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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庭(1 / 1)

“林偏将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裴青手里拿着那一纸军令,脸色严肃地询问林傲雪。这诏令来得太奇怪也太突然了,此时发兵草原,且不说蛮兵刚刚拿了一场大胜,士气高昂,仅仅是邢北关的粮草就不足以支撑大军长途跋涉。

而且草原内部的气候和环境对北辰国的军队而言无比陌生,将士们深入草原之后,光是适应草原的气候条件就需要不短的时间,若是强行征讨蛮人部落,则会造成难以预估的损失。

先前林傲雪出关追踪蛮人未走远的部落都让裴青下了好大的决心,眼下北辰隆竟突然说要派兵十五万去攻打草原部落,真是太荒谬了。

林傲雪视线沉凝,眉头微蹙,面露几分犹疑。

面对这件事情,她算是站在玄鹤这一边,万不可将玄鹤透露给她的消息告诉裴青,否则必然引来玄鹤的怀疑。这场讨伐战她必须去打,而且只能是她去打,只因云烟还在草原,这一战她就避无可避。

但她也知道裴青的疑虑,一方面是北辰兵马进入草原可能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另一方面也是林傲雪万一折损在草原里,对邢北关,对云烟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林傲雪思量一番之后,才开口:

“裴将军,大将军此举纵然突兀,但也不无道理,先前邢北关遭受了一场大败,关内士气低迷,急需一场胜利来扭转邢北关的颓势,虽然是讨伐草原部落,但也不一定要领兵深入,我们可以在外围先探查一番情况,略作骚扰再做决定。”

话及此处,她面露深思之色,又言:

“况且,上回我受大将军的派遣只身进入草原探查情报的时候曾得到消息说,草原内部起了纷争,这一回蛮人突然撤兵,会不会也与此有所关联?”

听林傲雪这样一说,裴青眼前一亮,的确蛮人这一次占领邢北关后突然撤走,而且走得彻彻底底实在显得奇怪,他们有十五万兵马,又守着邢北关的粮仓,如果以邢北关为据点死守,邢北关的原驻军要想将邢北关夺回其实并不容易,还有可能变成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且此时盛夏将过,秋收之季即将到来,蛮人更加不该早早撤离,而是应该在邢北关守着,等秋收时分去劫掠一番百姓的粮草,才能得到最大的收效。虽然今年北辰起了天灾,中原内部的农田好些地方颗粒无收,但这个影响在北境不是十分明显,北境的农田里还是有些收成,聊胜于无。

这样分析下来,蛮人撤兵之事太过离奇,他们半点不争地将邢北关拱手奉还,处处透着蹊跷,也唯有林傲雪方才给出的解释能说得过去。

若当真是蛮族内部出了变故,那邢北关此时出兵讨伐,的确是千载难逢之机。

“林偏将的消息可准确?”

林傲雪上回出关都是春天的事情了,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就算起了变故,如今变故平息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听裴青如此询问,林傲雪摇了摇头,道:

“我也拿不准,毕竟关外之事,你我都不熟悉,但既然有大将军的军令在,我们可以到边境去探查一番,了解一下确切的情况,正好在草原和北境交界的地方,大将军招降了那里的贫民部落,可以通过蛮人的商队买到一些消息,有两人我也认识,我们可以联系看看。”

这样的消息还是裴青第一次听说,他惊讶极了,瞪圆了眼睛看着林傲雪,许久之后才忽然呵的一声笑了,感叹道: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大将军如此欣赏你,连云姑娘也对你这般信任,你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林傲雪的领兵之能裴青早已见识过,但她这能沟通蛮族贫民了解蛮族内部情况的本事,倒是无人能及。

得了裴青的夸赞,林傲雪也洒脱地笑起来,裴青又稍作思量,这才言道:

“既然如此,你便按军令所言,领兵十五万,先去边境打探情况,若有变故,万不可冒进,当以将士性命与自身安危为重,宁愿先撤兵回来,我们从长计议。”

裴青认真叮嘱,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林傲雪颇为感动,如此真心为她着想,叮嘱她注意自身安危的人,自她入军以来,除了云烟,便只得她手下几个亲兵和陆升,同级的将领中,裴青还是第一人。

她点头应了裴青之言,便离开军帐去做准备,当日晚,林傲雪帐中迎来一人,竟是先前与林傲雪有过冲突,被林傲雪一酒坛子砸破了脑袋的李郡尉,名唤李群,如今他已经升作都尉了。

林傲雪这一次见此人,却与往日不太一样,因为他这一回,是受了玄鹤的命令来的。

李群眼睛里的神采与林傲雪之前所见时截然不同,他主动来见林傲雪,带了一封玄鹤的手书,并未因为往日恩怨表现出半点嫉恨,相反,他的态度恭恭敬敬,与林傲雪初时见到的那个□□熏心的李郡尉简直判若两人。

林傲雪看过玄鹤的手书,心中诧异李群此人城府,若不是他主动暴露身份,林傲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是玄鹤手下,听命于北辰贺的。

玄鹤派此人来,自然有他的用意,林傲雪此番出兵,要带上李群,一方面是李群可以联系玄鹤安插在蛮族内部的探子,另外一方面,玄鹤也可以通过李群来监视林傲雪的行动,以免她生出异心。

林傲雪喟然而叹,北辰贺果然只手遮天,他安插在邢北关的人手不知几何。

而北辰隆则是彻头彻尾的可怜虫,纵然他在北境打拼多年,却因为他多疑又半点不能容忍异议的性情导致他人心离散。没有人多少人真心效忠于他,而愿意效忠他的人,又因为旁人一两句离间的言语,就被针对,北辰隆方寸大乱,亲手将自己的羽翼剪除。

结果时至今日,北辰隆遭受重创,他身边的将领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拥护他,全都各自有了新的立场,北辰隆的结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他能再活多久而已。

林傲雪将玄鹤的手书一把火烧了,然后让李群明日带领自己手下一万兵马到校场集合。

当日晚,她又让影肆联系余下几人次日乔装改扮混入军中,之后若有机会,他们几个人就是营救云烟的主力,一定要确保云烟无恙,只要有机会,就将云烟从蛮子手中抢回来。

第二天,林傲雪早早来到校场,李群已经领着人马候在那里,林傲雪又另外点了十四万兵马,准备出关。

值得一提的是,林傲雪在校场点兵之时,日前因林傲雪一言带着手下兄弟奔赴邢北关,后来又被蛮兵杀了不少弟兄的山匪高程在听说林傲雪要点兵出征,讨伐草原的时候,竟主动领着自己手下为数不多的千余人马再一次出现在林傲雪面前。

林傲雪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为什么来,只道:

“这一次,你做好准备了吗?一旦出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高程脸上露出苦笑,眼里却燃烧着熊熊之火,他主动端起林傲雪脚边的酒碗,仰头一口饮尽,怒喝一声:

“杀蛮子,给兄弟们报仇!”

林傲雪心头微松,她先前还有些担心,若高程没有做好准备,再遇见像上次那样的变故,恐怕会惹出乱子,但情况比她预想得要好上许多,高程也放下了心头的包袱,决心真正加入战场。

林傲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安排进队伍里。

待人马齐备之后,十五万的出征之伍便在校场上气势昂扬地誓师,饮摔杯酒,即刻出发。

裴青一路相送,及至城楼之下,林傲雪及其所领十五万兵马浩浩荡荡地离开邢北关,朝两族边界走去。

一路上,林傲雪派出斥候查探沿途情况,虽然她明知博卡族内部动乱,柘姬无法分心领兵埋伏,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派人先去探路。

毕竟柘姬狡诈多变,玄鹤又不可尽信,身在战场,危机四伏,自己的性命不管交托于谁人之手都没有意义,她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当斥候探查之后确认前方没有埋伏,林傲雪才会领着兵马继续朝前走。

行军一天两夜,周遭树林渐渐稀疏,草原和北境接壤的地界有诸多乱石,待乱石地变得越来越平坦开阔,林傲雪终于领着兵马靠近莱石坡。

她在莱石坡外十里让大军停下休整,抬眸望了一眼自己曾数度走过的地方,派人去莱石坡找塔木。

林傲雪于军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卫兵才领着塔木来见她。

时隔大半年,塔木和林傲雪再次相见,有故友重逢的欢喜,塔木听说林傲雪已经坐上偏将的位置,不由颇为感慨,半年前林傲雪还是军中一个小卒,如今她已经功成名就,统领一方兵马,实在令人钦佩。

他还听说林傲雪在一场战役中流落草原被柘姬擒走,数次三番还能保得性命,可算是福大命大了。

“小弟此番寻塔木大哥前来,实乃有要事相托。”

以前北辰隆就告诉过她,塔木与北辰隆合作的底线是莱石坡,邢北关的士兵要攻打草原部落,可以经由莱石坡借道,他也会竭力为北辰隆提供帮助,但北辰隆必须保证莱石坡不会受到波及。

林傲雪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她此次来寻塔木,也带着足够的诚意。

她让手下的人取了一车粮草来,塔木见状,颇为讶然,本来今日他过来的时候,见到驻扎在此的众多兵马,他就有所预料,而今又听林傲雪此言,塔木眉头微蹙,心里大概猜到了林傲雪的打算,便试探性地问道:

“林小兄弟此番,是要进攻草原了?”

林傲雪点了点头,并不隐瞒自己的目的,直言道:

“前些日子邢北关遭受重创,损失了许多兵马,此事想必塔木大哥有所耳闻,今我等拿回邢北关后,大将军便下令命我为将,领兵讨伐,但塔木大哥尽可放心,莱石坡必不会因此遭到牵连。”

听林傲雪如此说,塔木的心放下一半,便又问道:

“林小兄弟要让我做什么?”

林傲雪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塔木:

“我想让塔木大哥去上次咱们打听消息的地方,帮我探探草原里面的情况。”

这件事对塔木而言并不困难,况且的确因为最近的战事,莱石坡也受到影响,原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草原内部送出来给各地的补给到莱石坡这里分量比往日少了许多,莱石坡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林傲雪这一车粮草可算是雪中送炭。

塔木满口答应下来,他将粮草带回莱石坡,随后并不耽搁,当日便出发去了附近行商临时驻足的驿站,耗费重金询问了一下草原内的情况,然后将消息带回给林傲雪。

“近来草原内部有大事发生呀!”

塔木回到邢北军驻军的营地,走进林傲雪那一间临时搭建的军帐,见四处无人,便开口言道。

林傲雪闻言,一边在心中猜测塔木口中所说的大事是不是博卡族的内斗,一边开口询问:

“是何大事?”

塔木骑着快马跑了一路,虽然草原上夜里气温很低,他依旧被热得脸色通红。他喘着粗气将自己脖子上的粗布围脖取下来,林傲雪见其嘴唇干裂,立马着人递上水壶,塔木痛饮了两口,这才回答:

“林小兄弟,听说博卡族的蛮王重病垂危,下了诏书将王位传给大王子修睦,再过几天,博卡部落要举行新王即位大典,投靠了博卡部落的其他部族届时全部都要参与,所以草原部落上的兵马这几日都朝着博卡去了,留在各自部族内的人马都不多。”

塔木的话对林傲雪而言无疑是一个惊雷,博卡部落已经有了新王?还是大王子修睦?林傲雪震惊极了,她上回被贝帆带到博卡部落去的时候见过修睦其人,此人虽有野心,但谋略不足,竟能斗得过柘姬?

博卡族的动乱竟这么快就平息下来了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表象?

林傲雪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旋即眉头一皱,问道:

“新王即位大典是在什么时候?”

塔木不疑有他,知无不言:

“三天后。”

林傲雪咬了咬牙,心中飞快思量,博卡一族新王即位,所有投靠博卡的蛮族部落全部领着兵马过去恭贺,那么博卡外围的其他部落多半只剩了些老弱妇孺,已没有了攻打的价值,但这也意味着,博卡族此时所拥有的军队将是前所未有的庞大,至少该有三四十万。

她用力拧紧了眉,自己身后只有十五万兵马,若直接进攻博卡王庭,不仅兵力悬殊,更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显然是以卵击石,实不可取。

但若放弃这个机会,等修睦真正坐稳了王位,统领了蛮族兵马,以修睦的野心,必定会进攻北境,届时北境的伤亡将不可预知,林傲雪左思右想,难以立即做出决断。

她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之后就派人将塔木送回了莱石坡,旋即立马将李群找了来,让李群马上联系玄鹤安插在博卡族的眼线,确定柘姬的情况,以及博卡族王位落到修睦手中的原因。

待李群出去安排之后,林傲雪在帐中来回踱步,约莫走了百余个来回,终于脚步一跺,下定决心,让队伍先向博卡行军。

举办大典的时间是在三日之后,从莱石坡到博卡族的驻地,即便大军全力行进,也要两日多的时间,先不论到时候要不要冒险一搏,林傲雪决定先将大军朝博卡挪移,中途等待消息,如果到时候确定事不可为,再撤军便是。

反正他们的队伍距离博卡还有一定的路程,就算博卡内的大军获悉了他们的行动,在相隔这么远的情况下,林傲雪带着队伍要逃还是很容易的。

于是大军立马整顿收拾,将临时搭建的营帐全都收起来,即刻开拨,朝博卡部落行去。

林傲雪走过一次这条路,她记忆力极好,虽然那时候对身边环境极为陌生,但勉强能辨析大致方向,军队在她的领导下有条不紊地朝博卡驻地靠近。

途中经过一些小的部落,林傲雪也派人过去探查了情况,的确如塔木得到的消息所说,这些部落里都没有太多人驻守,部落的首领带着部落中的队伍赶去博卡祝贺新王即位,早已不在驻地里了。

军队朝前走了一天一夜,李群终于收到了从博卡族传回来的消息,他当即找到林傲雪,将刚刚获知的消息向林傲雪汇报:

“林偏将,消息从博卡内传回来了,事情是这样的,博卡王女领着云医师回到博卡部落的时候博卡族的大王子修睦和二王子修何联手起来从蛮王手中拿到了诏令,并以王宫十万禁军与柘姬所领的兵马抗衡,用老蛮王的性命逼迫柘姬就范。”

“柘姬因此被暂时卸了软禁起来,困在老蛮王的行宫内。”

林傲雪恍然,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以她先前在蛮族内部的经历来看,那些拜服于博卡一族的其他部落将领都是直接听从柘姬调遣的,虽然柘姬被软禁了,但这些人应该也不会立马转而效忠修睦,所以修睦即便成了蛮王,他能调动的兵马除了自己的亲兵之外,就只那十万王宫禁军。

思及此,林傲雪拖着下颌考虑对策,思量可行之法,她考虑再三,而后对李群说:

“你再去传一道信息,着那眼线问问柘姬,若我率兵于大典之日攻打博卡,只救云烟,她能否令其他部落的兵马按兵不动?”

玄鹤告诉林傲雪柘姬有意与北辰贺合作,利用邢北关的兵马去平息蛮族内部的动乱,伤亡自是再所难免,而且柘姬既然决定要和北辰贺合作,那必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她自己肯定有这个觉悟,不然北辰贺送给蛮兵的六万北辰将士,柘姬岂不是白拿了吗?

依照李群拿到的消息来看,柘姬眼下的处境并不理想,届时只要其他部落的人按兵不动,林傲雪还是有很大的把握能突破博卡王族的禁军防卫,从中带走云烟。

李群点了点头,就要转身去送消息,然林傲雪却在此时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出声将李群叫住:

“诶!李都尉留步!”

李群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眼露疑惑地看向林傲雪。林傲雪心里又思量了一番,觉得刚才的计划不妥,便改口道:

“李都尉,你莫让那眼线去问柘姬的意思,这样容易暴露咱们眼线的身份,你叫他先联系云医师,再由云医师代为试探这些问题。”

她相信,云烟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情,而且她着那眼线联系云烟,以云烟的聪慧,定然能猜到带兵的人是自己,那她也许能从传回来的消息里得到一点有关云烟的情报。

林傲雪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样做带了一些私心,但有云烟相助,此事必定事半功倍,当私心和公事的目的能达成统一,她便心安理得,半分愧疚也没有了。

李群听闻林傲雪此言,也认为林傲雪的考虑比较周到,连连点头,再询问了一番还有无需要补充,待林傲雪摇头说没有了,他这才快速离开,将消息传递出去。

此后又等了一日,消息再一次从博卡传出来,李群来向林傲雪回禀消息的时候神情有些兴奋,邢北军临时驻扎在草原上,他们距离博卡部落还有半日的路程。

他走到林傲雪跟前,与她说道:

“林偏将,这回从博卡传回来的消息上给出了确切的答复,届时博卡新王即位大典,我们派兵攻打,其他部族的军队全部都会旁观,咱们要面对的只有博卡王宫十万禁军,以及修睦修何二人加起来十万亲兵,共计二十万兵马。”

对于林傲雪身后的十五万邢北军而言,蛮族的二十万兵马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没有其他部落的兵马支撑协作,博卡一族的兵力依旧不容小觑。

好在新王即位,又有那么多的兵马聚集在博卡,不难想象那时候博卡内部军队处在极为放松的状态下,他们预料不到危险降临,邢北军出师突然,猝不及防之下,很难防备,此为邢北军的优势所在。

然则邢北军长途跋涉之后将士们较为疲惫,而且对草原的气候有些不适应,作战能力略有下降,又是影响邢北军得胜的关键因素,综合计较,林傲雪得出此战胜率约在六成的结论。

这一仗还是可以打的。

除此之外,李群还告诉林傲雪,云烟和柘姬一起留在蛮王寝宫,替老蛮王医治疾病,在获悉这些消息的时候,云烟还安然无恙。

林傲雪点了点头,得知云烟的消息,林傲雪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奔赴博卡解救云烟的意向更加强烈,她即刻下令,整顿兵马,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赶路,要在大典开始之前,赶到博卡。

大军继续行进,又经过一夜的赶路,总算在天明时分赶到博卡,林傲雪观察了一番博卡部落外的地势,没让大军靠得太近,叫他们在距离博卡部落最近的湖边芦苇荡里隐藏起来,另外又着了几个长相较为粗犷,与蛮人有些相像的士兵换了身上的衣服,穿上塔木为她找来的蛮人衣裳,设法混进博卡部落,打探情况。

今日博卡部落格外热闹,部落外边的警戒不是十分严格,因为有许许多多其他部落的人往来,几个乔装打扮的北辰士兵要混进去并不困难,然则靠近部落中央那个高耸入云的祭台方圆百丈的地界就有众兵把守,显然那里是今日新王即位大典要举行的地方。

林傲雪选了百多个好手,分几次潜入博卡部落,她自己也和李群一起乔装改扮一番,用宽大的粗布围脖遮挡脸孔,趁着人多无人注意之时换了蛮人士兵的衣裳,潜进博卡部落里。

外围防御松散,林傲雪及其手下的兵众很容易就突破防御潜伏进去。

大典还未开始,祭坛附近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修睦的亲兵,林傲雪和李群兵分两路,各自潜藏在暗处,仔细观察祭坛四周的情况,寻找突破之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部落中的人越来越多,其他驻地稍远一些的小部落蛮族人也纷纷赶到,蛮王带领手下兵将汇聚博卡,军队都在博卡外围驻扎,身份比较高贵的蛮王和其亲信则有资格进入祭坛内布置好的席位落座。

祭坛附近的布防时分严密,林傲雪暂且寻不到机会潜进去,只能在外边等候,寻找机会,同时吩咐影肆等人到王宫附近打探情况,以确定云烟所在的方位。

辰时时分,众多部落首领逐一落座,祭坛内热闹起来,林傲雪偷偷跟在一个小部落的蛮王后边,将落在最后的侍卫打晕拖走,飞快换了侍卫身上的衣服,拿了腰牌等一干物什,等他前边的人发现后面人不见了回头来看的时候,换好衣服的林傲雪又快步走上去。

林傲雪观察了好一会儿才选中了这个脑袋上戴了帽子,身材也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蛮兵,林傲雪压了压帽檐,挡住双眼,蛮兵的队友看了她一眼,没觉出异样,唤了她一声,让她快些跟上,林傲雪便加快了步子朝队伍走过去。

她跟在这小部落的蛮王队伍里成功混进内围,因为她跟随的这个小部落蛮王在草原上没有很高的声望,所以修睦给他们部落安排的位置也比较偏僻,这也恰好有利于林傲雪行事。

一个穿着其他部落衣服的蛮兵从林傲雪身后走过,林傲雪垂下眉眼,认出此人是影肆。

其人侧身过时,林傲雪听到影肆压低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我们没找到云姑娘,只打听到昨日晚,博卡新王修睦曾派人去了一趟蛮王寝宫,那之后云姑娘就不见了,想是被新王带走了。”

林傲雪心里一沉,前日里李群联系玄鹤安插的线人时云烟还在蛮王寝宫,没曾想她们赶过来的时候,云烟却转移了位置。她拧起眉头,略作思量,又悄声询问:

“那王女柘姬呢?”

柘姬本该是和云烟一起的,既然云烟被带走了,那柘姬是什么反应?

“柘姬事后见云烟未归,曾去找过修睦,修睦闭门不见,想来今日新王即位大典上,以王女身份,必会出席。”

林傲雪点了点头,心里却对修睦带走云烟之事耿耿于怀,感觉可能有事发生。但她现下对云烟的动向把握不明,既然如此,便先看祭典情况,如若寻不到云烟,就先擒拿修睦,逼问其下落。

林傲雪手下的人手陆陆续续混进祭坛,其中影肆与另外几个影卫在距离当中祭台比较近的位置隐藏起来,随时听候林傲雪的调遣。

因为博卡是草原内最强盛的部落,所以前来博卡观礼的其余部落人马很多,接近巳时的时候,原本喧嚣的祭坛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祭坛外的长街望去。

新王修睦坐在辇轿上,在众多侍卫环绕之下,一脸傲然自得地从王宫中行出来,一路上都有精兵护送,直达部落中间的祭坛。

在修睦身后,还有另外两个辇轿,其上分别是二王子修何与王女柘姬。

林傲雪的视线看过去,王女脸上神色如常,但她的目光却隐有两分忧虑,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似的。林傲雪再次压低了头上的帽子,心里沉甸甸的,思量着今日的行动能否顺利,还是否要继续。

蛮族人的新王即位大典与北辰国的国君登基有很大的区别,蛮人首领聚在祭坛四周,新王在众目睽睽下走上祭坛,在祭坛顶端祈福祷告,接受臣民的跪拜,仪式便差不多走了一半。

修睦从辇轿上下来,在博卡部族臣民的膜拜下朝祭坛走过去,他要在祭坛上发表自己继承王位之后的宏图抱负,随后便由二王子修何递上象征蛮王尊贵地位的权杖,并为新蛮王加冕。

及至此时,整个即位大典进行得还算顺利,柘姬没有出面捣乱,修何也没有暗地里搅弄是非,修睦感觉自己大权在握,是草原上最耀眼的雄鹰,已然可以为所欲为。

他在成功加冕之后,并未去准备好的祭品前焚香祷告,而是面向所有前来观礼的其他部族蛮王蛮将以及博卡子民,高声宣布:

“孤今日即位,借即位之喜,欲纳新妃!故而今日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举族欢庆,大宴各部宾朋!”

修睦是用蛮族语言说出这段话,一众他部蛮王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又很快欢喜起哄,柘姬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有愠怒之色,但不等她开口,修睦已一脸喜悦地将双臂张开,对台下侍从道:

“将孤的新王妃请来!”

林傲雪心头的不安越来越盛,直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名女子的身影在侍卫护送之下出现在她的视野内,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脑中仿佛有闷雷炸响,轰隆之声响彻心扉,让她在一瞬间双耳失聪,一双充血的眼眸紧紧锁着那一个着了蛮人礼服的明艳女子。

云烟!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让林傲雪在刹那间失去理智,她愤怒、冲动又癫狂,心里有一只野兽在疯狂叫嚣,下一刻,她已经一跃而起,在云烟踏上祭坛台阶的瞬间,从角落里像一匹野狼似的闯了出来。

祭坛下的守卫大惊失色,他们训练有素,在变故发生的一瞬间立马聚拢,拦在祭台下边,林傲雪身形如电,拦路者皆非她一合之敌,她直接从守卫之间穿过,夺下一柄锐利的银枪,一阵风似的朝祭台冲过去。

所过之处,拦路的卫兵倒了一地。

林傲雪一动手,早已蓄势待发的几个影卫也纷纷起身,连带着先前埋入人群的邢北关士兵们一起动手,与祭坛内的侍从们短兵相接。

李群更是在第一时间拉响了窜天猴,给埋伏在博卡部落外围的邢北关大军传递进攻的命令。

修睦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仓惶后退,撞翻了祭台上摆放祭品的木桌,供果祭品等物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但他后退的脚步却远远不及林傲雪出招的速度。

那一个煞气滔天的人影飞快接近,手中泛着寒芒的银刃如惊雷般刺出,叮一声响,守在新王身侧的暗卫显出身形,欲阻拦林傲雪的步子,给修睦逃走的时机,却被林傲雪枪尖上的大力震得倒飞而出。

林傲雪用了全力,不顾一切,赌上性命。

她在暴怒之下爆发出数倍于往常的可怕杀意和力量,要将所有阻挡她脚步的人碎尸万段。那暗卫还欲再上前,却在招式未能击出的时候,便被快若闪电的枪刃划破了喉咙。

鲜血迸溅之间,那暗卫的身体如破麻袋似的跌落于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有如重锤敲击在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上。

修睦一退再退,最终被祭坛边缘半人高的围墙拦住,没有退路了。

他眼看着林傲雪踏过暗卫的尸体,速度不减地朝他奔过来。

那凶戾至极的人影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带着鲜血和杀戮,卷着雷霆之威和噬血的狂风,化作从地狱而来的煞神,要敲响丧钟。

当他终于看清那人的样子,林傲雪手中的银枪也捅进了他的胸膛。

他头上的王冕从发间松落,跌在他脚边,被滴落的鲜血染红。

林傲雪脸上的围布松落,那张脸上遮掩了近半张脸孔的丑陋疤痕于修睦的视野中渐渐清晰,勾起了他不久之前短暂的记忆,让他很快回想起来,这行刺之人的身份。

“是你……”

他唇齿开合,哑着声音说道。

林傲雪冷冷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尖锐又轻蔑,滔天的杀意不加收敛,让被那目光盯上的人不寒而栗。

修睦目光发直,他不明白为什么林傲雪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明明此人许久之前就被柘姬送回了邢北关,柘姬还因此带回了许许多多的粮草,然则今日,林傲雪孤身闯入博卡部落,一人一枪杀进大典,竟是为了取他的性命。

他与林傲雪之间的仇,说到底也只是他当初将林傲雪扔进角斗场里,凭这一点,林傲雪何至于做到这样的程度?

“……为什么?”

为什么林傲雪对他如此仇恨,为什么他才刚到手的王位,还没来得及享受两天,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因为……”

林傲雪薄唇微微掀起,她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轻缓又平静的脚步声。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图染指我的女人。”

修睦两眼瞪大,羞怒又不可置信。

但见先前那个用美色迷了自己眼睛的女人,此刻已来到林傲雪身边,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锁定在林傲雪身上,更是在林傲雪这话音落下的瞬间,绽放出他从未见过的夺目光芒。

林傲雪转过身去,入眼是身旁女人眼中盈然若水的笑意,那仿佛能从眼眸中流淌而出的温柔灌进林傲雪心里,悄无声息地平息了她胸中炽烈燃烧的怒气。从那一双眼眸里,她得知这件事背后也许另有隐情。

但这一刻,她只想任性地宣泄心中的惊怒。

这一个对视与以往很不一样,不知是不是因为惊怒与意外冲散了她的矜持,林傲雪在云烟面前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霸道与勇敢,与以往一见云烟时就羞羞怯怯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的目光云烟从未见过,是以前不曾有的,充满了攻击性与侵略性,像是经过刚才那一战而染上了鲜血的颜色,眸心一点微光,倒映着面前女子妖娆倾城的模样。

她抬起空置的左手,不由分说,一下子擒住云烟的下颌,粗糙的拇指抚过云烟柔软温润的红唇,不问真相,也不听解释,只道:

“你是我的,你必须,也只能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霸气二毛上线!

修睦:我造了什么孽临死之前还要被撒一波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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