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不知道过年该是什么样子了。
鹿其彬离开剧组前,还开玩笑地问骆蒙:“不邀请我去你家过年?”
这些年骆蒙很少在外提起家里的情况,鹿其彬自然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早已不在,只知道她是江城本地人。
骆蒙没有解释,只笑着将话题绕过去:“昨天我看你还发微博,说要回家陪妈妈包饺子呢!”
被拒绝并不意外,鹿其彬笑了笑,又朝众人挥手:“我先回家了。新年快乐!明年见!”
“新年快乐!”
骆蒙待在剧组,送走了大家伙后,看见于导一人还在片场。
她走近,才知道他正看着之前拍摄的成片。
他一手用虎口处卡着下巴,目不转睛,神色严肃。
骆蒙早前就听说过于导是名工作狂,拍起电影时如痴如醉,可以连着好几天不睡觉。
在剧组的这些天,骆蒙也亲眼见识到了他对运镜和演员的掌控力,内心很是欣赏佩服。
此时骆蒙在于导身边坐下,和他一同看着成片。
等到一个镜头结束,她才开口问:“于导,您不回家过年吗?”
于导摇摇头,“今年不回了。儿子去国外读书了,我太太又跟几个朋友出去旅游了。我啊,就趁着这两天,好好看看之前拍摄的成片。哪里不足后面也好抓紧时间补拍。”
骆蒙犹豫着开口:“要不您去我家过年吧?”
于导摆摆手,“我啊,哪都不去。我就守在这里。”他这才转头看骆蒙,慈眉善目,“小蒙啊,你快回去吧,别让家人等急了。”
骆蒙尴尬地笑了笑,“于导,新年快乐。”
从片场出来时,天光已经暗了。
对着一点光,她看见唐煜生正站在片场门口,风华无双。
她心头一喜,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过去,“研发组里都放假了?”
唐煜生点头,“他们都回家了。”顿了顿又问,“你去哪里过年?”
骆蒙轻轻地笑了声,像是在掩饰什么,“可能会去姑姑家吧。”
唐煜生记得曾听赵云提起,骆蒙和姑姑家的关系并不算特别好。
这些年,姑姑还时常找她要钱,俨然是吸血鬼的存在。这样的关系,她怎么可能会去姑姑家过年!
但他没戳穿她的谎言,只是看见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那是他不太明白的情绪。
唐煜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说实话,又猜测或许她有其他的安排。
但骆蒙最亲密的人只有赵云和岁岁,也没听他们说要和骆蒙一起过年。
他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能打电话问赵云。
两人约第二天在一家咖啡馆里见面。
咖啡馆里音乐靡靡,唐煜生给赵云点了杯咖啡,自己则要了一杯清水。
赵云说:“其实我知道你迟早会来问我。”
唐煜生承认:“我有点担心她。”
赵云了然,喝了口咖啡,终于开口:“你应该知道,小蒙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那年她才十岁。”
“似乎是因为一场车祸?”他问。
赵云点头,“是。肇事司机醉驾,当场死亡。或许现在还能找到当年的新闻报道,现场很惨烈。但你可能不知道,那一天正好是除夕。”
唐煜生心中一紧,眉头微拧。
赵云继续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带她。这些事情,也是我后来听她说的。在除夕夜失去父母,任谁也难以接受,更何况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父母出事后,姑姑成为了她的抚养人。之后的两年,小蒙就一直住在姑姑家。姑姑一家对她不是很好,寄人篱下的滋味你应该能想象的到。
“幸好小蒙性格乐观,一个人也支撑了下来。再后来就跟了我,进了演艺圈。之后她很少回姑姑家,反倒是很依赖我。
“这些年,每逢春节,她都不愿和别人一起过。因为心里始终记挂着自己的父母。她很固执,总觉得和别人一起开开心心过年是对父母的不孝。我也尝试了好多次,但一直被她拒绝。后来我看她状态还好,就没再坚持。
“小蒙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不愿别人看到她心里的伤痛,也从不跟外人说这些事。但我知道,她心里是很渴望一个家的。”
赵云讲起这段故事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些年,骆蒙就像她自己的孩子,捧在心口,握在手心。
一个人该怎么去讲述他人的人生呢!没有亲身体会过,总归是隔岸观火。
“唐博士,现在小蒙有了你。希望你能给她一个家,让她不再孤单。”
走出咖啡馆时已是暮色四合。
唐煜生坐在车里,想起那个十岁的小姑娘,在除夕夜抱着父母的遗照,在清冷孤寂的夜,暗自流泪。
他忽然很想抽支烟,想回到那一年,然后抱抱她。
他是那么心疼她。
路边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冬天的风吹开了一城的寒雾,是那种永不褪色的苍茫。
唐煜生去找骆蒙时,她已经睡着了。
床头的台灯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笼着寂静的夜。房间里开着空调和地暖。
她闭着眼,脸上似乎还有泪痕,白皙的双臂露在被子外面,怀里抱着一个原木色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年轻的夫妻并排坐在棕红色的木椅上,丈夫稳重,妻子端庄。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依偎在两人中间,冲着镜头,没心没肺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