。”
《岁除》在各大卫视的第一轮首播已经告一段落,云敛的送伞专业户成了名场面。主持人用了梁宵的角色梗,留意着台下原本愠怒的粉丝跟着稍许平复,顺势将梁宵彻底让到了台前。
追光跟过来,同霍阑的并在一处。
“像这样,聚光灯打在身上,一举一动都会放大。”主持人说,“我们看到的多了,很多片面的印象连起来,就可能和真相南辕北辙。”
主持人看向梁宵,有意带话题:“梁先生拿的是什么?”
梁宵低头看了看,笑了:“合同。”
主持人好奇:“是经纪合同吗?了解的粉丝大概知道,梁先生原本的经纪公司并不是星冠,是近期才被交易过来的……”
“不是。”梁宵大大方方,主动递过去,“是提供信息素临时标记的合同。”
主持人翻了两页,台下跟着稍稍安静,大屏幕紧跟着放上投影。
合同字迹清晰条目清楚,对双方的权利义务交割得格外分明,干净利落。
两人只是临时标记的解释其实早有传播,只是始终没有有力证据。粉丝一直盼着梁宵能拿出合同证明,屏息凝神盯着主持人翻到签订时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怪不得梁先生会出入霍宅。”
主持人点点头,稍一沉吟,又在头顶比划了下:“我知道,这个时候这里的弹幕应该是‘你怎么知道只是临时标记关系?说不定是用这个掩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宵笑了:“清者自清。”
主持人也跟着笑了笑,点了下头:“不论怎么样,合同是不会骗人的。”
主持人看了看霍阑,主动引导:“霍总?”
梁宵不太方便在台上做小动作,拿着合同戳了戳霍阑,朝他递过去。
霍阑接在手里,视线落在梁宵身上。
台下的嘈杂声不绝于耳,记者们的话筒已经被掐了声音,在台上依然能听得清楚。
星冠能用这种雷霆手段控制局面,却终归不能封住所有平台的口舌,眼看着梁宵要用合同澄清,台下记者们的提问越来越尖锐,已经有人把没声音的话筒怼到了台前。
“可以理解成,梁先生其实是依靠这种特殊关系拿到的《岁除》云敛一角吗?”
“对五年前的丑闻,梁先生有没有什么类似的解释和说法?”
“曾经有爆料说,您当年曾经和诈骗集团有关,并且拿出了证据。这件事当时不了了之,不知道您有没有解释?”
“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lpha和omega也有很多,我们想知道,您是用什么方法拿到的这份合同……”
……
梁宵像是早听惯了这些,看不出任何反应,侧头看着他,目光依然透彻关切。
霍阑垂眸。
梁宵的确早听惯了这些。
五年前,梁宵躺在抢救室里生死不知的时候,身边就是这样铺天盖地的非议指责。
这是经纪公司最熟悉的套路,提问的记者得不到回答,回去立刻就能撰写稿件,说梁宵对这些问题“避而不谈”。
这些八卦小料会被当成所谓的圈内秘辛分享,沸沸扬扬,逐渐冷却,再随着热度的消退无人问津,被人彻底遗忘。
就像如果没有这一次的事件,五年前那场意外最终的处理一样。
最简单,最易行,对公司的影响最小。
最合适的一条路。
“按照合同,我们大致可以理解成您和梁先生信息素高度匹配,是纯粹的交易关系,梁先生是匹配给您的omega。”
主持早同星冠打过了招呼,丝毫不给那些记者话筒,把话头递给霍阑:“这份合同——”
霍阑接过合同,揉成一团。
主持愕然呆住。
台下扎堆下套的记者被他周身凛冽寒意慑得一哑,一时几乎静了静,愕然看着那份被扔在地上的合同。
“怎么了?”梁宵皱眉,避开话筒,侧过身轻拉住他:“不生气,这种事难免——”
霍阑将他用力揽进怀里。
全场彻底鸦雀无声。
梁宵身上还肩负着一整个公关团队的希望,还想随机应变,察觉到霍阑格外激烈的心跳,动作不觉微顿。
霍阑低声:“难免?”
梁宵张着嘴,没能出声。
霍阑阖了下眼,将他放开:“不该难免。”
幕后,公关部部长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梁先生的问题,由我作答。”
霍阑向前走了一步:“把他们的话筒打开。”
主持还没缓过神,惊魂未定:“霍总——”
霍阑沉声:“打开。”
事情已经彻底同计划脱缰,主持人无可奈何,朝后台打了个手势。
梁宵终于堪堪回神,隐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伸手拉他:“不急——”
霍阑握住他的手。
梁宵迎上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心神跟着轻悸。
“我想过不急。”
霍阑:“上次我告诉自己不急,然后把我放在心上的人弄丢了。”
霍阑抬眸,视线落进梁宵眼底:“我找了他很久。”
梁宵喉间哽了下,终归再说不出话,闭上眼睛。
霍阑将他揽在臂膀间,再不避讳低头一吻,回身将梁宵彻底护严,视线落在黑沉沉的台下。
明枪暗箭,唇刃舌刀。
梁宵替他挡了整整五年。
“五年前。”霍阑沉声,“龙涛想要招待的是我。”
“梁先生有信息素爆发后遗症,一旦用了诱导剂,不被alpha临时标记,后果足以致命。”
这些事原本该是龙涛内部的秘辛,霍阑目光冷沉,视线落在原本喊得最凶的那个媒体记者身上:“那时候,龙涛强行给他用了诱导剂。”
“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几乎丢了命。”
霍阑:“入院后抢救九次,失去生命体征四次,心肺严重受损,腺体一度濒临崩溃。”
“他没有钱,也没有时间休养。”霍阑说,“龙涛从此没再给过他资源。”
“他从此开始在片场挣命,吊威亚,爆破戏,龙涛,替身……他原本该一路坦荡,却因为这场意外,被硬生生蹉跎五年。”
“没有耽搁这五年,他在今天拿到的,不该只是《岁除》的一个配角。”
霍阑:“他根本不必为了钱,来签这份合同。”
梁宵回握住他的手,低声:“霍阑——”
霍阑阖了下眼,把话说完:“那天,我只差五分钟就该到那个房间。”
霍阑曾经无数次回想过那一天。
原本该有无数个机会省去这五分钟,为什么偏偏在出门时耽搁了,为什么在进门时恰好被人拦住多寒暄了几句,为什么就在退场时晚走了一步。
为什么阴差阳错。
梁宵听不下去,皱紧眉叫他:“霍阑。”
霍阑牢牢握着现实,并没被过往再魇住,轻轻摇了下头,握了握他的手。
“如果那天没有意外发生。”霍阑抬眸,“现在被责问的,就该是我强制omega艺人发生的不正当关系。”
这些事实在太过隐秘,台上台下身心受震,一时都跟着愕然静下来。
“原来……梁先生和霍总还有这一段前缘。”
主持回神:“那时候龙涛选中了梁先生,也是因为梁先生的信息素和您恰好匹配吗?”
主持尽力替他圆成:“因为信息素高度匹配,所以您会和梁先生天然互相吸引……”
霍阑:“不是恰好。”
主持人愣了下,看了看梁宵。
“我们互相吸引。”霍阑说,“也不是因为信息素高度匹配。”
梁宵耳廓热了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拽了下霍阑:“可以了……”
“先前的说法也并不准确,梁先生不是匹配给我的omega。”
霍阑:“我是梁先生的alpha。”
他的语气太平静,台下静默几秒,视线都讶然投注向台上。
江平潮牢牢攥着手机钉在幕后,几乎也有些错愕,跟着看过来。
alpha全面强于普通人类,占据社会精英阶层,omega天然从属于alpha,这种社会分化几乎已经成了默认下的共识。
即使现代社会omega已经有了相当的社会地位,也依然没有任何人对这个共识有什么异议。
这样颠倒过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霍阑眸色清冷,像是对投在身上的错愕视线一无所觉:“梁先生之所以因为信息素爆发留下后遗症,是因为十年前,他曾经用信息素救过一个分化受阻的alpha。”
主持愕然:“所以——”
霍阑:“当年梁先生唯一骗过的人是我。”
“是我擅自把他带回家,强迫他学习,想和他交朋友,也是我擅自喜欢了梁先生。”
霍阑逐字逐句:“他唯一骗过我的,是他曾经用他的命,换过我的命。”
“我的信息素由他衍生。”
“我们少年相识,该在少年相爱。”
霍阑:“我们该一起回家,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去做一切该做的事。”
霍阑:“我们早该在一起。”
梁宵眼眶滚烫,仓促闭了下眼睛,用力握紧霍阑的手。
“这样的私情,我无法忽略。”
霍阑牢牢回握住他:“为保公平,梁先生的合同会从星冠独立出来,成立单独工作室。从今天起,梁先生不再从属于星冠。”
这项决定霍阑没同任何人商量过,梁宵微愕,抬头迎上霍阑的视线。
“于公,梁先生不再是我的艺人,和星冠只在各项相关工作上按例开展合作,走对公合同,资源各自独立。”
霍阑:“于私,我是梁先生的经纪人和助理,负责梁先生的生活琐事、衣食住行。”
段明在后台,正听得热泪盈眶:“???”
公关部部长还没从梁先生从此单飞的打击里回神,仓促把梁先生的经纪人拖住。另一头实在顾不上,眼睁睁看着江平潮豁然起身,拉下帽檐快步出了演播厅。
管家年纪大了,佛系地劝着段先生一起冷静坐下来,笑吟吟探头,透过幕后缝隙看了看台上。
追光里的两道身影,从一开始就近得不能被任何人分开。
霍阑暂且没能考虑得更周全,揽住梁宵,低声:“通过吗?”
梁宵视野一片模糊,尽力眨了眨,扯了下嘴角:“反正有些人也擅自公布了……”
这些年来霍阑五官眉宇都更刚硬冷厉,几乎看不出任何过往的影子,这样揽着他垂眸时,却又忽然分明透出藏在骨子里的那个近乎迂执的古板少年。
执拗,顽固,倔得九头牛拉不回来。
不懂得变通,不懂得退让,认准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
梁宵当年每每犟不过他,唉声叹气照陪,陪得久了,才惊觉自己心里居然也很乐意。
很乐意被押着念书,很乐意被各处管着不准冒险不许胡闹。
很乐意疯跑回来一身大汗的冲上楼,看见家里亮着的灯。
……他们的十年。
梁宵抬头一笑:“我选好了。”
霍阑微怔:“什么?”
梁宵喉间哽得厉害,实在说不出话,索性干脆利落,拽着霍阑的衣领把人扯下来。
追光灯下,梁宵阖着眼,仰头吻上霍阑。
凌厉清冷寸土不让的星冠总裁肩背轻悸,圈着他想要背转过身护住,被梁先生牢牢握着手臂,清白坦荡地亮在了无数镜头前。
“下面的每个十年。”
梁宵同他十指相扣:“我们都会在一起,一天都不浪费,一天都不耽搁。”
“多指教。”梁宵一笑,“我的alpha。”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这本的正文就正式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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