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迟彻深吸一口气,默默良久,像是在思虑什么,飘散在鼻下的,是那日大火之中的烟尘焦木的气味,想着那一日的场景,他站了许久,待到回过什么来,才伸出手来,凌空划过了一条横线,冲着景风道,“将这里都清空了,所有东西都弄走。”
景风心头纳罕,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魏迟彻从来不让人来此地,为何如今反而还要着手来安排这个地方。
可他也不敢多嘴过问,点头应允后,又看天色渐晚,恭敬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
听随从的侍卫说,此番出行,颇为奔波劳累,风尘仆仆,没有时间休息,魏迟彻一路回来都疲倦不已,反倒是如今因为如此琐碎的事情而走一趟,实在让人捉摸不清。
魏迟彻颔首,只一路上又想到苏云深的质问,不由得连连冷笑,“她倒也是恨我,当着本王的面,说话从来都不留情。”
景风低声咂舌,“王爷何必要这样……总是纵容苏大夫。”
更何况,魏迟彻如今离开王府,也是为了亲自安排西平的那些事——
“纵容?”魏迟彻扬眉,嗤嗤一笑,倒是听得像是笑话,“本王何曾纵容?”
是不是如此旁人一看便知,难不成魏迟彻还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景风讶异,没想到魏迟彻这么一个通透之人,竟然也有这样当局者迷的时刻,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随着魏迟彻走入房内,“王爷为何不将事情原委告诉苏大夫?她若总是如此误会王爷,难免让王爷费心劳神。”
见魏迟彻脸色满是倦意,已进入厅堂便仰面躺上了一侧休憩的软塌上,景风憋了许久,终于将这句话问出来,疑惑不解地看着魏迟彻。
听得此话,魏迟彻眉眼微动,依靠在厅堂的软塌上,凝神看着窗外乌鸦扑腾,微微皱起了朗眉,心中一紧,“当初答应皇上动手的时候,本王就不曾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他淡淡说道,略略捋了捋锤落下来的墨色长发,语气坦然,“留着她一条命就够了,恨着本王又如何?”
起码,还是活着的。
一想到这件事情,他的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扬,眼底却尽是复杂的情愫。
“可皇上本就想要除去将军府,才让刚刚回京城的王爷来动手,就是想让王爷留下恶名。”景风颇为不解,若不是皇上再三逼迫……
“本王经历生死,还会在意那些虚名?”魏迟彻呵笑,回过头去看着景风,倒也难得说起皇上来。
只是对于皇上,他心中总是留着几分恨意和戒备。
将军功高盖主,最是可怖,何况他不是将军,还是皇子。
“若是王爷不动手,自然还有旁人动手,王爷何必自行请命揽下这件事情。”景风低声喃喃,有些不明白魏迟彻的心思,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皇上要出去将军府,已是必然的事情,就算魏迟彻不肯答应,自然还有别人去做。
为何还要亲自动手,让苏云深记恨?
只见魏迟彻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烛火轻摇,像是想事情出神。景风也不敢多说,赶紧就离开了房间,留下他一人休息。
“我若不动手……”许久,魏迟彻叹了一口气,轻轻一笑,一挥手,便灭了那灯火,站起身来,慢悠悠地宽衣解带,“苏云深,这一条命,到底是本王欠你的,还是你欠本王的。”
苏云深前一晚吼了魏迟彻,偏生第二天醒来就发觉嗓子干疼,喝了好几杯茶水都没有办法缓过劲儿来。
“总不能是报应吧?怎么我骂他了还要遭报应!”她喑哑着嗓音嘀嘀咕咕道,没办法好好说话,一顿早饭下来,嗓子疼得难以下咽。
“姐姐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个郎中看看?”苏琢看着觉得心疼,放下筷子忙不迭地为她端茶送水,可见苏云深说话的声音还是越发的低沉,着急的要跑出山月去找魏迟彻。
苏云深拦住他的动作,只得亲自放下茶杯,打发了茴夏去小厨房拿点柴火和干草回来,自己在药材中找了一些清凉的药草,揉捻出汁水,在从一旁的盆栽之中采下薄荷叶,悠然地开始熬药。
只是药草还没有放下水中,就看茴夏急急慌慌的跑进来。
“苏大夫!苏大夫!不好了!”
她声音尖锐,划破了天际一般,回荡在山月阁的院落之中,就连咕噜咕噜的冒泡声,都被掩盖而过。
苏琢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前去,同样大声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茴夏伸手攥着苏云深的手臂,面色闪过几分惊慌,满头大汗,指了指外头,嘴巴大张,“皇上……皇上来了!”
“皇上?!”这一会,苏云深都不顾自己声音喑哑,惊喊了一声,继而便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喉咙之中冒上来,沾满了整个口舌之中。
“皇上怎么来了?”她紧紧咬唇,唯恐自己要呕出血来,回过头紧盯着苏琢,赶忙拉着他的手朝里头走去,“琢儿,躲起来,千万不要出来!”
苏琢不明就里,跟着苏云深往里头走去,正当几个人着急的时候,却见外头一个人匆匆跑来。
“苏大夫,苏公子,快跟属下走!”
景风奉命抽空前来,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趁着这个时候忽然驾到。
就是魏迟彻也都心中一惊,如今换上了朝服去见驾。
“这个皇上怎么如此清闲,随随便便的就跑到了王府之中!”苏云深低声说道,紧紧攥着苏琢的手,二人从山月阁的后门离开,朝着王府的别院跑去。
以前她们跟着阿爹见宫的时候,可是也见过皇上几面!
“后山的别院那里没有什么人,一般不会过去,等属下将小门关上反锁,大夫和苏公子就等着属下再回来就好了。”景风走的气喘吁吁,脸色通红,看起来心中亦是着急,他的主子是魏迟彻,只是如今他都这样着急,想来魏迟彻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