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华被他看的脸都热了起来。
要是以往,他的目光绝不会停留那么长的时间。
贺允宁歪着小脑袋,看看贺琏,再看看沈月华,笑得嘴都合不拢。
“干娘,你留这儿吃饭罢,好不好,”他要抓住一切机会。
“啊,”沈月华忙道,“不行,我出来好一会儿了,玉珠珊瑚等着呢,这些书我先借回去看了。”
贺允宁着急道,“爹爹会派人去跟玉珠珊瑚姐姐说的,要不请她们来也可以啊,干娘,你就陪我吃饭么,外祖母也念着你呢。”
沈月华稍微犹豫。
贺琏见状,便道:“还请沈掌柜留下罢,允宁进了族学,也甚少见到你。”
他都开口了,沈月华觉得再拒绝好像都有些矫情,也不过是吃顿饭,她摸了摸贺允宁的头,嗔道:“你啊,下回可不跟你来了,总是得寸进尺,你下回来我家,就在我家用饭,我才不跟你出来。”
“说得好像咱们侯府的饭有多难吃!”贺允宁嘟起嘴。
沈月华哈哈笑了。
贺允宁去拉贺琏的衣袖:“爹爹,咱们把厨子换了罢,您看,干娘都不爱在咱们家吃饭,定是那厨子手艺还不如珊瑚姐姐好,偏偏还拿好些工钱呢!”
贺琏嘴角扯了扯。
这孩子就是调皮,有杆子就往上爬。
“好了,还来劲了,我吃还不行么?别去祸害你们家厨子,人家好好干着的。”沈月华道,“走罢,我书拿着重呢。”
贺允宁忙伸手:“我来帮你拿,我力气大。”
“小不点儿,你还能比我有力气?”沈月华笑道,“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得等几年。”
“谁说的,我拿给你看。”贺允宁不服气。
沈月华就把书都放在他手上,只见贺允宁的脸登时红了。
“重罢?”她问。
贺允宁打肿脸充胖子,挺起胸脯道:“不重,不重。”
沈月华好笑,“前头老夫人住的地方,你能撑得到?撑不到早些说,不然到时候我不帮你,你这脸丢的可大,还能把手给弄伤了,有道是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这话没错。”
“不能,”贺允宁泄气了,乖乖承认,“那我给干娘拿一半罢?”
沈月华便取了一半,又道:“平日里多动动,以后长得高,老是看书也不行,不然就跟侯爷学一学功夫,总是有好处的。”
贺允宁便回头问贺琏:“爹爹,我能学吗?”
贺琏讶然,片刻后道:“当然。”
他不知道,这将是他们父子间亲密接触的第一步。
也是他们父子之情修补的开始。
沈月华用了一顿丰厚的晚膳,席间其乐融融,饭后,老夫人见天色已晚,就叫下人用马车送了她回去。
贺允宁胃口大开,肚子吃得胀鼓鼓的,老夫人笑眯眯的让丫环领着去散步消食,房里便只剩下她跟贺琏了。
贺琏眼见如此,就要告辞。
老夫人叫住他,旧事重提:“你也看了不少姑娘了,可有中意的?还没有,我再去找,这一把老骨头了,总是要见你再成亲,我才有脸走,将来见到玉琳,也不至于说对不起她。”
“岳母……”贺琏为难。
老夫人看他一脸不情愿,便又问:“那月华呢?”
他不作声了。
老夫人看着有希望,很是高兴:“你总算还知道关心允宁,他可不是要有个娘么!你放心,我会找机会试探试探她,若是可行,等到半年后,自是择日娶了,我也好回临安,一家子都担心,老二还写信过来,只当我赖着干什么!老四也是,不说说清楚,咱们家都操心你的事呢!”
贺琏骑虎难下,想了想道:“若是她不肯,提了,反而允宁会失去一个干娘。”沈月华这样的人,难保知道这件事后,会同他们家疏远关系。
老夫人一下子愣住了。
她对贺琏自是看好的,所以满心觉得嫌少有人会拒绝他,却不曾想到这个。
“倒是如何是好呢!”老夫人也头疼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吴中跟丁字和回来了,据说青狮做得很成功,不过他们没有像沈月华上回那样,在那里待了几天,游山玩水,领略风土人情,他们第二日就急着回来了,但这也是正常的。
丁字和是惦念未来的妻子姜法慧,吴中是惦念妻儿,自然是半天都不能多留。
姜法慧经过一个月的两地分隔,也终于明白,自己对丁字和也是思念的,想来这便是喜欢,两个人亲亲密密的,还以前还要好。两家人见状,立时把吉日又重新定了,因彩礼嫁妆在此前便已经准备好,故而这次成亲之日就在十天之后。
铺子里一对新人成亲,沈月华也不做生意了,把铺面一关,领着几个徒儿,跟王氏,王宝善一家,珊瑚,玉珠都回了宁县。
在这里,丁字和将要迎娶姜法慧。
他倒是没有忘掉之前的承诺,还真的给沈月华封了个大红包,把她给笑弯了腰。
“哪有师父真要徒弟的红包的?”她又推回去。
丁字和却不接:“若没有师父,我跟师妹指不定就不成了,师妹也说了,这个师父一定要收下。”
“是啊,是啊,沈掌柜,字和如今有这样的好日子,也是您的功劳。”丁字和的父亲也这么说,“您要不拿,他晚上还睡不好呢。”
沈月华只得收了,说了几句吉利话。
二人成亲当日,姜法慧得了沈月华送的一对分量很足的金手镯,感动的眼泪汪汪。
眼见新人拜完堂进了洞房,王氏也抹起了眼睛。
“好好的,娘哭什么呀?”沈月华嗔道,“别人只当你干什么呢。”
“还不是为你。”王氏叹口气,“当年你也是这般嫁人的,多少人羡慕啊,炮仗放的整个宁县都知道,多远的乡下还听得见,多风光,好多人跟我说,你嫁的好,说咱们娘儿俩有福气……”她哽咽道,“如今,你看看你,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却是一个人。你在这路上走,那些人都怎么看你,怎么说你,为娘怎么能不伤心呢?”
有部分人就是这样,你风光的时候,说酸话,你败落的时候,落井下石。
沈月华自然也听到了,说她生不出孩子,被夫家赶出来,居然还有脸又回来宁县。
“这些小人,你理了做什么?”沈月华劝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又怎么样,你理他们,你就是傻!”
王氏只是哭。
洪氏见了,也来劝。
沈月华没有再说话,只多喝了几盏酒。
热酒入肠,愁上加愁。
不是为感情,只是为人生。
将来,她一个独身女子,在这世间,可容易坦坦荡荡的走下去?
有时候,她真想抛下一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虽然这世界跟她原先生活的不一样,可总是新鲜的,叫人向往的。
也许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罢。
既然人生总是如此,又何来那么多的害怕?
她看了一眼酒盏,又一饮而下。
后来还是珊瑚跟玉珠扶着她回去的。
次日,一早醒来,头疼欲裂。
“我醉了?”她揉着额头问两个丫头。
玉珠笑道:“是啊。”
沈月华呻-吟一声,担心的问:“没发酒疯罢?”她印象里,好像这是头一次喝醉酒,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少伤心事,还不是因为王氏在旁边唠唠叨叨,她越听越是心烦,便不小心喝多了。
玉珠嘻嘻一笑:“倒是没有,只趴着睡了。”
还好,还好,沈月华心想,要是在徒弟的喜酒宴上发酒疯,那也太丢脸了,她都不好意思见人!
王氏这会儿也来了,打着呵欠道:“难得回一趟县里,索性去看看你小姨。”
沈月华不反对:“好啊,我这铺子一连开了许久,也是难得休息,去便去罢。”
四人便坐了骡车去乡下了。
她小姨王琴家住村里最东头,此刻刚是过了春播的时候,但田里也很繁忙,他们到的时候,夫妇两个正在浇肥呢。
王琴知道她们来,高兴地不得了,放下木桶就回了来,老远便喊:“大姐,月华!”
王氏迎上去:“哎哟,看你忙的,妹夫呢,祖欢在私塾念书那?”
“他在后头收拾,我先来的,祖欢是在念书啊,得晚上才回。”王琴抹了一把汗,又去看沈月华,“倒是好久没见了,你这孩子瘦了些啊,这次来在这儿多住一阵子,小姨杀头猪,把你养养肥。”
珊瑚,玉珠都笑起来。
王琴道:“两个丫头也长大了,定了人没有啊?”
两个姑娘的脸顿时红了。
“还没呢,反正年纪不算大。”王氏笑道,“你要是有合适的,也给我说说,这两个丫头,不是我夸,又聪明又能干,哪个娶回去都是有福的。”
“可不是。”王琴也同意,“都进来坐吧。”
“咱几个人好住的罢?”王氏问,“几天总要待的。”
“乡下没别的好,就是地方大。”王琴哈哈笑,“别担心,好几个房间呢。”
“我都忘了,你这是新起的房子,可不是大。”王氏看着妹妹,颇为欣慰,“这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祖欢又能念书,将来考个秀才,你们更能享福。”
王琴笑道:“是啊,也是托了你们的福。”
这会儿,她的相公郑知方也回了,他是个很实诚的人,放下手里东西,就出去割菜,说是要整顿好的招待她们。
四个人把行李一放,同王琴聚一起说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