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梁王后没有开口，直到苏策撂下最后一句话离开，她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苏策叫她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意思就是虽然现在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可她最好还是不要惹怒了他，不然一切都会变得无法收拾。
梁王。
只要想到他，梁王后就有些头疼。
他的身份一直被瞒得好好的，老梁王灯下黑，其余人更是没胆子怀疑梁王后，所以时至今日，梁王的血统都没被人疑心过。
也是如此，他才能顺利继位。
可她心中不安，所以梁王继位只能，她撺掇着收拾了好些妃嫔和老梁王的子嗣，本以为从此以后就相安无事了，没想到竟然蹦出个苏策来。
梁王后忧心忡忡。
苏策提出了两项威胁。
其一是她的名节，虽然她有把握梁王还是会信她，可流言纷纷之际，怕是这份信任最终也会动摇。
其二就是梁王的身份，而且末了苏策还格外阴毒地提醒她，这件事，梁王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受不了。
没错。
梁王看着心比天高，可实际上是个格外脆弱的人，单这一件事就能将他从九重天上击落到泥里去。
无论如何，此时激怒苏策，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想到此处，她恨恨推开了茶盏。
原来从前都是小打小闹，如今他认起真来，还真是叫人招架不住……
梁王后的心路历程如何，苏策并不想去理会，径直推开了门，谁知宁兮瑶就立在门外，还有正在苦苦劝说她离开的墨松。
一开门，几人面面相觑。
苏策的目光与宁兮瑶相碰撞，心底一凉。
她该不会是……
“我都听见了。”
宁兮瑶的面庞天真又残忍，“全都听见了。”
苏策下意识捏紧了衣袖，他身上背负的，最不堪的秘密，就这样被她发现了。
可他没想表现出半分紧张，只是拉过她，说道：“咱们走吧。”
宁兮瑶被他拉着，回头看了眼梁王后，只见她坐在桌前，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啧啧啧，瞧瞧这老病娇给人打击成什么样了。
梁王后败下阵来，估计是没心思带她走了，宁兮瑶只得跟着一起下了楼。
走到外头，她才发觉苏策身上穿的是在寝衣外头胡乱搭了一件，因着里头光线暗，再加上他生得整齐，所以没看出来。
“你……”
墨松抢过话道：“姑娘，您有所不知，郎君一听见您惹了祸，衣裳都来不及穿就出门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策横了一眼。
“阿瑶，上车吧。”
宁兮瑶神情复杂地看了看他，到底还是顺从地上了马车。
路上，苏策似乎心情不大好，也没同她搭话。
宁兮瑶闲来无事，就开始复盘刚才的事。
说起来，苏策也是个可怜人。
所到每一处，都被人辖制、算计，成天勾心斗角，怪不得学不会怎么爱人。
她正打量着，谁知苏策陡然睁开了眼，与她对上了目光。
“啊！”
宁兮瑶惊叫一声，“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睁眼？”
苏策却反问她，“阿瑶，你今日是故意引起王后注意的，是不是？”
果然瞒不过他。
宁兮瑶索性装傻，“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让她注意我？”
“哦？”苏策步步紧逼，“那为何王后问你身份时，你自称是我的小夫人？”
阿这。
完蛋了，被抓到把柄了。
其实当时宁兮瑶想的是，如果说她只是住在苏宅，那听起来就没有多要紧，说是小夫人，这样才能增加权重。
“我这不是怕出事了没人捞我么？”
她依旧在狡辩，可苏策似乎笑了笑，并没有跟她计较，只是道：“无碍，你肯承认我们的关系，我很高兴。”
宁兮瑶一愣，随后翻了个白眼。
承认你妹啊？
鬼才跟你有关系。
回了苏宅，一进寝居，宁兮瑶就发现伺候她的侍婢又换了一茬。
她见怪不怪，直接瘫倒在床榻上。
闹了这么一程，她都快累死了。
苏策也没来烦她，她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之际，又听见侍婢们兴奋的交谈声。
她有些烦，正想堵住耳朵，却听其中一人道：“当真？那大燕皇帝果真下落不明了？”
就像被一记重锤砸中了天灵盖，别说困意了，她差点连呼吸都不会了。
“没错，听说是在燕山附近，没了粮草，又被包围了，足足打了一天一夜，惨烈得很，抓住了许多大燕的将领，只是没发现皇帝。”
“难不成是死了？”
“啧，死了也得有个尸身才对，不过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诶，你说这回咱们梁国是不是……”
“若真如此，咱们郎君出谋划策，居功至伟，王上一定会提拔他的！”
几人聊得火热，丝毫没注意到榻上的人面如死灰，一只手死死扣着床板。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了。
粮草没了，皇帝生死不明，梁王大获全胜……
楚云漾。
这些日子，她一直刻意避免想起他来，害怕自己撑不住，也怕过度忧心伤及腹中的孩子。
可如今，他居然下落不明了，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虽然她可以用楚云漾是男二，不会这么轻易就下线来安慰自己，可却始终无法冷静下来。
就在此刻，身后的交谈声停了。
一人走到了她身后，轻声唤她，“阿瑶。”
宁兮瑶闻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霍然起身，差点撞翻了他手里的药，扯着他的衣襟逼问，“是你做的？他如今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苏策有一瞬间的愣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知道了？”
果然是这样。
宁兮瑶一阵阵发晕，声嘶力竭地道：“是你对吧？是你出的主意，是你想害死他……”
“并非只有我一人。”苏策见她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却并不劝慰，只道：“天下想他死的人太多了，阿瑶，这是顺应天命，他如今，说不定已经死透了，你也不必再念着了，从今以后，你只有我一个人。”
宁兮瑶只觉一股热血冲向头顶，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也软了，苏策一把抱住了她，同时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满目疼惜，“阿瑶，总会过去的，你忘了他，他能给你的，我也能……”
彼时宁兮瑶根本听不进去，与楚云漾相处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不肯停歇，大脑就像个超负荷运转的计算器，只需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彻底死机。
果然，片刻以后，她昏了过去。
闭眼前的最后一瞬，她听见的是苏策心急如焚的呼唤声，简直像魔咒一般。
“阿瑶！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