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秦灼在咖啡厅门口打人的视频被曝光,并火速上了热搜。
当天拍视频的人其实不多,真发出去团队只要想压还是能压得下去的,可张眉这个经纪人早已没有实际权利,所有的处理方法都需要上报顾易,而一向以高效率出名的顾易在秦灼的事情上却总是拖拖拉拉,任由事件发酵,过了48小时后,才发了一纸声明,一纸让粉丝目瞪口呆的声明——”视频内容属实,涉事艺人秦某已交由警方处理,后续将尊重受害人的一切索赔诉求。”。
那些原本因为公司让秦灼演太监而愤愤不平的事业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偶像极大可能沦为法制咖后,直接脱粉了一大半。
陆盏看着网上针对秦灼的各类舆论攻击,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想着这种局面对秦灼这样自命不凡的人而言恐怕比让他死还难过。
顾栖川将牛奶递给陆盏时,顺便看了一眼手机里的视频。
这段视频是路人在咖啡厅里隔着一层玻璃拍的,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秦灼的声音却很清楚,他的音色很好辨别,粉丝赖不掉。
陆盏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评价自己的前夫:“他做事情永远不过脑子,公共场合多少摄像头盯着也肆无忌惮,用暴力逞一时之快,给别人制造麻烦,这次就该让他吃一记教训。”
顾栖川原本没有多想,可那句“公共场合多少摄像头盯着也肆无忌惮”却警醒了他。
是啊,秦灼鲁莽又愚蠢,每次都能用言语把原本平和的局面推向极端。
顾栖川第一次和他正面交锋是在医院,在沈亦梁的科室外,他执意要陆盏再做一次脑部检查时,秦灼一口咬定陆盏是遗传性精神病,让他不要多此一举,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关键就在于当时苏孟站出来佐证了秦灼的话——那是苏孟唯一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公开认定陆盏的病是遗传的。
当初去医院对峙时,沈亦梁做了人证,彼时陆盏危在旦夕,顾栖川根本无暇顾及取证的细节,现在回想,却立刻抓住了至关重要的信息——在秦灼明星身份暴露后,围观在科室外的不少人都举起手机做了录像,这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录了全程,录到苏孟认定陆盏病情的那句话,苏隆父子的误诊事实就能板上钉钉了。
他说了这个想法,陆盏乍一听还细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确实是有不少人出于对明星的好奇拿手机录了像,但那次并没有像这回一样在网上搅出水花。
“只要有人往网上传了这只视频,技术人员就可以跟踪到。”顾栖川说:“如果没有上传到网上,只能去找当初拍摄的人了。”
“可苏隆给出的监控显然是被处理过的,恐怕不好找。”
“沈亦梁是专家门诊,那个时间段挂号的人相对普通门诊而言要少许多,病人挂号后在数据库都会有存档,我可以让人一个个排查过去,这样做倒是不难,只是要花一些时间。”
陆盏看他这样尽心尽力地为自己,心疼之余又十分愧疚:“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被耍了五年,到现在都不能让他们受到法律制裁,还让你这样为我操心。”
“小灯,你是受害者,不需要有任何愧疚的情绪。”顾栖川安慰着:“我来到你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好你,顺便清算那五年的债。”
顾家养的私家侦探接受这项新任务的同时还交上了一份大礼——五年前车祸发生地的高清录像。
当年的监控视频已经被厉俊人为毁坏,无从查找,但监控录像只缺失了车祸发生的那一段记录,其余时间段都是完好的,私家侦探原意是想追踪那辆车的行驶轨迹,但肇事者显然是提前踩好了监控盲点,以至于最后出现在监控摄像头里的只有他撞人后逃逸的画面,并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痕迹。
但意外收获是,他们注意到,在那一周里,秦灼居住的小区楼下的树丛里就提前埋伏好了媒体外派的狗仔。
秦灼当时是热门冠军人选,不少人盯着他想从他身上吸血赚流量,以至于比赛那一周,只要走出门,他都被狗仔盯着,狗仔拍到了他和陆盏同进同出的画面,恰巧也拍到了当时出车祸的那一幕——拍的甚至比监控录像清晰百倍,连隔着车窗的司机的脸部轮廓都拍得非常清楚。
这名狗仔当初刚入行,碰到这种情况也不敢声张。
私家侦探只花了一点钱就从他手里拿到了过气男星的所有录像视频。
有了这只视频,找出当年的司机再顺藤摸瓜找到厉俊指使伤人的证据就变得简单起来。
这段视频被传到了顾栖川的电脑里,陆盏看了一眼清晰的录像,这件事已经过了五年,但在视频的还原下,仿佛历历可数,当时被撞倒时当真就像是轻伤,伤势是在五年里一步步加重的,陆盏对这场车祸并没有血腥的回忆,倒能淡定面对,最多在心里骂一句秦灼不配自己的舍命相护。但顾栖川在看了这段视频后,却后怕至极,根本无法再看第二遍,夜里睡觉时,顾先生把小灯紧紧抱着,脸贴在陆盏的脖颈处,极度亲密的动作暴露了他极度的不安。
陆盏安慰他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他的伤也好了。
可顾栖川根本无法这样轻易释怀,陆盏是如何被折磨如何在他怀里呕血如何在icu抢救的,顾栖川历历在目,现在他看到了这些伤痛的根源,怎么可能不恐惧后怕?
在明知道主谋是谁的情况下,顾栖川能耐着性子等待证据收集充足再走法律程序已经十分克制了,其实只要他想,买通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在厉俊的饮食或是威亚上动手脚,制造当年那场车祸一样的意外可说是轻而易举,但如果他这么做了,就跟厉家人没什么本质区别了。
他只能抱紧陆盏,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天知道此时此刻他多想干脆了当地让厉俊付出百倍的代价。
是陆盏让他守住了底线。
他想给小灯长远安稳的未来,就必须拿出千倍万倍的耐心来等待证据的到来。
追查医院里的目击者需要时间,追查当年的司机依然需要时间,这些证据尚且还算有迹可循,但秦灼当年的强.奸犯罪事实,除了让他自己招认,再没有别的办法。
唯一有明确进展的是bbw,张山被顾栖川单方面控制起来后,陆陆续续吐露了许多细节,图纸上的错误数据虽是主要失误,但劣质的建筑材料才是导致大楼彻底坍塌的真正原因。
找到当年材料商的交易往来后,基本可以确认厉家在这件事里掺了一脚。
陆盏看过掺了水分的材料采购清单后,说:“如果不是劣质钢筋,即使数值有误,也不可能整栋楼都塌下来的。”
“爸爸在第一次庭审时,曾经说过材料商的问题,但被对方律师以精神疾病反驳了。”
顾栖川:“还有这个插曲?”
“嗯。”他详细说道:“他最开始上庭时情绪起伏非常大,说话颠三倒四,我想大概也是接受不了自己害死了人,法院才会要求他做精神鉴定。”
陆盏顿了顿,忽然道:“我想起来了!爸爸第一次上庭应该是想说出实话的,他虽然没有明确提出是谁主使,但显然是想暗示法官另有隐情,但是...但是做完精神鉴定后,第二次上庭,他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像之前那样过激的情绪,也不再提材料上的问题,被鉴为精神疾病后,之前的证词也被作废。”
“爸爸说有人威胁了他,威胁应该就发生在第一次上庭和第二次上庭之间!”
顾栖川道:“庭审阶段能见被告的只有亲属和律师...”
陆盏立即道:“当年请的王律师一直尽心尽力地帮我,包括二审时他也极力配合,所以他应该不会被买通。”
顾栖川:“那就只可能是当年负责做精神鉴定的医生了,借鉴定的机会帮厉俊做传声筒,还记得是谁吗?”
“......”陆盏记得清清楚楚:“是苏隆。”
“他是这方面的权威,法院委托中心医院配合,在鉴定时,苏隆要求和病人独处,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足够一个精神科的医生突破病人心理防线拿捏要害做出威胁了。”顾栖川摸上陆盏的脸颊:“我现在都怀疑,苏孟误诊你的病,也有更可怕的目的。”
“什么...”
“如果苏隆真的代替厉家出面威胁你父亲,就足以说明他们两家早有交情,苏孟误诊,只是为了掩盖那场车祸真正的后果。”
陆盏细想了想,当年秦灼刚刚和自己在一起时,确实还算上心,如果车祸真的撞出重伤,秦灼应该也会追究,但如果只是轻伤,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被药物加重健忘症状的自己,也不可能想起去追究这场车祸的肇事者。
苏孟害自己,不仅仅出于对秦灼的感情,更可能是因为他是被厉俊授意来防止东窗事发的。
“苏隆父子应该是从工程事故后就盯上我们家了。”陆盏越想越恐惧:“那爸爸是不是也被误诊了?!如果真是遗传,怎么我就好好的?!”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苏隆给了假鉴定,二是,你不是他亲生儿子。”
陆盏笃定地:“显然就是第一种!”
“向法院再次申请鉴定吧。”
顾栖川拿过手机打算将这件事委托给顾氏的律师团,打开手机后,却先看到一条新短信。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发短信了,他的短信提示一直都设置为静音的。
顾栖川看了一眼发件人,是洛迩,短信接收时间是10分钟前。
点开短信,里面的内容却让顾栖川瞪大了眼睛:
【顾先生,你终于拥有真正的小灯了。
看到你过得开心,我也很知足。
对不起,无意来打扰你们的甜蜜。
贪心的替代品应该灭亡。
我这枚“帕罗西汀”,最终的归宿是
融化在红色的水里。】
陆盏眼见着顾先生脸色忽然白下来,连忙问怎么了。
顾栖川顾不上解释,拿了车钥匙就往车库赶。
他们赶到酒店,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打开了洛迩房间的门。
一眼看过去,房间里并没有洛迩的身影。
陆盏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顾栖川却直奔浴室,玻璃门关着,却没有反锁。
他的呼吸已经乱了,陆盏见他犹豫,不明缘由地直接推开了浴室的门,一股血腥味立即扑面而来:洛迩惨白着一张脸仰躺在浴缸的边沿,他脖子以下,都被血色的水淹没了。
像是真要融化了一样。
陆盏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身后忽然传出一阵极为痛苦的惨叫,他才回过神,转身看去,一向从容自若的顾先生,正捂着脸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明明是个高大的成年人,在墙上映出的影子却更像一个瘦弱无助又极度绝望的小男孩。
陆盏记起来了,顾栖川的母亲就是在浴缸里割腕自杀的,那一年他才15岁——眼前如出一辙的一幕对他而言是何等残忍!
顾栖川没有像15岁那年一样孤独地坠入黑暗的角落里,陆盏及时抱住了他,他调转了一个姿势,让顾先生避开了浴室里这一幕,他自己看着洛迩紧闭的双眸,最先反应过来,提醒跟来的工作人员;“打120,去医院!”
而后紧紧抱着顾栖川,搂着他的脖子拼命安慰着:“别怕,小灯在这里。”
“我抱着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