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姜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来电人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看看时间才凌晨五点,迷迷糊糊的接起来,声音里都带着乏困:
“喂?谁啊?”
那边声音急切,近似恳求:
“姜茶,麻烦你过来一下,求你了!”
“你谁?”
那边声音顿了一下,而后开始焦急怒吼:
“我是辛怡啊!人命关天的事!你快来啊!”
姜茶还没说话,辛怡就匆忙报出一个地址,挂了电话。
她没时间多想,脑子里还乱哄哄的,穿好衣服洗漱好,狂奔出门。
凌晨五点钟,漆黑的街道有些森森冷意,街头空无一人,店铺也还没开,街口停着一辆老旧出租车。
车主靠在驾驶座上补觉,姜茶跑上前使劲拍打窗户,司机被她吵醒,满脸不悦:
“去哪啊?”
姜茶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去这里。”
司机眼一抬,扫视了下手机屏幕:“三十。”
这地方不远,三十简直就是胡乱开价,可她现在时间紧急,递给司机一张五十元,坐在车后厢,急急催促:
“师傅您赶快带我去。”
司机笑脸相迎,一踩油门,扬尘而去。
辛怡发给她的地点是东街一家巷道。
城南这里小街小巷多,她转了半天,额头都沁上细细的汗,才找到那个巷口。
巷子里堆满了杂物,破旧的纸箱,废铁,麻袋,还有各种各样的垃圾污垢,扑面而来一股刺鼻味。
她是在巷子深处找到辛怡的,她坐在地上,脸上挂着彩,原本干净的脸此刻都是乌青,眼角下有处明显的刀印。
她怀里还躺着一个人,大腿处正汩汩流血,臀下的地面一片猩红。
辛怡怀里那个女孩看似已经了无生气,除却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姜茶,救救她,她流血了。”
姜茶心一慌,那种电视剧里一闪而过的无数镜头给她一种猜测。
来不及多说,她立刻拨打120,报出位置,跟辛怡合力把人抬到空旷显眼的街道上。
救护车来的也快,姜茶跟辛怡一起上了车,跟着救护车到县医院。
人推到急救室,她才松口气。
辛怡如同丢了魂,坐在椅子上,眼瞳没有半分聚焦,方才慌乱中,姜茶什么都顾不得问,现在才想起来应该盘问一番。
急救室的红灯亮着,闪烁的暗淡光芒一闪一弱,攥紧人心。
“她是谁?你们发生什么了?”
姜茶坐在辛怡身旁的座椅,声音尽量放轻,以免刺激到她。
辛怡看起来确实劳累至极,头发蓬乱,脸色蜡黄,来的路上她把脸上的脏污简单清理了下,只剩满身疲惫。
“许晴。”
这个名字再被提及,姜茶心收紧:
“她……是得罪别人了吗?”
是沈璇吧。
尽管姜茶不了解她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可从许晴目前的状况跟境地来看,兴许是这样。
辛怡摇摇头:
“是汪以露,许晴怀孕了,怀的是方哲的孩子,她喜欢沈小春,当初跟在沈璇后面,也是因为想接近沈小春,你知道一个女孩的暗恋心思吗,为了喜欢的人,抛弃一切,不顾一切……”
“是……汪以露做的?”
那个女孩看起来文弱安静,不像能痛下杀手的人,况且是亲自了结一个未出世孩子的性命。
辛怡勾唇笑笑:
“你也不相信是吧,都被她的外貌欺骗,觉得她那双眼睛纯真又无邪。”
“可你们没看到她把许晴推到地上后,用脚踩她的肚子,一下又一下,直到看见血从许晴的大腿处流出来,流了一地。”
“她带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我去救许晴,我说了我是沈小春女友,敢碰我他们就死定了!然后汪以露就放弃了之前的想法,让他们打我,一直打我……”
那些人踩坏了她的手机,她没有交通工具,最后从许晴口袋里搜出一部旧手机,凭借记忆,拨通姜茶的号码。
姜茶的手机号是特殊号码,一串数字有特点连接,很容易记下来。
辛怡精神受了些许刺激,一遍遍的重复着汪以露是杀人凶手。
姜茶纠结于要不要报警,刚掏出手机,就被她一把按住:
“不能报警!”
“为什么?被伤害成这样就要忍气吞声吗?”
姜茶松开手。
急救室红灯熄灭,医生摘下口罩,嘴巴一张一合,一脸冷漠的陈述。
最后,轻叹口气,有些无奈,“你们这群孩子……”
冰冷冷的声音消弭,角落就传来辛怡的痛哭,声音嘶哑压抑,痛苦不堪,走廊久久回荡着她的哭声。
她口中闪烁其词,零零碎碎的语句拼凑起来,姜茶大致听懂了前因后果。
昨晚沈小春未归,许晴去医院检查,孕检单显示她怀孕一周。
孩子是黄毛方哲的,她想打掉,却顾及肚子里也是一条小生命,决心先跟方哲讨论再下决定。
在东街的巷口,她遇到汪以露,强烈对比下,她早就忘记自己目前的境地,刺激汪以露说自己怀了沈小春的孩子,他未去酒吧,是因为人现在在她那里。
一时的口舌之快,造成现在这样的惨剧。
辛怡接到许晴电话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话都说不完整,断断续续的求救。
姜茶没告诉辛怡昨晚江山跟她到城南北大门的事。
心口上压了块石头,有些喘不上气,如果说汪以露是直接凶手,那她就是间接凶手,若不是沈小春陪她,想必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姜茶提前回了学校,辛怡留在病房照顾许晴。
中午放学回去,她瞄了一眼手机,看到辛怡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许晴已经脱离危险,苏醒过来。
面对现实,她比想象中要平静。
樊茉一早就察觉到姜茶情绪不对劲,她没敢多问,但姜茶一直心不在焉。
还是忍不住碰碰她的胳膊肘,压低声音询问:
“姜姜,你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她自顾自的猜测着:
“昨天你们不是去北大门送小狗了吗?你跟沈小春相处的不愉快?还是……那个老奶奶不友好?”
姜茶摇摇头。
她脑海里始终忘不了许晴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了无生息,远望过去就如同失去了生命特征。
她以为淮城除却偏僻孤寂,黄土野草,根茎植物裹挟石子,野蛮生长外再无恶意。
不曾想在一串连环受伤案中,自己也会被冠以“凶手”这个含义。
即便辛怡电话里没提到许晴要寻死觅活,但她心里隐隐不安,像是风浪前尘埃未定的前夕。
姜茶就是在下午放学之后买了东西去医院看许晴的。
她内心忐忑不安,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还找了借口打发樊茉一个人回去。
病房门虚掩,她轻轻推开,入目一片白。
许晴背对着门发信息,信息接收时呼啦啦闪着一阵刺眼提示灯。
她扣响门,许晴转过身,眼底一片淤青,大多是伤口,唇边红痕还未褪去。
“你怎么来了?”
姜茶放下水果,从床头柜上的茶壶里给她倒了杯水:
“你好些了吗?早上是我跟辛怡把你送过来的。”
许晴睨了眼姜茶带过来的那袋橘子:“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你不喜欢可以扔了。”
橘子是从摊位上买的,上面还带着清晨的雨露水滴,散着微微香。
“你跟汪以露的事方哲知道吗?”
“凭什么让他知道?”
许晴冷笑一声:“各取所需罢了,没人在意这种可笑的交易。”
她瘦弱的脊背随着她的动作抖动,冷漠,也绝望。
姜茶把带来的水果篮跟花放在一起,轻轻退出去。
阖上门的瞬间她就被突然而来的辛怡吓了一跳。
她手上拿了一个刷干净的饭盒,刚从医院窗口打饭回来。
“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就可以。”
门在姜茶面前推开又合拢,透过门缝看到许晴躺在床上的背影缩小再缩小,直到完全不见。
她叹口气,抬脚往回走,祸事总是接二连三。
回到家之后打开手机才看到姑姑的短信电话连番轰炸,让她暑假去首都。
在病房里她手机一直开静音,手指滑动诸多信息一时却不知如何回复。
想了想,最终还是给姑姑回了个“好”。
答应去首都的提议后,把手机直接关机。
或许这样,就能避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可以离那个无边无际的漩涡更远一点。
—
地下酒吧内。
卡座正中坐着身姿挺拔的少年。
阴暗中,他侧着脸,神色不耐。
汪以露跪坐在他腿边,眼泪汪汪的看着面前的男生:
“沈哥,昨天你没来,我等了好久。”
他无视轻轻拉扯自己衣角的小手,抽出根烟点着,口鼻中溢出一阵模糊的白雾。
“我让你等了吗?”
汪以露眼泪吧嗒吧嗒开始掉:
“可是你每天那个时间都会待在那里的,而且……而且我发了信息给你,我以为你看到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直接变成哽咽,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
他一阵烦躁,指间夹着烟,语气散漫无情:
“老子从不看无关紧要人的信息。”
汪以露咬着唇,眼泪一滴一滴,温温热热。
透过这双氤氲雾眼,不知怎的,他莫名就想到姜茶。
尤其是昨晚,他回去之后,她身上的栀子香仍历历在目,闭上眼就仿佛看到女孩子穿着打褶上衣,戴着小草帽,走在前面田埂上。
时不时回头一笑,即使在梦中,那抹笑也能让他差点没了命。
在她之前,他还没想过,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笑?
为什么有人笑起来能那样好看?
生活这么乏味,为什么她每天都看起来那么开心?
此刻汪以露楚楚可怜的模样,扯着他衣角的手越发纤弱。
无骨柔夷轻搭在男生肩膀上:
“我等了一夜,就想见你一面,把心里那一点点委屈跟你倾诉一下,仅此而已。”
沈小春有些不耐的拂开她的手。
他看的出来她今天的精心修饰,尤其是浅绿色露脐小香肩上别了一朵精致的鸢尾,额发也用极小又极亮眼的栀子发卡梳在脑后,露出明艳的五官。
鼻影略重,给人在视觉上缩小了颧骨,让她白皙的瓜子脸看起来稍显圆润。
在她颤抖带着隐隐哭音的腔调中,他脸色越发凌厉。
他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在这样的低气压下,汪以露的哭声反倒越来越不自然。
“沈哥……”
“你哭什么?”
“我……”
“烦不烦?”
他满心烦躁。
能让他开心点的事,就是跟姜茶短暂独处的那段时间。
剩下的,无论他在哪里,都要忍受这些漫无边际,无聊的敷衍和应付。
简短的谈话结束,汪以露怯怯的抬眼看他,面容依旧,只不过那双黑瞳愈发锋利寒凛。
光头拿了新进的几瓶好酒,开了封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沈哥,来,尝尝鲜。”
话音刚落,就见他抬脚踢飞面前茶几,连带茶几上的酒瓶,狠狠砸在墙上碎成一片片玻璃渣,玻璃渣碎溅开,飞迸的力度险些划伤距离不远的汪以露。
她惊叫一声往光头身后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