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选址在市郊的空地上,将在一座老旧花园中拔地而起,顾栖川和陆盏到来时,工人已经在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地上都是泥土和石头,不是很好走。
顾栖川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主动去牵陆盏的手腕,而是抬手虚护在他腰后,万一陆盏摔倒,他可以第一时间扶住。
路上不时有工人向他们问好,工地的负责人知道总建筑师今天来现场堪踏,还特意换了一身得体的西装。
他陪着陆盏一边勘查一边解释这是市里及其稀有的适用于建筑公共设施的场地。
陆盏是专业的设计师,这块地皮有多难得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顾氏竞标时肯定花了不少心血,顾栖川如此信任自己,他更要做到百分之二百的尽善尽美。
“这个公园原先正对着的是一个小学,后来布局规划大改,人流减少,地才腾了出来。”顾栖川指着远处:“那里有一颗两百年的银杏树,是三级古树,已经采取措施保护起来了。”
陆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果然有一棵体积硕大的银杏树,正植秋季,地上铺了一大片嫩黄的金叶子,诗情画意的一幕和粗糙的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盏立即在最初的图纸上做下重点标记:“我会在结构上对它进行保护,图书馆是知识消费的场所,实用性和美观都要兼顾,老树的存在可以增加人文底蕴。”
他走到工地中心,环顾四周:“设计上需要考虑各功能空间之间的有机联系。建筑整体与各局部空间需要具有一定的安全保障设备,在防震防潮防蛀等方面也需要做重点防护*,还有...”
陆盏一腔热情地说出自己的设计思路,顾栖川认真地听着,买下这块地的初衷是为了赚取社会声誉,而不是为了金钱盈利,但顾栖川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能让小灯重燃自信与热情,这比几个亿的净收入还要宝贵。
顾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可以拿寸土寸金的地皮讨陆盏欢心,也不会介意牺牲潜在的电影收入去毁掉秦灼的前程。
“......让这个空间作为完整的方形区域嵌入到平面中,形成零碎的边角空间用于特别的展示区域...”
陆盏的声音忽然弱下来,他的所有设计都基于周遭环境给的灵感,然而就在刚刚,他的眼前忽然黑了下来,像是整个世界都关了灯。
顾栖川最先察觉到陆盏不对劲,他疾步冲上前,陆盏手中的图纸掉落,被风吹得四处都是,他倒地前,顾栖川及时抱住了他。
“陆盏?!盏盏?”
陆盏在呼唤声中稍稍清醒,他睁了眼,却还是一片黑暗。
顾栖川听到他弱声问:
“天怎么黑了...要下大雨了吗?”
这一句话说完,陆盏又闭了眼,身体彻底脱力地陷进顾栖川怀里。
一旁的工人已经把陆工的图纸和笔都捡了起来,甚至擦干了泥土,顾栖川却顾不上这些东西了,他打横抱起陆盏,心中的不安让他声调都不稳:
“去医院!”
20分钟后,陆盏被送到了中心医院的急诊科。
顾栖川没往最坏的方向想,即使陆盏看着有些弱不禁风,但毕竟有专业的医生在给他调理身体,可能只是中暑或者低血糖。
他越是往这个方向想,心中的不安越是嚣张,最后还是给沈亦梁发了消息,让他来急诊科一趟,五分钟后,沈医生出现在急诊科室门口,与此同时,给陆盏做检查的女医生也拉开了帘子,她见到沈亦梁立即道:“我正想找你,这个病人需要转去精神外科看看。”
顾栖川急切地问:“是不是很严重?”
女医生答:“我现在无法判断,你说他有健忘症的病史,但在没有病历作为依据的情况下,我只能通过ct这类深入检查作出诊断。”
沈亦梁道:“他虽然没有病历,但主治医生一直是苏医生,现在信息不足也没法调他的电子病历,不然我试试联系苏孟?让他来看看具体情况。”
“......”顾栖川的视线落在尚未清醒的陆盏身上,他说他一直在治病,却治得虚弱不堪,症状也毫无改善。
“不用找苏孟。”顾栖川忽然抬手,顾不上礼貌与否直接夺过了沈亦梁的手机,在电话接通之前按了挂断:“抱歉,亦梁,我希望你能重新给陆盏做ct,按照你的专业能力做出新的诊断。”
他说:“心理疾病我不是没有接触过,陆盏平时待人接物都很温和,并没有郁郁寡欢长期焦躁,他有热爱的事业,对小动物有同理心,虽然很难讨他开心,但我知道他是个爱笑的人。”
沈亦梁合理地质疑:“如果我没记错,你跟他成为朋友还没到3个月,短时间的接触看不出来一个人真正的精神状况,我绝对没有说陆先生不好的意思,但精神病的潜伏症状确实需要长时间的观察才能给出结论。”
“是吗?”顾栖川说:“我跟他邮件往来十年,够不够得上长期观察的标准?”
“......”沈亦梁有些意外。
“他的每一封书信我都能倒背如流,我负责任地告诉你,少年时期的陆盏,字里行间都是积极向上的朝气,绝对不应该跟精神病挂上钩。”
顾栖川终于为自己的“疑心病”找到了支撑的依据。
他不了解陆盏?他该是最了解陆盏的人!
沈亦梁从顾栖川眼中看到了相识以来从未见过的坚定,他被说服了:“好,我重新替他诊断。”
即使他心里并不觉得苏孟和苏院长的会诊会出错,误诊可以说是医生职业生涯最大的耻辱之一,就算苏孟不靠谱,苏院长也绝不可能轻易出错。
陆盏还没醒,顾栖川就替他做了主。
在陆盏什么都不知道时,所有必要的检查仪器都在他身上过了一遍。
中午11点,昏迷了2个小时的陆盏才迷迷糊糊地睁了眼。
顾栖川见他醒了,就替他按了铃,而后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盏茫然地看着眼前人:“顾先生?”
“是我。”
“这...这是哪里?”
“医院。”
“我为什么在医院啊?”
问话到这里,顾栖川确认陆盏又犯了病,他耐心地解释了今早发生的事情,陆盏才想起来,他有些急切地找着什么东西,顾栖川从桌上拿过那本画册和笔:“在找图纸吗?”
“对,我怕它丢了。”
陆盏安心了许多,顾栖川扶着他坐起来,将画册和笔交给他。
陆盏一拿到笔就翻开画册在已经成型的结构上标上几个注意事项,顾栖川看他脸色憔悴,劝他不用这么急。
“拖得久了怕又会忘了。”
陆盏头也不抬地说,他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小颗银杏树,而后以树为中心点,向四周延展出四个不同的设计思路,顾栖川安静看着,觉得线条和数字在陆盏手中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它们会自己跳到属于自己的最佳位置上。
如果没有被家中拖累,如果没有生病,陆盏在建筑业绝对是有姓名的一位建筑师。
很快,沈亦梁就走进了病房。
顾栖川和沈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沈亦梁配合地说:“陆先生,我是接诊你的沈医生,我给你看过外伤,但你肯定记不得我了。”
陆盏停下笔,盯着沈亦梁看了几秒,果然是记不起了,他礼貌地像初次见面一样:“沈医生,你好。”
“你好。”沈亦梁没少听小雅分享他哥哥的坎坷求爱之路,眼下他是头一回仔细打量陆盏的外貌,虽然他喜欢的是女生,但也不得不承认,陆盏这幅样貌确实能入得了小顾总的眼。
他问:“陆先生,你晕倒前,有没有什么症状?”
这也是顾栖川关心的问题。
陆盏试图回想,但倒下来前的记忆就好像被人挖了一块走,他摇摇头:“不记得了,好像突然就没力气了...我这是很严重的病吗?”
“...你别多想,现在看来只是普通的低血糖。”沈亦梁按照顾栖川的意思先瞒着陆盏,他说:“建议住院观察一晚。”
检查报告最快也要今晚才能出,顾栖川是想让陆盏在医院呆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用正当理由陪在陆盏身边,一旦陆盏回家,顾老总就又是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普通朋友了。
沈亦梁看得出来,顾栖川在隐忍克制,他显然不止想当陆盏的朋友。
顾栖川见陆盏犹豫,也劝:“我已经把住院费用付了,今晚在这边踏实休息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陆盏也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他采纳了顾先生的建议:“......那我跟秦灼说一下?”
顾栖川还没有立场在这件事上拦着他,他把手机递了过去,哪知手机刚一到陆盏手中就响了起来。
陆盏一看备注就下意识地排斥,来电人是“秦伯母”,他下意识捂住了手机界面,顾栖川都没看清来电人是谁。
他虽然好奇,但也尊重陆盏的隐私,没有多问,他起身,和沈亦梁走到病房外,给足了陆盏接电话的空间。
陆盏很感谢他的体贴和理解,这才按了接听。
“陆盏,你现在回家,我有话问你。”苏萍在电话里用命令的语气说。
陆盏犹豫了一下,戴着戒指的左手握了握笔,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苏萍道:“我现在在小别墅这里,我难得上门一次,你还打算让我等你吗?”
她到底是秦灼的母亲,陆盏也能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也不知道她又要苛求什么:“...您在家里先喝口茶,我这就回去,大概要一个小时。”
“...好,我等你一小时。”
电话挂断,陆盏轻叹了一口气,他抬头看了一眼快输完的点滴,和重新进屋的顾栖川说:“我今晚不能住在医院了,我得回去。”
“回去?”
“家里有长辈来做客。”陆盏把画册合上。
“什么长辈?”
“......”
顾栖川看出陆盏的抗拒,也不敢再多问。
陆盏怕他不高兴,就说:“我可以输完液再走。”
他醒过来后看起来精神尚可,所有的身体检查也只是基于顾栖川单方面的猜疑,如果没有这些猜测,陆盏这种状况,输完液确实就可以出院了。
检查报告不会因为陆盏住院而加速给出结果。
“可以吗?”
陆盏画笔夹在画册上,轻声问。
沈亦梁是很愿意尊重陆盏的意愿的,他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陆盏还是没有动作,他在等顾栖川的回答,他不安地用食指指腹去碰铅笔笔头,像在等老师答案的小学生一样。
这样的动作下,无名指的戒指也跟着在灯光下闪出了存在感。
顾栖川才注意到这枚戒指,他被现实打醒了一般,他才意识到,陆盏依然是秦灼的人,自己还没有权力干涉陆盏的自由。
“...那我送你回去吧?”
“我打车就好了。”
苏萍不是能讲理的人,陆盏不希望给顾栖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先安心输液,我让司机现在过来。”
顾栖川一通电话下去,司机就开着车在楼下等着了,20分钟后,陆盏输完液,坐上了回家的车。
顾栖川一直等到车开远了才收回视线,沈亦梁知道他担心什么,拍了拍未来大舅子的肩膀:“别太担心,总不会有人故意害陆盏的。”
车停在小别墅前,陆盏抱着画册下车,和司机道了谢,而后才走到家门口,用指纹开了锁。
一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一脸戾气的苏萍。
她没有开灯,在阴影里十分阴鸷。
“...妈?”
陆盏关上了门,他将画册放到桌上,见苏萍手边的杯子没有水,便打算替她倒一杯。
苏萍看他一眼,说:“我是老年人不能喝凉水,给我倒刚烧开的热水。”
陆盏应了声好,他折去厨房,刚好看见小猫也躲在里面,他把水烧上,而后蹲**抱住球球,小声说:“吓到了?”他摸了摸球球的背,给它倒了猫粮:“躲在这里挺安全的。”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小猫也听不懂。
没一会儿,水就烧开了,陆盏翻了翻厨房里的备忘册子,找到了一项备注:苏萍爱喝蜂蜜。
他就特地加了一勺蜂蜜进去。
端出去的时候,客厅的电视被苏萍打开了,上面刚好在播娱乐新闻,陆盏没太在意,他刚要把水杯端给苏萍,苏萍冷不丁说了句:“你端着吧。”
陆盏的动作一顿:“您不喝?”
苏萍不答话了,陆盏只好端着,玻璃杯有个把,倒不是很烫手,这个时候,电视上的娱乐新闻忽然开始播秦灼的相关消息:
【当红艺人秦灼身陷隐婚门,虽未正面回应,但网友凭借被曝光的结婚证认定秦灼五年前已经结婚,一贯被戏称为“圈内浪子”的秦灼自出道便绯闻不断,一旦隐婚事实成立,则难逃婚内出轨的嫌疑...】
“结婚证是你给媒体的吗?”苏萍问。
陆盏还陷在娱乐新闻的巨大信息量中没回过神来。
苏萍只当他傻了,夺过玻璃杯就把里头刚烧开没多久的热水泼到了陆盏的手上,陆盏被痛回了神,他看到苏萍放大的狰狞的脸厉声质问自己:“除了你还有谁能碰到结婚证?!是不是你泄露的结婚证!你想把我儿子往死里害是不是?!”
“你这个扫把星,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们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