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队这回被打的挺惨,傅礼都鼻青脸肿,别提其他人,不过总归是赢了。
可这份胜利没有带给他们喜悦,全是郁愤。
虚的名头和真实的疼痛比起来,哪个更实在?再说,被围殴这事说起来,太丢脸了。
丰夷绿为此好几天都没露脸,思忖着要给南桑队找回面子,要不是他失策,事情也不会成那样。
这公西飘翎的性子,太难捉摸了,据闻那晚北舆队他们自己都不发生了啥,策略是她一个人定的。
从在花阗国遇上,丰夷绿就没打赢过公西飘翎。
事实上在他的记忆里,是有过那么一回打赢他的。
那是云山新弟子切磋大会上,也是他入云山的第一年,就是在那次的大会上,他发现那个与他合作一起脱离了死亡谷入门云山的家伙,是个九岁小女孩。
入门的正式弟子并不多,然而切磋大会是一项很正规的实力排名比赛,也是各个长老间的一种较量。
替师父争脸是徒弟的责任,丰夷绿一点儿也不想替那所谓的师父争脸,可却抵不上对方一句话‘你要是拿下第一名,以后云山任你出入。’
这个出入,他以为是可以下山,到底是年少天真,为了一个虚假的承诺,连命都舍得拼。
所有新来的弟子都放在场上,抽签两两擂台赛。
打到最后选出了四强。
三男一女,丰夷绿就是其中之一。
他本以为还是两两对战,直到决出胜负,却不想,会是一场车轮战。
站在高高搭建的擂台中心的那长发高束,精致粉嫩的云山最小的师妹,笑吟吟的对另外两个人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谁跟我打?”
“师妹,我不会打你的。”
“呵,我怎么舍得打小师妹呢。”
原来是同一长老门下的,丰夷绿后知后觉,突然想起了,这几个人都是风雾长老门下的,换言之名义上他们是一个师父。
“小师弟,看起来脸生的很,是哪个长老门下的?”大师兄微红很温和,笑容也很诚挚。
“云山竟然还有比我长得好看的人,太过分了。”二师兄淡蓝吊儿郎当,满脸不爽的斜睨着丰夷绿。
在云山,他们都不会用自己真实的名字,入门的第一守则就是,忘了你是谁。
微红,淡蓝,浅黄,墨绿,粉白,分别是风雾长老门下的五个弟子代号。
“大师兄,二师兄,我是墨绿。”
“……”
“……”
丰夷绿在云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因为他从来没有跟大家在一块,自从入门就被掌门人云寂秘密训练,他住的地方是个暗无天日的遍布阵法的囚室。
所以他一说这话,全场都静了静。
“原来你就是四师弟。”淡蓝敛了笑,突然就出招了。
对于不含善意的攻击,丰夷绿自然要狠狠回击,因为他要拿第一。
实打实的一拳一脚,丰夷绿开始并未主动攻击,全是防卫,淡然攻势霸道,一如他在云山的个性做派,看似柔实则烈,人也是长相的俊,很吃得开,新入门的小师妹无不喜欢缠着他。
在对打了三十招的样子,丰夷绿全面反攻,对方的武功套路他不仅记下来了而且也会了,知己知彼,连对方出什么招都会了,还怕不会攻破么?
反手绞住对方双臂,最后一个锁喉动作,宣告结束。
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大师兄微红见平日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师弟被打了,自然要出手,同样是先让招,几个回合下来,丰夷绿琢磨着反攻套数,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比起淡蓝,他的打法要精准简练,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拳,一脚都直冲要害,就算不能一击得中,也能在气势上掌握主动权,因为丰夷绿自己也是走这样的套路,所以有些冲突。
丰夷绿之前打了几场体能消耗了不少,对付淡蓝也花了番功夫,在行动上稍微不如微红利落,这快打快攻讲究的就是速度,在对方出手非常快,而且非常重的情况下,丰夷绿挨了几下。
胸骨都差点被对方一拳头击断了,丰夷绿踉跄倒退,勉力抵抗越发猛烈的进攻,一退再退,直到退到擂台边沿,然后连着挨打……到最后放弃进攻,只一味的闪躲,格挡。
“哐当。”
栽倒在地的时候,他闭了闭眼,一脸惨白无力的摸样,微红收回腿,俯身靠近问他,“认输么?”
就在他放松靠近的一瞬,丰夷绿唰的张开眼,双腿一搅,锁住对方的腰,腾身而起,狠狠的一拳砸在对方背上。
只一招就让微红躺了半个月。
因为他拳头击中的地方是个穴道,若非力道掌握的好,那一招能直接把人弄残了。
从那之后,两人算是正式结下了梁子,然而所有人都道大师兄微红对谁都温和,唯独对四师兄极为恶劣,却无人知道,这恶劣态度之下深藏的某种忌惮与畏惧。
且说那日切磋大会最后一轮,风雾长老门下弟子墨绿对阵粉白。
那是丰夷绿跟飘翎交手第一次,虽然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打过很多次,一直在较劲,可丰夷绿都没有再赢过,因为他不想赢她。
较劲是个力气活,他若进步一点点,对方就会拼命进步更多一点。
丰夷绿一贯以脑子解决问题而不是蛮力,这也是他极为自傲的一点,所以在云山上一群人暗斗数年,他也没输过。
如果说他们几个师兄妹之间有情谊的话,也是打出来,斗出来的。
更多的时候,他们在想方设法超越对付,只因为他们上云山不是简单的学艺,每个人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目的,还有各自不能言说的背景和秘密。
丰夷绿琢磨的最多的就是小师妹粉白,也就是后来飘翎。
因为她的风格最让人郁闷——刁钻。越是了解就越没有办法凭“知己知彼”来与之对抗,因为她从来都不会按套路出牌。
跟这个人打,任何的预测都是无效的。
第一次较量,丰夷绿就吃了大亏。
他才刚把大师兄微红解决掉,一个转身就被人狠狠的打中了腹部,疼的差点吐血。
某人轻飘飘的收了脚,还冲他笑的无辜:“四师兄,我是小师妹粉白,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
然后下一招瞬间就又到了他的眼前,丰夷绿下意识地后退,然后抬起胳膊格挡。他用肘击飘翎的腹部,被让开,再打,再被让开。
他自己立马意识到,自己速度太慢了。
不能跟她再浪费力气了,丰夷绿侧身让过飘翎的一记侧踹,与她拉开距离。
可是飘翎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欺身上前,一脚蹬在丰夷绿的膝盖上,登时让他跪地,丰夷绿身子一矮,本能的躲开,顺势滚到一边,还没等他回过身来,飘翎又把他拎起来,一拳、两拳、三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丰夷绿忍受着痛楚,看着面前这个人小力气大的家伙。
靠!他娘的,这个人这么狠,他不该留到最后对付,所以的精力都被前面两个耗尽了,对方以逸待劳,好似可以毫不费力地打死自己。
放弃么?放弃么?丰夷绿忍不住问自己。
累,累得要死了。
汗水浸入了眼里,一阵涩疼,视线都有些模糊,身子各个部位都开始隐隐作痛,口腔中有些血味,吞到喉咙那儿腥中带甜。
一个翻滚,倏尔挣脱开钳制,丰夷绿抬手擦掉额头和嘴角的血汗,然后他笑。
飘翎有刹那的愣神,她不会忘记,这样的笑她看过一次。
一年前,他们两合作到最后,筋疲力尽手拉手的站在满地血水尸体中,相互支撑的才不至于倒下去,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分别被人带走的时候,她唯一记得,就是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上,那抹笑,跟现在的一样,一样的嚣张。
砰!
飘翎猝不及防,被重力压的倒到地上,丰夷绿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他说:“你打够了没,靠——”
至少他在体型上是占绝对优势的,所以双手一锁对方的肩膀,利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倒,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一口就冲着那粉嫩的脖子,他死死地咬住。后来被人拉开,被人扶住。但他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那片红色。
很深的齿印,血液从那个齿印里渗出,顺着脖颈往下流淌,粘腻而狰狞。
视线里对方也不去擦,只是看着他。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就不是人了。
野兽们总是这样的,为了活着而拼命。
那之后,丰夷绿一度在飘翎面前抬不起头来,加之他本就行动受限,长期被囚禁在黑暗里,常年都没吭过声,因为没有人会跟他讲话。
只除了每年按例出席云山祭祀大会,又或者是重大的比赛。他会出现在众人面前,被大家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却仍是没有谁会搭理他。
大家看不到他,并不意味着他也看不见大家,反之,云山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身为掌门人的唯一的传人,秘密徒弟,他被训练着,也被迫接受云山的一切。
一次次的偷偷逃出囚室,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潜伏在后山崖看某人练剑。
一身雪白的裙装,在夜色下飞舞,她练剑就如练舞一样,感官上很美,前提是不去计较剑锋犀利,剑气凌人。
一年又一年,丰夷绿他有点弄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就移不开目光了呢。
是不是……有点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