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城的路上,起了风,高速路面上随着大风飞扬起的沙粒,砸在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请使用访问本站。
叶崇磬看了眼导航仪。这条路他自己开车走,才是第二次。好在他记性最好,只要是走过一遍的路,从来不会再走错。
屹湘安静的坐在他身边,轻轻的将她的目光锁定在面前的一点上。
其实在她返回之前的一刹,他想过离开。但是也就是那么一刹那的犹豫,他还是决定再等一会儿。他想他也许会等到她从那个家门出来,而且果然等到了。
在她背后那个大门显得幽暗深邃,跟白天相比更多了几重的庄严肃穆。隐隐约约的,他看到崇碧和潇潇,还有小allen。他们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启动了车子,并且相当迅速的将车速推到了极致,于是他带着身边的这个女子,闪电般的离开了那个深邃到令人发慌的地方。然后才问她,要去哪儿?
她说我想不起来那个岛叫什么名字了。
他说没关系,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但是你要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去。我好做准备。
她说在董亚宁家乡。是个有点偏僻小岛……
“我下车去买点儿吃的。”叶崇磬轻声的说。他不等屹湘说需要还是不需要,就将车停在了临时停车区。小商店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可是货架上的东西怎么看,都让人提不起任何食欲来。倒是小店门口那个破旧的冰柜,他看了一会儿,从里面拿了两支老冰棍出来。结了账出门,热气和沙尘扑面而来,让人恨不得把冰棍贴在脸上。他那银色的车子在夜色中有些浅淡,远远一看,就像个影子,随时会飘走似的……真是奇怪的感觉。
叶崇磬关车门的动作稍大了些,屹湘被惊动,坐直了。
他先递给她一支冰棍,说:“这个天,还是吃块冰来的痛快。”
车子里冷气开的不算很足,他这一活动,额上脸上全是汗。找不到手帕,正有些尴尬,屹湘从旁边的储物盒里抽出一卷没开封的新毛巾给他。
“谢谢。”叶崇磬接过来,抹了一下脸,小毛巾已经湿了一半。嫩黄色的小毛巾上,有一片变成深黄,不知道是因为汗,还是因为沙尘。夏天里起沙尘,大概只有这个地方会。这让他想起阿拉巴马,跑在公路上,开着车窗,炎热、干燥、风里有绵绵的沙尘……只是那样的奔跑,多么轻松痛快。他晃了晃颈子。看了看左侧后视镜,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一辆车子经过。
屹湘不让芳菲过来。她对芳菲说,如果他在那里我一定让他尽早的回来。
她坚定沉着,已经没有了初初立在他车前的时候,脸上究竟还有的一丝激动和慌张。也正是她的激动和慌张,让他当机立断的决定与她同行……
叶崇磬将袋子里的食物扔到后座上,只留了两罐咖啡放在手边。回身看到屹湘拿着老冰棍在手里,包装袋上凝结的露水往下滴,人却在发愣,他将另一块毛巾抖开,盖在她膝上,把她手里的冰棍拿过来,剥了纸,说:“吃口冰凉快下,看你这一脸的汗。”
叶崇磬说着,将自己那支开了封。
凉凉的冰块含在口中,那丝丝甜意,其实非常接近小时候吃的街头冰棍——他并不能常常吃到这样的冰棍,记忆里也不过说一两次;倒是这一两年,颇吃了几回……住在他隔壁的董亚宁,到了夏天,冰箱里常备老冰棍。一次吃上四五支那是很正常的举动。他很看不下去董亚宁一支接一支的吃冰棍,吃到嘴巴都被冻住了似的,还是吃。有一回说是家里没有冰棍了,知道sophie要过来家里布置小型会议,竟然好意思的要sophie给他带一包冰棍来——sophie哪儿知道什么冰棍还是老冰棍,匆匆忙忙的从路边的冰点店买了一大堆的冰点回来。董亚宁虽然当时没说什么,带着冰点就走了,末了到底是跑出去,还是跑了很远才买到这种冰棍回来,得意洋洋的来按门铃——彼时他们会议刚散,一大帮人看到董亚宁从极其拉风的新跑车上拎下来一大袋子冰棍,带着他几乎在家便出入形影不离的獒犬,见了人笑嘻嘻的说天气太热、来支冰棍吧……他总是不吝于分享这种小快乐,以期这快乐能够发散到最大。恰巧他们开会正说的口干舌燥,冰棍的甜和凉恰如其分的让他们觉得舒服。sophie后来还说起过,董先生真会享受生活,虽然看上去,有点儿……sophie没有说下去,他想大概sophie这种一板一眼的淑女,是会觉得的董亚宁另类。他当笑话跟董亚宁说,提醒他最好注意言行举止,要不然真正的淑女是会被吓跑的。董亚宁就冷哼了一声说谁又一定要淑女呢?谁又知道淑女的背后会是什么?嚼着冰说的,字字句句都带着讥诮和冰屑似的。董亚宁拧巴起来还真是拧巴,谁也别想轻易的给他掰回来。他听着味道不对,让他们的话题回到冰棍上,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董亚宁已经吃了三根——他说以前很小的时候也吃过,不过是在外地,只要是在家里,什么样的冰点都有的,才不会吃这个……董亚宁笑着说你看你看,一说到这里就露了怯。他知道董亚宁是在打趣他的,亚宁偶尔会说,他们叶家是从上到下都有旧贵族的作风,“跟我们乡下来的到底是不一样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五分钱一根的糖精冰棍儿;一毛钱一根的,那是奶油味儿的!”笑的呀,眉也开了、眼也弯了。
董亚宁说最近接触的妞儿,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老冰棍的一代,而且就算是会陪着他吃一根、也是做着表面功夫其实心里是不屑于知道这个怪癖,怎么就让他乐此不疲了的……可是真觉得,有个妞儿,单单从吃上讲,既能一起欣赏这样食物的平淡世俗,也能享受黑钻石的极致典雅,才是人生乐事。
他当时说这是可遇不可求。遇到千万别放过。
董亚宁就把木棍咬着咬着,顽童似的咂着嘴巴说:连木头都带着甜味……
叶崇磬问:“这冰棍,不是以前的味道了吧?”
屹湘正擦着手上的水。她没吃两口,冰已经化的掉下去。只剩下手上黏黏的一片。见问,她摇头说:“以前的吃起来会很硬。一坨冰疙瘩,不过好奇怪,居然很好吃……”
“好像就是这几年才出现的产品。现在不是总说,有种味道,叫做从前。从前什么都好。”叶崇磬说,“我刚刚看到就想,你也许也吃过那种糖精冰棍的。”
“怎么会没吃过,只不过次数不多。”她说。次数不多,印象却深刻。“有一次还吃到进医院……”
那是有一次下了画画课,他们几个跑出去玩,唯一一个有钱的人,是董亚宁。他胆子大,从他姥爷那里拿了钱出来的。说是“拿”,其实就是偷。那时候十元就是大钞,他一拿一摞。不过,从师父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揣在兜里的确还是一摞,等到了后来到了街上,觉得口渴想喝汽水,摸来摸去就已经只剩下一张了。那么多钱,都不知道被他这个马大哈都丢到了哪儿去了。嘻嘻哈哈的,还说这也够了。
喝完了汽水吃冰棍。冰棍和冰汽水都是被放在箱子里盖着小棉被的。他们几个不知道各自吃了几根冰棍又喝了多少汽水,总之她突然间就开始肚子疼。她一开始肚子疼其余几个人就变的特别紧张。芳菲开始哭、潇潇开始找回家的车、只有董亚宁说:“回什么家啊,还不马上去医院!”
附近就有一家医院,董亚宁站在急诊室外扯着一个医生嚷嚷说:“医生她肠子疼。”
本来被潇潇连拖带掺的、疼的动都动不了的她,听到这句话却又笑,笑的时候肚子就更疼,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天气又热,一张脸脏乎乎的都成了花猫。
医生看他们是几个小孩,仔细的问他们都吃过什么去过哪儿,听到说刚刚喝了冰汽水,微笑着说来吧,给揉揉肠子。是个漂亮的医生阿姨,讲话温温柔柔的,伸手按摩她的肚子,下手却挺重,揉了两下,特别的疼——她本来想忍住的,可是太疼了,一边嚎叫,一边就听到很响的两声……奇迹一般的,只过了一小会儿,肚子就不疼了。
“湘湘你……”芳菲叫起来,却被董亚宁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一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