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3
周二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经历了昨晚上的“速度与激情”之后,左颜彻底学老实了，不再试图用最笨的方法去试探游安理，而是换了最直接的方式——俗称“打直球”。
恋爱是门学问。
而左颜到现在都还是个门外汉,当初跟游安理谈恋爱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床都上了无数次了才反应过来她们两个人在谈恋爱，后来的这些年她不仅没有长进，还有倒退的迹象。
就拿昨晚的例子来说吧。
用信用卡消费的短信来赌气，或许放在别人身上是有用的,毕竟大部分普通人在谈恋爱的时候都会变得情绪化，吃醋和占有欲都是日常了，偶尔来一次说不定还能当作是生活小情趣。
但游安理不是“别人”。
如果说普通人的反应可能会是生闷气、打电话询问、甚至吃醋吵架的话，那游安理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在这个“没有反应”的过程中,自己悄无声息就凉透了。
这个道理,左颜在高三那年就用惨痛的教训来验证过了的，事到如今竟然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左颜同志痛定思痛,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又苦思冥想了一整天时间,终于想出了个更好的挽救方式。
——看人下菜碟。
哦不，换个文雅一点的说法，叫“投其所好”。
左颜扪心自问,自己现在的确不如以前那么了解游安理了,毕竟时间这东西是一视同仁的,大家都在变，没有谁能例外。
可唯有一点她是很确定的。
那就是——她是游安理第一个喜欢的人。
虽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左颜曾经为此沾沾自喜了很长一段时间。
试想一下,那时候的游安理就像个机器人,众所周知机器人是没有感情的,而她成功让机器人变成了人，不仅有感情了，还有**了，这说出去多有排面啊？
所以当时的左颜是很自信的，游安理就是喜欢她，哪怕不说出口，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现在的左颜经常会产生一个疑问——
那个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的自己，到底哪点值得游安理喜欢？
二十六岁近在眼前，现在的左颜已经是个脑子正常了许多的普通社会人士，她虽然想不明白关键点，但知道什么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十八岁的自己既然已经用事实证明了此路可通，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左颜一瞬间茅塞顿开，感觉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她想通了这件事之后，赶进度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在下班时间的半小时前全部搞定，等一一确认过了之后，全部打印出来装订好，准备送给领导过目。
左颜想了想，先去了一趟洗手间，把头发整理了下，又趁着四下无人，悄悄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露出一点白嫩嫩的肌肤。
对着镜子折腾了半天，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拿上刚刚做完的文件，直奔总监办公室。
攻略之路道阻且长，冒险者，勇敢前进吧！
然而左颜的攻略之路刚刚走出了新手村村口，就遭遇了重创。
游安理让她进了办公室的门，继续拿着手机讲电话，虽然说的是中文，但左颜一句都没听懂。
她悄悄反锁了身后的办公室木门，抱着文件慢慢靠近了游安理的办公桌。
室内开着暖气，游安理身上只穿了件黑色圆领毛衣，大衣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百叶窗开着，泛黄的夕阳余晖洒进来，她长发的发梢在光照中有些炫目。
游安理看了她一眼，一边跟电话那边的人继续说着公事，一边对她招了招手。
左颜立刻踩着小碎步跑到她身边，见她伸手过来，又主动地俯身贴近了她。
游安理的手指落在了左颜的锁骨下方，干净利落地——把她的扣子给扣了回去。
左颜：“……”
游安理收回手，拿着手机说：“那就先这样，我这边敲定后给你邮件。”
见她打完了电话，左颜立刻又打起了精神，把手上抱着的文件递给了她。
“做完了？”游安理接过去，随口问了句，手上飞快翻开扫了两眼。
左颜回忆着自己以前的行径，虽然蠢是蠢了点，羞耻度也挺高的，但有用的方法就是好方法，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让她挑三拣四了。
她借着俯身的姿势，靠在游安理的肩上，小声说：“我可是全都认真做了的，费了老大劲儿了。”
游安理已经看完了每一页，抬手从桌上拿出一支钢笔来，在文件上圈出一个个地方，一页又一页，等全部圈完后才还给她。
左颜感觉到了久违的窒息感。
游安理笑了笑，好声好气地说：“改完了再给我。”
左颜同志抱着文件灰溜溜地离开了游安理的办公室，堪称是一次最完美的“铩羽而归”。
张小美正在座位上对着化妆镜给自己补妆，见她垂头丧气地回来，问：“怎么了？又被骂啦？”
左颜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念了一句诗：“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张小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两句话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左颜打开了电脑，一边翻着文件，一边对照着电脑上的文档，开始一个个地修改。
张小美拿出散粉做最后的定妆，屁股下的电脑椅往这边一滑，对左颜说：“你之前不是建议我带他见家长吗？”
左颜看着电脑，手上敲着键盘，嘴上回了一句：“对啊，你考虑好了？”
张小美难得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可惜对面的人压根没看她。
“嗯，我爸妈昨天就来了，今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左颜这才扫了她一眼，见她这表情就知道已经是真的准备定下人生大事了。
但愿她爸妈不是傻白甜吧。
不过反过来想想，李潇比起婚恋市场上的大部分歪瓜裂枣，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条件了。
虽说两个人发展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点，让人觉得纯粹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可张小美一直都在相亲，也是一个想结婚的人，两个人未必就真的不合适。
左颜心里叹了一声，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就像自己，不也选了一条大部分人都不会走的路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想到这里，左颜对她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说：“等你的好消息。”
张小美笑了起来，嘴上却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左颜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格，笑笑不说话。
这么一折腾，左颜反而比其他人都晚下班。
她有两个地方怎么都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游安理都圈出来了，肯定是自己做错了，左颜焦头烂额地搞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去找游安理。
虽然部门里已经没别人了，但左颜还是敲了门，听见里面的人回应了一句，才推开门走进去，随手关门上锁。
——这已经成了她的条件反射。
游安理看起来已经没有在忙公司里的事了，开着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看东西。
左颜挠了挠脸，走过去说：“领导，我这两个地方弄不明白是哪里错了。”
游安理的目光还放在电脑屏幕上，随口道：“那两个没做错。”
左颜愣了下，下意识说：“但是你圈出来了啊。”
游安理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她，问：“我圈出来的就一定是错的吗？”
那不然呢？
左颜想着，但好歹是没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以前不管是做作业还是写游安理布置的任务，她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一个拿红笔圈出来，一个重新做错题，等到实在是想不通了再问，然后听一遍讲解，比做错后直接讲解错题更能记住。
所以左颜习惯性地遵照了过去的方式，只要是游安理圈出来的，她就会重做，不会怀疑自己做对了，游安理出错了。
这个认知在后来也潜移默化到了别的方方面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左颜也知道游安理是故意的了。
“那你干嘛这样搞我啊？本来能准时下班的。”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游安理奇怪地问：“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吗？”
她意有所指地说着，目光扫了眼左颜身后反锁上了的门。
公司里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游安理早就忙完了工作，却一直没去停车场……
左颜终于悟了。
事实证明，有些方法过了再久也还是行得通的。
时间给很多东西设置了期限，食物的保质期，人际往来的保质期，恋爱的保质期，都是有过期变质的那一天。
所以当某一件事物被证明了没有期限时，就会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悦。
左颜的第一颗扣子又被同一只手解开了，她有些急躁，不等游安理继续往下，就仰头吻了上去，从唇瓣到下颌，再到那一枚坠在锁骨下方的指环。
她吻住了这一枚冰凉的、闪着一点银光的戒指。
游安理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给了她更多的冒进的勇气。
在这一刻的温存中，左颜忽然感受到了一点奇怪的、难以言喻的心悸。
——明明游安理已经把一切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了，为什么她一直视而不见呢？
“晚饭吃什么？”
游安理抱着她，一边帮她穿上内衣，一边开口问。
左颜还跨坐在她的身上，听见这句话也只是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没有力气说话了。
游安理给她穿上了衬衣，又拉上了裙子，最后拿起旁边衣帽架上挂着的大衣，暂时盖在了她的身上。
左颜懒洋洋地缩在了她的肩窝里，不想动弹一下。
游安理拿起桌上的手表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回家做饭不如吃了再回去。
她想着，开口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题。
“上次我问过你，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左颜半眯着一双眼睛，“嗯”了一声，算是一句回答。
游安理隔着衬衣慢慢抚着怀里人的背脊，像在哄一只毛绒绒的哺乳动物。
她垂下眼睫，话音听不出半点情绪，用平常一样的语气道：“你快二十六岁了，等再一眨眼就是三十岁，年纪越往上，想重新开始就越难，学习新的知识也更力不从心。”
左颜睁开眼，安静地听着。
“既然你做现在的工作并不开心，也没有向上的动力，那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不如趁现在多看看别的。世界很大的，可以走的路也很多，只要你喜欢，你觉得开心，就可以去做。”
游安理很少说这么多的话，左颜稍微打起了精神，从她肩上坐直身体，面对面地对上了目光。
左颜再一次确定着她是不是单纯想要把自己开除。
但游安理的眼神告诉了她，不是。
她是真心在建议自己。
左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在最该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她没有精力和时间来考虑，以至于到现在提起这个话题时，她只有茫然。
而且……
“我现在放弃工作的话，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收入了，那我找到别的路之前，多半会先饿死。”
左颜不觉得游安理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明明比自己更早看清了现实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所以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游安理垂着眼，轻声反问：“是我没给你饭吃吗？”
左颜看着她的脸，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