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读读]
过了十五,张柏也要准备回府学读书了,他告诉张得贵夫妻俩,等他送信回来,再请媒人去孙家提亲。
夫妻俩答应下来,张柏收拾了书和衣服,坐上牛车,往省城去了。
他到时,许多学子还未来,府学里冷冷清清,张柏坐在静室里看了会儿书,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对付秦二郎。
硬来不太可能,上回是他趁秦二郎不注意,可下回秦二郎有了提防,要再想动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何况打了他也无济于事,只能让他老实一阵子,得想个法子,让他老实一辈子。
张柏正沉思着,面前忽然出现一张大脸,秦启仁笑眯眯地看着他,而后给了他一个熊抱。
“张兄!好久不见呐,我可是想你的很!”
张柏无奈一笑,把他轻轻推开,静室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便去了张柏的屋子里叙旧。
过了个年,秦启仁又胖了一圈,脸上的肉把眼睛都挤到快看不见,他艳羡地打量着张柏,心里直冒酸水,这么久没见,张柏怎么又俊朗了些?
张柏想到秦启仁和秦二郎是堂兄弟,有心想找他打听些消息,还未开口,不料秦启仁却先垮着脸找他拿主意。
“张兄,你说,要是你一个亲戚老是让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你该怎么拒绝呢?”
张柏心中有了些猜测,淡淡道:“那得看让我做什么事了?”
秦启仁叹了口气,想想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告诉张柏,以他的为人必不会说出去,于是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
原是这样,过年前,秦启仁的大伯和大堂哥在外面做生意回来了,大伯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貌美的小妾,那小妾挺着肚子,已是怀了五个月身孕了,把他大伯母给气坏了。
“我大伯正生我二哥气呢,不让他回家,大伯母怕那小妾生个儿子影响二哥继承家业,便常叫我去找大伯说二哥的好话,我都快烦死了。”秦启仁郁闷极了。
他只是去大伯家玩几天,可不想参与他家里这些事,大伯是喜欢他,可是关系再好,也不代表他就能随意干涉别人的家事吧?
自上回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之后,又和张柏待久了,他已不想再与二哥多来往,偏偏二哥又常常找他喝酒,秦启仁烦不胜烦。
秦二郎惹他父亲不快了?张柏心头一动,问道:“你二哥做什么了?怎么过年也不让他回家?”
说起这事儿,秦启仁都觉得丢脸,小声道:“他养了个外室,后头又不要别人了,那女子怀了身孕,跑到秦家门前闹,半个湖州都知道这事儿了,可把我大伯气坏了。”
是挺荒唐的,张柏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又对秦启仁说道:“你如今在府学读书,你二哥应该不会来找你,若是下回再让你帮忙,你躲着他几回,他便明白你的意思了。”
秦启仁也没有别的办法,无奈叹息。
夜里,张柏把秦启仁说的话反复想过,秦老爷既然会生那么大的气,定是不赞同秦二郎做的那些荒唐事。
秦启仁后面还说,当初与孙家退亲,秦老爷在外面并不知晓,回来后很是生气,亲自去了孙家道歉。
秦二郎想让那豆腐西施当正妻,秦老爷极力反对,因为退亲之事,他把秦二郎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
张柏猜他可能是为了维护秦家的面子,不过无论怎样,只要他有软肋,那就好商量。
转眼又是旬假,张柏打听了秦家布庄的位置,一早便去外面守着。
布庄还未开门,张柏在对面的茶水摊买了碗清茶,这个点,摊上只有他一人,他索性向摊主打听了几句。
在这儿摆了几十年摊,摊主对秦家可了解的很,他为张柏端上茶,笑呵呵道:“小公子来的早了些,布庄还得两刻钟才开门呢,这几天都是秦大公子来,秦老爷倒没见着。”
张柏有些失望,他不了解秦大公子,找他也无用。
等了两刻钟,伙计打着哈欠开了门,不愧是湖州最大的布庄,不一会儿便有许多客人进去了,张柏喝了一壶茶,见那长街上远远过来一顶轿子,停在了布庄门前。
先下来的是个穿着一身靛蓝长袍的年轻人,应是秦大公子,张柏付了账准备离开,却见秦大公子下轿后又弯下腰,掀开帘子小心地将一位老者扶了出来。
摊主惊讶道:“小公子运气真好,今儿秦老爷也来了。”
张柏忙向他道了谢,大步朝对面走去。
秦老爷下了轿,大儿子秦兆祥上前搀着他往店里走,关心道:“病还未愈,爹何必亲自来查账,交给儿子便是。”
他们才从京城回来不久,那边干燥,江南湿冷,加上舟车劳顿,秦老爷一回来便病倒了,又被秦兆兴气了一回,一场风寒拖了许久都未好。
秦老爷咳嗽两声,平静道:“你还小,毛手毛脚的多有疏漏,再学个几年,我才放心呢。”
秦兆祥口中称是,心里却暗恨不已,他跟着老爷子在外面奔波,千辛万苦的,其实在他心里还是更疼爱秦兆兴那个傻子,还惦记着把家中产业都留给他呢。
让他给老爷子当牛做马他乐意,但要让他为秦兆兴铺路,他是绝对不愿的。
“秦老爷——”
父子俩正准备进去,便被人叫住了。
是个青衫书生,面如冠玉,但秦老爷并不认识他,转身疑惑道:“这位小公子,找老夫何事?”
秦兆祥皱眉,不悦道:“公子若是想买布,自去找伙计便是。”
张柏抿唇,朝二人作揖,轻声询问秦老爷,“秦老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还没完没了了?秦兆祥眉头紧锁,想找人来把这穷书生赶走,又忽听那书生说。
“小生有些关于秦二公子的事,想说与秦老爷知晓。”
秦兆祥挑了挑眉,露出一抹讶异之色。
秦老爷和善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他抬头紧紧盯着这陌生的小书生,观他目光澄澈,眼神坚定,以秦老爷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不似说谎。
“既是如此,那便请公子这边来。”
秦老爷将他请上了二楼。
金蟾衔桂的香炉中,香烟冉冉升起,燃的是秦老爷素来喜爱的檀香,因其闻之能让人心静。
然而此刻,秦老爷心绪却半点都不平静,他紧皱着眉,冷冷看向下首的年轻书生,肃声道:“公子说我儿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女子,可有证据?”
秦兆祥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这穷书生胆子忒大了些,上来就告了秦兆兴一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亲眼看着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黑,到最后拳头都握紧了。
张柏丝毫不惧秦老爷威慑的目光,镇定自若,“小生何必欺骗秦老爷,在下幼时读书,先生曾言,传家以存德,秦老爷以为如何?”
秦老爷脸色沉沉,这话就像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他脸上,兆兴好女色,平日在青楼里荒唐也就算了,若是真在街上欺辱了别人,那可是要坐牢的大事!
从前还好好的,兆兴变成这样,都是他娘惯的。孙家那门婚事多好,兆兴不知事,她竟也帮着他胡闹。
秦老爷嘴上虽不信,其实心里已经意识到,这小书生说的怕是真的。
如他所说,欺骗自己没有必要,且这事只要去查一查便知道真假。
张柏没告诉他秦兆祥意图轻薄的人就是福娘,秦老爷今日起了疑心自会去查,为了儿子,他不会将这事说出去,但旁边还站了个秦大公子,他不敢多说。
秦老爷额前青筋暴起,手握着茶盏不住颤抖,他冷静了一会儿,沉声道:“小公子,事情未查明前,老夫希望不要让他人知晓,你可能做到?”
秦兆祥暗中翻了个白眼,事已至此,老爷子还要帮那个蠢货瞒着。
那就不能怪他了,待回了府,看他怎么火上浇油吧,那个毒妇害死了他娘,他也要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秦二郎变成这样,原来也与秦老爷逃不开关系,张柏淡淡一笑,颔首答应下来,“秦老爷不必担心,在下非是那等多嘴之人。”
一场谈话并不算愉快的谈话就这样结束,秦老爷忍着火气留张柏喝了一盏茶,亲自送他离开。
临别时,他看着张柏从容淡定的模样,暗衬这小子不简单,忍不住问道:“小公子,你今日一人前来,不怕老夫杀人灭口吗?”
张柏面色未变,微微退开几步,朝他作揖,“听闻秦老爷为人正直,岂会做出害人之事。”
顿了顿,他漾出个笑来,“在下既然敢独身前来,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若是今日回不去,自会有人去衙门为在下申冤。”
明明他目光温和,秦老爷背后却冷汗涔涔。
有勇有谋,非是池中之物。
兆兴也是不长眼,竟惹了这人。秦老爷叹口气,目送张柏挺直的身影渐渐远去。
秦兆祥假意为弟弟说话,满不在意道:“爹,这穷书生尽说些胡话,兆兴怎会干出那种事,要不我找人去教训他一顿?”
秦老爷甩了袖子,黑着脸上了轿子,冷声道:“还嫌不够丢人吗?回去,把这个畜生给我叫回来!”
秦兆祥面上悲痛,却立马招手叫了伙计,让他去把二爷找回来。
这回看你怎么办?谁还能保得住你?他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