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煎蛋的香气从吧台对面的厨房内飘散出来，扑了满鼻。
左颜回过神，从那些回忆里抽出了身来。
——真令人惊讶，在这个上了锁落满灰尘的箱子里，所有的胶卷竟然都还是崭新的。
一旦被打开，就是一场场清晰的昨日重现。
粉蓝色的餐盘被轻轻放在了吧台上。
“才刚搬来，家里暂时只有这些能吃。”
游安理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左颜垂头看着这份早餐，煎得金黄的荷包蛋配着煎香肠，香软的白吐司上面淋了一点蛋黄酱作为调味，是她最爱吃的口味。
其实这些年来，她做的东西已经不会糊了，味道也是能吃的程度。
但一个人做饭，再一个人吃完、收拾厨房，耗费的时间总是让人觉得不划算。
所以她选择了最简单省事的便当和快餐，这样至少会让她看起来像个忙碌的都市女性。
——而不是可怜的孤家寡人。
“谢谢。”
左颜开口说了一句，始终没有抬头去看她的脸。
游安理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驻留了片刻，随后才道：“不客气。”
她转过身走到灶台前，拿起小奶锅，在一对马克杯里倒上了热牛奶。
这是新鲜的生牛乳，昨晚订了之后，今天早上才送到。
游安理扔了半块方糖到粉蓝色的马克杯里，用咖啡勺搅拌好，才端起两个杯子走回了吧台。
“热牛奶可以吗？”
游安理将粉蓝色的马克杯递给了她。
左颜连忙双手接过，点头道：“可以，谢谢。”
游安理端着自己的杯子，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开口回应她。
左颜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过度拘谨，端起杯子吹了吹牛奶上面漂浮的一层薄膜，用喝水的动作来掩盖凝滞的气氛。
其实她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游安理只是问了句“吃早饭吗？”，自己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明明她们两个人之间，早就不是可以一起吃早餐的关系了。
金黄的煎蛋入口是一层酥脆的口感，带着一点黄油的奶香味，海盐和黑胡椒的颗粒夹杂在溏心里，缓解了油腻感。
左颜吃得胃口大开，很快就将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抛开，吃完煎蛋就叉起了煎香肠。
她端起牛奶正要抿一口，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对面的餐盘。
那是一套纯白色的餐具，旁边的马克杯也是纯白色，完美契合着这套房子的冷色调装修风格。
只有自己面前的餐盘和杯子，是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颜色。
却又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左颜愣了下，视线随之往上，停在了她的脸上。
——其实看顺眼之后，就会发现长发的确比短发更适合游安理。
只是最初的陌生感和漫长时间带来的割裂感，让她无处适应，也无法面对。
以至于到现在，在这个只有她们两人的安静空间里，她才终于愿意静下心来，去好好地看着这个人。
游安理当然是变了的。
她的穿衣打扮，她的待人接物，她的气场和神态，都已经不是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家教老师了。
让左颜难以从她身上找到熟悉的痕迹。
但实际上，游安理真的变了吗？
如果变了，自己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读懂她的用意呢？
坐在对面的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的瞬间，左颜的瞳孔里映出了她的笑。
“吃饱了吗？”她问。
左颜垂下头继续往嘴里送着早餐，没有回答她。
游安理却没有移开视线。
左颜只得加快了速度，将盘子里的东西全都吃了个干净，最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吃饱了。”她加快语速回答。
游安理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对她说：“先回去收拾好东西换衣服吧，再晚路上就要堵车了。”
左颜装作没听懂她的话，起身就往玄关的大门走。
她刚打开门，就听见背后的人开口道：“对了，你前天穿的那套衣服比昨天的好看。”
左颜差点儿脚下一踩滑，她稳住了身子，飞快地关上门跑到对面的家门口，开门进门，一气呵成。
关上大门后，她抬手扇了扇风，发觉现在穿冬天的睡衣还是有点早了，光吃个早饭就能热出汗。
左颜一边想着，一边往里面走，在进卧室之前，她不知怎么，下意识的就转头看了眼阳台。
昨晚上一直没想起来，所以晾在上面的那套衣服到现在都还没收下来。
她脚步一顿，转身朝阳台走过去。
——再不收这衣服就白洗了。
时间还不算太晚，左颜换了衣服，把半干的头发吹干，在扎成马尾之前，她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又把头发给放下来了。
披头散发可以挡风保暖。
她看着身上的卫衣和休闲裤，点了点头，然后往脸上抹了点隔离乳和防晒霜。
临出浴室之前，她又回来翻出了遮瑕膏和气垫，把黑眼圈给盖了盖，最后确认自己脸上的妆淡得没有痕迹，才走出了浴室。
她收拾好包包，换上鞋子，套上了一件外套就直接打开了门。
门外的走廊上已经站着一道身影，军绿色风衣，黑色矮靴，身形修长，让人一晃眼还以为是误入了时装秀的t台。
游安理听见动静，抬手看了眼手表，便迈开长腿往电梯走去。
左颜只得跟上。
上了大学之后她的身高也蹭蹭往上冒了不少，比起大部分南方姑娘，已经是很打眼了。
但现在跟在游安理的屁股后面，也还是要小跑着才能不被拉开距离。
——腿长就是好啊。
左颜忍不住扫了眼前面的人，从直角肩到细腰，又到风衣下面的笔直双腿，视线似乎能穿透黑色长裤的布料，看见里面的光景。
甚至连触感都还……
电梯到站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左颜抖了下，连忙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扔开，跟上去进了电梯。
游安理按了楼层，才看向她。
“你晚上没睡觉？”
这个提问来得有点晚，但左颜还是顿了一下，盯着面前的电梯广告屏，含糊其辞地回答：“打游戏打得太晚了。”
至于到底睡没睡，她是一个字也没提。
游安理没有对她的生活方式作出评价，只在电梯到站后，一边走出去，一边道：“在车上睡一会儿吧，到公司后不要开小差。”
左颜听见这句话，原本还很坚定的那颗心一下子就动摇了起来。
她在挤地铁和花钱打车去公司之间不断摇摆着，没等做出决定，就发现自己已经跟着游安理走到了地下停车场的车位上。
黑色的越野车停在面前，新得像是刚从车行里提出来一样。
游安理已经拿出车钥匙解了锁，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回头看了过来。
不等她开口，左颜就自觉地走过去，爬上了车。
——算了，免费的就是最好的。
她系上安全带，心安理得地想。
游安理绕过去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车内幽闭的空间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左颜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车已经缓缓驶出了公寓，她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就在她假装看着窗外风景的时候，身旁的人忽然开口道：“你前面的抽屉里有个平板，帮我找一下。”
左颜收回视线，“哦”了一声，抬手去翻抽屉，找出了那个套着保护套的平板电脑。
屏幕尺寸比较小，拿来玩游戏的话肯定不得劲儿。
她正想着，就听游安理说：“你打开看看下午的日程表，最好是能把概要记下来，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左颜：“……”
万恶的资本主义。
悲惨的工人阶级。
她一肚子愤愤不平，面上却什么也没表露，直接打开保护套，唤醒了平板电脑的屏幕。
“有密码。”
她的语气已经带着点不耐，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
“20121111。”
游安理看着前面的路，随口回答。
左颜的动作猛地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