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北候府的时候天都要黑了,晚月与含杏有说有笑的进了揽月,两人仍旧在议论着青檀的美貌,着实是叫人难以忘怀。
一进院子便看到阴沉着一张脸的陈潜,抱着岸儿坐在院中,晚月和含杏的笑也戛然而止。
“娘亲,抱抱。”一看到晚月回来,岸儿便张开双手叫晚月抱抱。
晚月连忙上前接过岸儿,“怎得是侯爷看着岸儿,周衍呢?”晚月巡视一圈不见周衍身影,满院子只有陈潜和岸儿两个人。
“我回来的时候岸儿正哭闹着找娘亲,我可是哄了好半天才将岸儿哄住。”陈潜边说着还边伸展了下胳膊,一副自己抱了岸儿良久,胳膊都酸了的样子。
可显然晚月并不吃这一套。
“侯爷既知晓我在妙善坊,叫人去寻我便是了。”
自从这次相逢,晚月对陈潜向来没有什么好脾气,陈潜心中有数,也不恼,他知道晚月心中记恨自己,这是好事,既然有记恨便还是对自己有情感的,那一切都好说。
最怕的就是晚月毫不在意。
其实今日陈潜也是成心没有叫晚月的,听府中的下人说,晚月来京都之后便日日都在房中刺绣,难得放松下,便好好玩一玩吧。
今日陈潜一回来,便听得下面的人来报,去洛城的探子回来了。
关于岸儿到底是不是晚月的孩子,陈潜心中也有了答案。
两年多之前锦艺阁的时蕊失踪,年后的苏杭便有人传过晚月有了一个孩子,这事并不难猜。
洛城的探子来报,锦艺阁的时蕊姑娘与范家二公子范高岑曾有旧情,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范家那嫡母不同意时蕊进门,反而是给范高岑说了自己娘家姨姐,柳家的庶女。
范高岑也是个负心的,居然还真就同意了,翻脸不认与时蕊的旧情。
时蕊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去找范高岑,不成想范高岑不认账便罢了,还威胁时蕊打掉这个孩子,莫要影响了他的姻缘。
为了保护孩子,时蕊只能离开洛城。
生下孩子之后时蕊也命不久矣,只能将孩子托付给晚月。
这个孩子便是岸儿。
时蕊去世之后,不过是洛城锦艺阁这边也得了消息。
陈潜细细打听过才知道,范高岑成亲当日,正春风得意地迎娶了新娘子回府,不想却被一伙身姿矫健之人掳走,范家与柳家在洛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了。
两家派出人去找了两日都不见范高岑身影。
两日之后范高岑出现了,在大街上被人从马车中扔出来,衣冠不整被人打的满身是伤,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
范家知道消息之后将范高岑接回家,安排医师医治。
范高岑是醒了,可是自那之后便疯了,口中总是呢喃着“天道好轮回”之类的话。
他那嫡母本就不是省心的,原本就不待见范文,范文疯了之后眼看着与柳家联姻无望,便不再管范文。
任由他疯疯癫癫的,满大街的游荡。
陈潜知道这是荣掌柜做的。
荣掌柜对时蕊的情感不亚于对晚月,同样是当做女儿看待的,时蕊那丫头坚韧又明媚,像极了荣掌柜年轻时的样子,年纪不大便展现出自己的经世之才。
从来荣掌柜都是将时蕊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培养的,指望着她能继承自己的锦艺阁。
天不遂人愿,时蕊遭遇这等惨事,荣掌柜怎能轻易放过范高岑。
起初陈潜还想着为了荣掌柜会留下范高岑一条性命,之后也明白了,死真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死了便可以一了百了。
只有活着,才是最让他难熬的,他这一辈子都要沉溺在自己议事被鬼迷了心窍,被金钱蒙住双眼而失去年少时最爱与自己亲生骨肉的悔恨之中。
陈潜得知这件事之后,便吩咐人去添上一把火。
时蕊与晚月素来要好,可却遭遇这等惨事,在晚月面前没了性命。
哪些日子晚月该有多难过啊,自己却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她自己是怎样煎熬过来的。
每次看到活生生的岸儿的时候该作何感想,想到时蕊会是怎样的心痛。
荣掌柜是个善良的,只觉得报了与范高岑的仇,为时蕊解了恨便罢了。
但陈潜可不是个心软的人,范家并不无辜,柳家也不无辜,尤其是范家嫡母更不无辜,他们都应该为自己做的恶事付出代价。
“晚月,日后有我陪你,你便不必那般辛苦了。”
正抱着岸儿的晚月听到陈潜这话,倏地抬头,看着月色下这个站在满院金桂下的男人,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好像长高了些,身材健壮了些,神情凝重了些。
其他没有任何变化,与当年他在桂树下说陪自己时一样。
晚月将岸儿抱给含杏,含杏便带着岸儿离开了揽月,说要哄他睡觉觉了。
晚月冷笑一声,淡淡的道,“侯爷此话何意,我有什么可辛苦的,我快活的很。”
陈潜走到晚月身边坐下,“你有什么大可以跟我说,我都能帮你的。”
“侯爷!”晚月打断陈潜的话,侧过身子,离他远了一些,“侯爷莫要说笑了,眼下侯爷已是有家室的人,我也有自己的孩子,咱们还是生分些好。”
陈潜知道沈婉吟是他们中间迈不过去的壁垒,晚月永远会在意。
“当年的事,我会想办法,晚月你等等我好不好?”陈潜知晓晚月的难处,更盼望晚月能够理解自己。
可当一年前回京都侯府,从当年看守晚月的府兵陈文彻口中得知他从未与晚月说过苏杭,更不曾劝慰过她,只是晚月问过他侯府近况的时候,陈潜明白了一切。
他与沈婉吟成亲前一夜,原来晚月早知道门外的人是他,晚月早就知晓了他的难处,故意与自己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安心的娶了沈婉吟救侯府罢了。
她所说、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陈潜,都是为了不让陈潜有后顾之忧。
他从前总盼着晚月不要那样理解自己,无理取闹一些,或许她能好受一些。
她这样的成全,陈潜如何配得上。
可如今陈潜又盼着晚月理解自己,是不是太无礼了。
“抱歉。”思及此陈潜别过头去,轻声说了声抱歉,不动声色的掩饰着自己酸涩的情绪。
“时元。”这还是自第一次见面之后,晚月首次没叫他侯爷,而是叫他时元,陈潜惊喜地转过头来。
“我在,晚月我在。”
“你觉不觉得,三年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