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是怪了！我明明装在裤兜里，怎么吃了一顿饭，就没有了呢？你们——”钱金宝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在那几个和他坐在一桌吃饭的同学脸上慢慢扫过。
那几个同学急了，纷纷开始翻自己的衣袋给钱金宝看——
“班长，我没捡你的钱啊！”
“金宝，我只顾吃饭，也没看见你的钱啊！”
“钱金宝，你不信，你来亲自翻翻我的口袋！”
“唉，我家里虽然穷，可我这些年在学校里，都是拾金不昧的三好学生啊！”
······
钱金宝转头去看孙军和其他的那些同学：“孙军，哎，还有各位同学，你们都带了多少钱？先拿出来帮我算算账，我随后就还你们的。”
“金宝哥，我兜里就有三毛钱啊！”孙军苦着脸道。
“班长，我这里有一块八毛钱。”
“金宝，我——我只有七毛钱。”
“我爸昨天给了我一块钱，被我买了两个本子，一支铅笔，还买了六个包子吃了，现在只剩下五分钱了啊！”
······
同学们都七嘴八舌地报起自己带的钱来。一圈儿报完了，钱金宝发现，那么多同学，兜里装钱最多的，也只有两元多，大家全凑起来，也不到十元钱。
钱金宝看看王玉珍，又看看她嫂子，最后，对王玉珍的嫂子说：“嫂子，我先打个欠条，明天再给你们送过钱来好不好？”
王玉珍的嫂子为难地道：“这位同学，俺当家的承包了这个饭店后，就立了规矩，童叟无欺，概不赊账。”
钱金宝又对王玉珍说：“玉珍，你帮我问问你哥，明天把钱给他，行不？”
王玉珍转过头去，隔着窗口，朝王玉龙喊道：“哥，钱金宝没带钱，说明天送来。”
“啊？！吃饭不给钱？！这不行！当交不欠！谁也不能破了这个规矩！”王玉龙一边吆喝着，一边大步从厨房走了出来。
钱金宝的脸色变得一片酱紫，他嗫嗫喏喏地求王玉龙道：“王哥，我带了钱的！可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你也知道，我不是缺钱的人，我明天——哦不，我今天下午就给你送过来。”
“什么？！钱不知什么时候丢了？钱金宝，你撒谎也不能这么撒呀！你骗我累死累活的，早早开始准备你们几十人的饭菜，现在，吃完了，把嘴一抹，就要走？没门！”
“王哥——你——我和玉珍是好同学，我哪能到你这骗吃骗喝啊？”
钱金宝急得简直要哭了！今天中午，守着几十个男女同学，这人，他丢大了！
“你拿出钱来，我就信你不是来骗吃骗喝！你不拿钱，今天你就不能离开饭店半步！”王玉龙本就对钱金宝没有好印象，这时候，犟脾气上来了，更是一点面子不给他。
“你——你——王哥，你这不是——这不是太——太瞧不起我了吗？”钱金宝一边再次胡翻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衣袋，一边结结巴巴地对王玉龙说道。
就在这时，赵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赵海问王玉龙道：“王哥，发生了什么事啊？弄这么大的动静？”
王玉龙气哼哼地道：“钱金宝耍我！他没钱，却带这么多同学来吃喝，还点了八个好菜！”
“嗯？不可能吧？金宝他爹在华京当大官，他自小就不缺钱花，这事不光同学们知道，全白龙镇的人也知道啊！”赵海疑惑地道。
“口说无凭，拿出钱来才是真。我承包了供销社这个饭店后，就制定了规矩，童叟无欺，概不赊账。今天，不能为他破了规矩！他不给我钱，我就不让他们走！”王玉龙道。
赵海揽住王玉龙的肩膀，劝道：“王哥，钱金宝和我，虽然过去闹过一些矛盾，但是，我们今天中午以水代酒，干杯和好了！这样吧，今天中午，就算我请客吧！”
“赵海，你——你别当这个冤大头！二十多块钱呢，顶一个小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啊！”王玉龙道。
“呵呵，王哥，你不是说过吗？我放在你这里的饭票，三年五年的，都吃不完呀？！”赵海松开王玉龙的肩膀，笑嘻嘻地道。
王玉龙犹豫了一会儿，对钱金宝说：“看在赵海替你算账的面子上，我饶了你，你带着他们走吧！以后，别再来我这里混吃混喝！”
钱金宝面红耳赤，恨不得地下有条缝，一头钻进去！他对赵海说了声“谢谢”后，就朝孙军一挥手，吩咐道：“走！回学校！”
一大帮子人，呼隆隆地走了。
赵海从兜里掏出一卷子钱来，笑眯眯地递给王玉龙，说：“王哥，我出来敬他们喝水的时候，正好在地上拾到了一卷钱。你点点看，够不够饭钱。”
王玉龙挡住赵海的手，说：“赵海，这钱不能让你拿！钱金宝今天中午这顿饭，权当我喂了狗吧！”
赵海道：“王哥，这钱真是我刚才在地上捡的啊！说不定，这就是钱金宝丢的钱呢！”
在大家一片疑惑的目光中，王玉龙接下了赵海手中的那一卷钱，点出了二十四元后，把其余的，又还给了赵海。
赵海把剩余的钱放在柜台上，对王玉龙的媳妇说：“嫂子，钱是在你们店里捡的，就该给你们。以后，要是有人来找，你们也好还给人家啊！”
站在大堂里，看着杯盘狼藉的八张小饭桌和七歪八倒的凳子，赵海问王玉龙道：“王哥，现在到饭店来吃饭的客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王玉龙回道：“是啊！中午经常满座呢！”
赵海点拨他道：“王哥，你该扩大扩大小饭店了！现在国家对农村的政策变了，搞起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村会越来越富裕，有钱来饭店吃饭的人，肯定要多了。”
王玉龙有点无奈地对赵海说：“这事儿，我也想过，可我现在攒的钱还盖不起大房子呀！”
赵海道：“自己盖饭店的房子，是以后的事儿。你现在可以再找找供销社的杨主任，和他商量商量，把和饭店连在一起的杂品门市部、食品门市部的房子一并租下来就行了。”
“啊？租下饭店两边的房子？？嘿嘿，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人家杨主任能同意吗？”王玉龙有些神往了，问赵海。
赵海微微一笑，道：“该怎么去说，不用我教你吧？去年你找过他，你懂路子啊！”
“嘿嘿，我懂，我懂！我明天就去找杨主任！赵海，你就是我命中的贵人！我今天把话说下了，以后，你无论什么时候来我这里吃饭，都免费！”王玉龙满脸笑花地道。
赵海再次打量了一下小饭店，又对王玉龙说：“王哥，这次扩大了门面后，你可以弄出两个单间来，每间只安排一张大圆桌和十只八只凳子。”
“单间房子？一间就一张桌子？赵海，那样，是不是太浪费地方了？”王玉龙不解地问到。
“呵呵，王哥啊，那样做，地方看似浪费了，可不少挣钱啊！像一些客人，譬如说，公社的领导来了，你就可以让他们进单间吃。至于酒菜价格嘛，多加一点点就是了嘛！”
赵海想到了前世八十年代刚开始起步的餐饮业，想到了后来大小饭店盛行的雅间、卡拉OK间，贵宾厅什么的，随嘴就给王玉龙出了这么个点子。
王玉龙歪着光脑袋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好！好！！赵海兄弟出的这个主意好！我要是把两边的房子租下来，就一定按照你说的，设置三个两个单间！”
说完，王玉龙瞅了一眼牛劲，压低了声音说：“前天晚上，公社韩书记带了李梅几个公安来吃饭，就问过我，有没有单间。我呢，没办法，在里边的宿舍给他们摆上了桌子。”
赵海和王玉龙啦着这些类似闲话的生意经，孙小胖和赵河、王玉珍因为年少，倒没怎么在意去听，一边的牛劲，却听直了眼。
牛劲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破旧仿军服，再看看眼前小饭店的里里外外和满头油汗的王玉龙，心里感叹道，唉，下力摆弄庄稼，忙活一年，也不如人家开几天饭店挣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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