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才!”
这样说着的商迟归,在教了商迟谢后,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不会的事,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能狂怒。
商云深顺着商夫人的意思上楼敲门叫他们吃饭,门一开,他就听到了商迟归几欲崩溃的声音。
“第五遍了!第五遍了二哥!不用计算只需要记,才一段话!你怎么就是记不住!我都一个字一个字拆开给你解释了!”
“它不难!只有一两个专业术语!”
“你遗传到的到底是谁的基因啊,再变态也不可能变态到这种地步吧?”
商迟谢坐在毯子上,膝盖端还搁置着一本打开的书,正默默听着商迟归的宣泄,垂下来的眼睫只偶尔像蝴蝶煽动翅膀地微微颤动着,从微末处透着主人的不安与自卑。
“母亲让我叫你们下去吃饭了。”商云深淡淡开口,打断了商迟归的狂暴状态。
听到吃饭,商迟谢拿着书安静从地上站了起来。
商迟归也从来没觉得吃饭这两个字如此动听过,他教商迟谢教得实在心脏疼,把商迟谢手里的书拿了,又转头去收拾其它的书,这才调整好情绪:“二哥,吃饭。”
商迟谢细声嗯了一声。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后,商迟归直接躺在地上:“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他实在胜任不了教他二哥学习这种事,可以的话,他宁愿再跪地上跪一天,都比再教他二哥轻松的多!
怎么会听不懂呢?不是很好理解的吗?为什么他二哥总是能理解到天外去了呢?
但是这样直接放着不管的话,商迟归又不甘心,况且商迟谢也的确很努力的在跟着他学,有时候他脾气上来了,语气忍不住会凶厉一点,商迟谢也都是安静忍着过去,等他平复心情再乖乖等他继续教。
只是再乖他也支撑不住了,他现在看着他二哥垂眼乖顺的样子就觉得心脏疼,血脉梗塞。
“吃饭了。”
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商云深在门外再度叫了人。
躺在地上的商迟归侧头看了他大哥一眼。
老实说,他和他的大哥关系对付不到哪里去,但此刻他望着他大哥,忽觉他的大哥有那么点英明神武的意味。
“大哥,你进来。”他爬了起来。
商云深蹙眉,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你要做什么?”
“你先进来再说不行吗!”
商云深迈出脚步踏了进去。
再然后,他的怀里就多了一样东西。
商云深垂下眼,看着仓惶望他的商迟谢。
把商迟谢推进商云深怀中的商迟归扭头去收拾地上那些堆着的书本:“你学习成绩好,懂得比我多,你教二哥。”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商云深比他厉害的事实。
“你要是不教二哥。”抱着书站了起来,商迟归眯起眼睛威胁道:“我就给母亲告状。”
……
已经将近初夏,带着热温的日光穿过巨树重重叠叠的青叶投在光滑的地板上,显出一片斑驳绚丽的光影,商云深端正着脊背,打开一本茧年级的书册翻开,递给了商迟谢。
商迟谢捏着书册边边接到手里,摆在桌子上。
如果说他对商迟归是恐惧害怕的话,对商云深就是畏惧了,压根不敢出声问,商云深给他翻到哪页,他就盯着哪页,直盯着要开出一朵花来,大气也不敢喘。
五分钟后,商云深淡淡问他:“看完了吗?”
商迟谢垂着脑袋:“看、看完了。”
手中的书被抽走合上,商云深问他:“说了什么。”
商迟谢回答不出来。
他明明看了好几遍,但是商云深一问他,他试着去回想,脑袋却是空白一片。
“你一直在走神,你在想很多东西。”商云深把书重新塞回在他手里:“看书除了书里的文字,想任何东西都是多余。”
“你先把你胡思乱想的习惯改掉吧。”
就这样能学好,那才怪了,也难怪商迟归教不了。
拿着书商迟谢又再看了一遍,他试图努力去记住里面的内容,但商云深就在他身边,一头狮子在自己身边,任是谁都难以专心投入书籍中去,而商云深也意识到了商迟谢畏惧他的程度,拿了一本书起身走到房间的角落处。
“你看你的,我不打扰你,半小时后我来问你便是。”
少了身边人的压迫,商迟归总算能专心一点,但这专心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看书看着看着,意识就会不受控制的想其它事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将之前忘了干净。
等半小时商云深来问他,他磕磕绊绊也只能说出几个字。
商云深:“……”
实在很不想花费精力在这个二弟的身上。
“我……”商迟谢完全不敢看商云深一眼,他的脑袋低得低低的,几乎要埋进衣领里去:“我太蠢了,对……不起。”
胆子也小得过分。
“你……”他欲说就这样吧,门外一直趴着窥视的商迟归幽幽开了口:“你教不好他我就给母亲告状。”
“你应该没被母亲罚过跪吧,大哥。”
商云深指骨上的筋微微跳了一下。那天他回来的时候,见过商迟归跪在地上的样子,也知道是因为谁才跪着的。
他看向商迟谢:“抬起头来。”
因他的话里带了命令的意味,商迟谢不得不把低到衣领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
他这段时间被商夫人养得很好,刚来的枯瘦干瘪几乎没有了,脸颊上多了一点肉,显出那微微的还没褪去的婴儿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漆黑的瞳仁就像镶嵌在雪里的宝石琉璃,因是菱杏眼的缘故,让他看人都格外的清透无害,惹人怜爱。
这是一张会骗人的脸。
只要它的主人利用得好,少有人能对他提起防备,只将他当做一只兔子。
“你之前,有人教过你学什么东西吗?”商云深问。
商迟谢摇了摇头,想了一下,他又道:“阿意教我认过字。”
阿意。
这是商云深和商迟归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趴在门外的商迟归很容易就捕捉到商迟谢说出这个名字时,那潜意识流露出来的信任与依恋。
这个人对他的二哥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想法掠过脑海,让商迟归心里凭空生出一抹不爽的阴戾来。
占有欲极强又无法无天的性格,令他在商迟谢刚来商家被商夫人过度在意时百般折腾商迟谢,同样也令他在察觉到商迟谢特殊对待一个人时横生戾气,只想将那人抓来看看,狠恶羞辱一番。
他应该是对二哥最好的人才对,但二哥怕他怕得要死,怎么对一个无色城没什么用的人露出那般的情态?
溜进商云深的房间,提了个板凳坐着,他阴阳怪气道:“只教你认几个字,那看来他不怎么样嘛,都不曾教你学过别的东西。”
如果是别人,商迟谢也就沉默着随商迟归怎么说了,但因是最在意的人之一,他下意识就辩解:“没有,阿意很厉害的,他会的东西很多,没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
他越是维护,商迟归就越是不快。
“二哥你都说他会的东西很多,那他为什么不教你,字谁都会认,就这也值得你惦念?我教你的东西不比他多?”
“那……那不一样。”商迟谢呐呐道:“他不教我,是有……原因的。”
“那你说,什么原因?”
商迟谢抿唇偏过头不说话了。
阿意说过,他不需要费力学什么东西,因为他会照顾他,他只需要普普通通长大,做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这样的原因说出来,一定会被商迟归毫不客气的讥讽嘲笑。
虽然他也不明白阿意为什么要那么说,但是他相信他,无条件的相信他,没有任何一个无色城的人愿意带着一个没什么用的只会是累赘的拖油瓶,阿意却带了他十年,是阿意救了他,没有阿意就不会有他,他不会怀疑阿意说的任何一句话。
商迟归不知道商迟谢的过往,他也不想知道,他只觉得商迟谢这个模样碍眼。
不是应该在意的是他这个弟弟吗?就像知道他的喜好给他买所有他喜欢的饮品一样,为什么现在要去维护一个没有血缘的陌生人。
只是他也知道再追问奚落下去会令自己更不开心,于是冷哼一声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学习吧,总不能以后分化成alpha还是现在这样蠢,丢我们商家的脸!”
说完站起来就跑出去了。
等商迟归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商迟谢和商云深。
商云深与商迟归的注意点不同,他目光幽深,轻描淡写询问商迟谢:“既然他对你那么好,你又信任依赖他,最初来商家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他?我们商家多养一个人并不是难事。”轻而易举就将自己的同伴抛下,他这个二弟的骨子里还真是透着和商家一样的冷血,眼下露出的情态也只是虚做出来安慰自己的假状。
他漠然的想着,却见那抬起的黑白分明的眼浸上了湿雾的水意,它的主人想强按耐住不让它凝聚成泪水掉出来,后果便是眼角四周漫出了苦痛的红。
“阿意他……不见了。”低低的哽咽声,商迟谢的表情是极度的悲伤和茫然,甚至在短短的时间里如空洞般虚无,他颤着声音道:“我……我找不到他,我……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找了很久,他等了太久。
没有找到,也没有等到。
就在无色城那个冰冷的风雪夜里。
他被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