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
在左颜的《萝卜头观察日记》中,记载了许许多多游安理本人都未必知道的诸多细节。
例如她走路时的速度和步伐大小,例如她吃饭时细嚼慢咽的动作和频率,再例如她表现出来的“没有喜好”其实并不是真的无迹可寻。
但左颜能从观察中知道她的“不喜欢”,却很难知道她的“需求”。
人都是有需求的,只是有的人满脸都写着想要,有的人却把这种**藏得很深很深。
左颜没法像洗玩偶的时候那样,把外面那层套壳的拉链拉开,抖出里面那个最柔软的芯子。
因为她不知道游安理的“拉链”到底在哪。
在考虑究竟应该送游安理什么礼物之前,左颜决定先找到她的“拉链”。
只要找到了能拉开外壳的地方,就再也不用担心看不见里面的游安理了。
左颜越想越觉得,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会给她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一时间差点儿忘记了自己最开始到底是想做什么。
好在元旦晚会的逐步逼近,提醒了她这件近在眼前的事,左颜只能遗憾地先把游安理的礼物给搁置下,专心筹备她的“感谢仪式”。
吴悦琳和李明明最近因为班上的话剧表演忙得焦头烂额,左颜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他们商量元旦节一起吃饭的事,毕竟过节的时候很多人都要吃团圆饭,她也要提前去爷爷奶奶那里吃一顿,时间安排得问过两个人,才好对上。
该准备的东西左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准确来说,是她拿主意,游安理抽空去给她买回来,包括那些做作的彩色气球和礼炮。
整出这么大一个阵仗,显然是包藏了左颜的“私心”,毕竟是在家里一起吃饭,那怎么说也算是带朋友来见自己对象了,这不得弄得正式一点吗?
她把这话说给游安理听的时候,只换来正在洗床单的人一句“你的对象不是很想见你的朋友”。
左颜“啧”了一声,靠在浴室门口念叨她:“游安理同志,你不能这样的,你说说你,成天就一个人在家里工作,也不社交,也不见人,会生病的!”
游安理打着肥皂搓洗床单上的一点褐色痕迹,头也没抬地回答:“如果你来月经的时候能多穿条裤子睡觉,我说不定能把洗床单的时间节省出来,去做你说的社交。”
左颜一下子就站不住脚了,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一边回答:“那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来洗。”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脚还站在门口,动也没动。
游安理叹了口气,看着她,道:“你省点力气吧,作业按时写完就算帮我忙了。”
两个人已经“约法三章”,虽然第一条很不正经,让左颜一想起来就脸红,但第二条和第三条是从度假村回来后定下的,内容非常健全。
其一是“奖励不是认真学习的前提条件,搞错主次的话会失去更多奖励”。
其二就是“热衷做家务是好事,但在那之前先把自己该完成的做好(此处特指学习)”。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脱离苦海,跻身为一名好学生。
左颜虽然接受了游安理的约法三章,但吃完饭后洗个碗之类的小事情还是在做。
洗床单她也试过,可惜除了做白工并且差点儿毁了一条床单以外,没有达成任何有用的结果。
“知道了啦,这不是还早吗?”
左颜说着,走过去帮忙拽起床单的另一半,一起拿着洗干净那团污渍的床单走到了滚筒洗衣机前,塞了进去。
时间其实不早了,但今天是周五,对于有一整个周末时间来写作业的人来说,确实还早。
游安理就没指望她能在周五写完作业,毕竟现在的作业量也不是一个晚上能写完的——除非自己帮她写。
“不想写就快点洗漱睡觉,明早上去买文胸。”游安理说着,看了她一眼。
这件事都拖了这么久了,她也不嫌勒得慌。
大概是读懂了游安理眼神里的含义,左颜嘿嘿一笑,直接撩起了身上的校服给她看。
“没想到吧,其实我去学校的时候也没穿!”
大冬天的,衣服那么厚,就算不穿也没人看得出来,而且还很舒服,她现在都想永远不穿文胸出门了。
——此时十八岁的左颜并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有多么前卫,就像她不知道这个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下场一样。
等她哼哼唧唧地被收拾了一顿之后,一边老老实实地保证不会再这么做了,一边试图用自己的爪子去偷袭游安理,然后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浴室里就算开了浴霸也会冷,游安理索性把她抱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拧开花洒的热水来取暖。
左颜没想到实现“跟游安理一起洗澡”的愿望居然会这么简单,合着之前每次在游安理洗澡的时候偷袭都是用错了方法。
她被热水冲刷得眯起眼,只凭本能和默契抬起头去吻游安理,准确地贴上那双唇后,左颜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得意不已。
游安理一手托着她,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再次掌控了全局。
左颜很不服气地拿手去对付她,遭到阻拦后张嘴就是在她唇上一啃,用气音开口:“我剪了指甲的,也洗干净了,你不要老是耍赖皮。”
游安理不回答她,直接吻上去,瓦解她现在还算清醒的意识。
左颜再傻也知道她的意图了,顿时心里一股火冒了出来。
她觉得一点也不公平,想到上网查的资料,伸手推了推游安理,让自己抽离开来喘了口气,然后在哗啦啦落下的热水里问:“游安理,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铁t?”
游安理半眯着眼睛,以为自己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你不要跟我装傻!网上说了,你这种情况就是铁t。”
左颜气冲冲地说,哪怕自己的要害还被人拿捏着,也不影响她的气势。
第二次听清这个词之后,游安理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最后不得不问:“铁t是什么?”
虽然承认自己有知识盲区不是什么难堪的事,但她还是不太喜欢这种无知的感觉。
左颜偏开头,从花洒的范围里出来,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游安理,像是在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在装傻充愣。
等确认之后,左颜趁游安理不注意,飞快拿手指戳了戳她,回答:“铁t就是上床的时候不准别人碰这里的女孩子,网上说了,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她们不觉得自己是女生。”
游安理不露痕迹地牵制住了她的手,以防她再偷袭。
左颜更委屈了,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就是这种情况啊?那你觉得自己是男生吗?不可以给我摸的那种。”
游安理没有回答。
不是生气,而是她确实有一点被问住了。
就像左颜没谈过恋爱,所以不明白一般情况下的谈恋爱是什么状态,游安理也不知道别人的情况和自己是不是不太一样。
两个人连异性恋的情况都没搞清楚,更别提现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了。
游安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主要原因,还在于她确实跟常见的同龄女性有很大不同。
整个社会对于“女性”的定义,无法在她的身上适用,游安理从来没有关心过到底是哪一方出了问题,是社会还是自己都不重要,因为她的目标不会因此而改变。
直到现在,左颜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游安理才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正常?
但“正常”的定义到底是谁定下的呢?
“不正常”的标准又是谁规定的?
游安理面对这些问题时,从来只会先质疑,而不是像大部分人那样反思自己。
就好比她周围的人都说:“正常的女娃娃早就结婚了,你这个年纪的连二胎都生了,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放着那么好的条件不要,白白浪费了自己最值钱的这几年。”
游安理懒得告诉他们这些话里到底有多少个逻辑硬伤,又到底多么可笑,因为不管她怎么说,这些人都听不懂。
退一万步,就算她真的跟大部分的同龄女性都不一样,就算她是社会里的异类,那她就是错的吗?
游安理不奢望世界上的人都明白“求同存异”四个字,但她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质疑而怀疑自己。
——只是这个“任何人”的范围里,可能不包括左颜。
花洒的热水源源不断,从游安理的额头淌过,又从她的下颌线落下,流进了更柔美的轮廓。
看着还在等自己回答的少女,她认真想了想,没有选择回答,而是反问:“如果我真的是,那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少女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听见这句语气平淡的话之后,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皱起了眉头。
“你在说什么蠢话?”
游安理被她一把圈住了腰,往前贴紧了她。
“我不是说过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游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