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恬恬的后续治疗,除非必要去医院的,否则都是陈俞安来家里给他化疗治疗。
他的精神有时好有时坏,好的时候能起床溜达溜达,看起来精力还算充沛,不好的时候就窝在床上没日没夜得睡。止痛药似乎越来越不顶用,从最开始的止痛药片到最后换成的针剂,使用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庄恬恬很想要活下来,所以他很努力,甚至为了增强一点抵抗力,清醒的时候到处走动,权当是自己在锻炼,庄恬恬想着只要坚持得等下去,希望总会会多一点。
庄恬恬的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拉扯着,没有消息一天就紧似一天,直到有一天这根弦断了,庄恬恬觉得自己也就崩溃了。
他自己很了解这个病,金敏珠就是因为这走的。庄恬恬只是意外,自己会遗传这个病症。金敏珠生病那时候庄恬恬就在病床前候着照顾她,他看见母亲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身体熬干了,止痛药都不好用只能在病床上小声啜泣。
又揪心又可怜,庄恬恬因为知道病情严重的时候很难挨,所以把段凌偷走的时候,买了把水果刀放在箱子里,他想着万一哪天自己真的熬不住,就一刀结果自己。
他在货架上比对很久,买了一把最锋利的,最后才去前台付账,刀被他一直带着,就藏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被书压着,很难发现到。
“你会给我穿衣服吗?”
“到时候,记得给我画个口红吧,我脸色可能不太好看。”
饭桌上,庄恬恬把着勺子在吃白粥,段凌坐在他对面,跟他吃一样的食物,闻言攥着勺子的手紧了,他垂头说:“好好吃饭。”
“你记得把大白帮我放到兜里,如果衣服没有口袋,那就塞到我手里。”
外面的太阳很好,室内的温度也很适宜,段凌的周身气压却很低,他抬头看了庄恬恬一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最后吐出的字简简单单只有两个:“吃饭。”
庄恬恬还想说话,段凌猛地把筷子摔到地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段凌并不看庄恬恬,而是别过了脸,几秒钟蹲在地上把筷子捡起来,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推开门一言不发地走去客厅。
庄恬恬拿着勺子,一下又一下地舀着粥,碗里的粥已经僵掉了,庄恬恬用手背抹了把眼睛:“什么吗?就知道跟我生气,总是生气,也不跟我笑一下。”
段凌再回来已经是晚上了,庄恬恬还没有睡觉,正在床上坐好了等段凌给他洗澡。
段凌最近都没有应酬,但那天他喝酒了。
段凌到家先是换了一身衣服,刷牙漱口祛了祛酒气,这才走到把庄恬恬抱到浴室里,放到椅子上,把他的睡衣脱掉。
“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庄恬恬摸段凌的头发,“是不是又喝酒了?”
段凌把毛巾浸满了热水,拧干擦庄恬恬的身体:“去张佚家里跟发小聚一下,只喝了一点酒。”
庄恬恬的手臂青青紫紫的,段凌用毛巾捂热了,怔怔地盯着看,不多时开口:“庄恬恬,你再等等,就有消息了。”
庄恬恬尽量不动声色地说:“我等着呐。”他用左手搓自己手臂上的青紫,开口道,“这些东西没事的,我觉得很漂亮,也许会长出花来也说不定。”
“竟说傻话。”段凌把庄恬恬弄干净,然后把睡衣给他穿好,横抱到怀里,走回起居室。
庄恬恬在黑暗里抱着段凌的脖子:“段凌,就是我离开这里回家的那几年,我总能梦见跟你特别亲密,你还抱我来着,就想现在一样,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也算美梦成真了?”
段凌抱着庄恬恬的手臂一滞,几秒钟才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段凌垂头问庄恬恬:“美梦成真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而无憾呗。”
段凌背对着庄恬恬,几分钟的沉默,好久以后才说:“没事,你不会死的。”
何止是庄恬恬,遥遥无期的配型,段凌自己也怕的厉害,每次找到相似的就会莫名的开心,然后不成功,马上陷入无尽的失落,反反复复,太多次失望,段凌太害怕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怕的不行。
段凌清了清嗓子,靠在床头坐好,把庄恬恬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你的本子你还记得吗?”
“演奏会还没开,我们相遇以后也没有做过几次爱,你的旅程还没有走完。”
“电影里李杉最后的终点在哪里?他实现理想了吗?”
“庄恬恬你的理想还在跟你招手呢?”
段凌的声音有点堵,他抓着庄恬恬的手指,假装挥手学庄恬恬讲话,哑着嗓子道:“大家好,我是今天演奏的钢琴天才,我叫庄恬恬,我今年二十三岁了……”
“不是那样的。”庄恬恬去捂段凌的嘴,用气音道,“段凌,你不要造谣,我们不是那样说的,又不是小孩子。”
“有主持人的,或者别的说法,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段凌哄他:“不是哪样的?不叫庄恬恬吗?”
“陀思妥耶夫庄恬恬斯基?”
庄恬恬想要睡觉了,段凌不让他睡,问他:“明天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庄辞回来了,他说他想来看看你。”
“你想见他吗?”
庄恬恬疲惫地眨眨眼:“我可烦他,不想见。”
“我叫别人来打麻将,你想打牌吗?我教你打牌。”
“你厉害吗。”
“特别厉害。”
庄恬恬眼睛一下子亮了:“那你叫庄辞过来,我们俩把他的钱都赢过来。”
庄恬恬睡着前,听到段凌又重复道:很快就会找到配型,很快的。
段凌说的那么频繁,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庄恬恬,还是在宽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