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大的小村子,正入口处有一个茶馆,角落那张桌子猫着俩人。
似乎这个时代也很尊敬道士,萧远悠路过茶馆时,伙计还在骂“真他妈晦气”,但走近了一看,发现这是一道士,店主连忙赔礼道歉,给沏了一壶最好的粗茶(这店也拿不出好茶来)。
那店伙计被老板训了两通,被罚了一顿茶点的工钱,哭丧着脸端来一盘糕:“道长,刚才对不住,这是刚蒸的黄豆糕,您慢用,不够的话……”萧远悠看他咬了咬牙:“您再要,不要钱。”
这一顿茶点可能是他几天的口粮,萧远悠颇为过意不去:“呃……小哥,我身上是没钱,也没带值钱玩意,要不然我还敢劝劝店家别为难你……”
“唉,道长好心,有您这句话小的也安心了,该怪小的眼睛不灵,冲撞了仙人。您慢用,有事招呼。”
那伙计一走,青鸾两手犹如鸡爪一样在盘子里抓了两把塞嘴里,两颊鼓地高高的,颇为可爱。
萧远悠单手支颐看了片刻,端起茶碗吮了一口:“你这是饿了三天了呐……”
青鸾小脸一红,努力咽了两口,面露高傲:“什么呀,不过是些粗点,哪里比得上我平日里吃的糕儿——”说到一半,她小声问道:“你、你伤口还好吧,不是要问我话吗,问吧。”
刚刚萧远悠检查了一下伤口,这小丫头下手的确没个轻重,那个伤口虽然小,但是很深,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有没有刺进内脏。恍然若失的萧远悠当时——就看开了。
后来青鸾用刀裁下一段裙子帮他包扎,过程中差点弄死他,还是萧远悠自己凭借着对贝爷的映象给应急处理了一下。
萧远悠腰腹一用力就痛,没什么食欲:“要谈的事很多,你先吃吧。”
她一愣神,泄气一样缩起来:“你这样我怎吃得下。”
“我痛还是你痛啊……”萧远悠放下茶碗,“那就开始谈吧,让我想想从什么地方开始谈。”
从开始到现在的经历,萧远悠已经确认了:这地方是唐朝,不是春秋。看来那个伏火炉上面有文章,春秋的炉,唐朝的字。
萧远悠在她身上扫了两眼,看着那身低胸的襦裙道:“你真是歌妓?”
粉胸半掩疑暗雪,这种半露酥胸的襦衣在唐朝,一般身份较低的人是穿不了也供不起的,只有地主阶级或职业人士——比如娼妓,此外就是:宫中女眷。
“当然是,不过……”
“不过?”笔趣阁小《说网《www.HAOBiqugE.coM
她似乎有些低落:“不过我并非头牌。”
“噗!废话啦!你以为我真信啊!”萧远悠喷完之后,继续道:“不过怎么会有你这么小的歌妓,那婴儿是谁的?”
丫头自豪道:“我是她的母亲。”
萧远悠支着脑袋问道:“了不起,敢问夫人芳龄几何?”
她挺起平坦的胸口:“虚、虚岁十五,出阁的年龄了是也。”
萧远悠不懂怎么看处女的功夫,但上过小学数学课——
古代人计算年龄不是从出生开始算,而是从怀胎十月开始算,也就是说你出生时已经算一岁了。其次,古代人虽然有生辰八字,但大寿是只有老人才能过的,年轻人增长年龄是跟着农历新年算。举个例子,如果大年三十晚上出生,放在古代你落地就是一岁,过完年你再涨一岁,两天你就两岁了。
虚岁不是只虚一岁,而是至少虚一岁。也就是说这丫头……今年才十三岁大点。
《皇帝内经》怎么说来着?女子七岁齿更,二七(14岁)而生天癸,月事(生理期)以时下,故有子。就算青鸾的经期来得比较早,算上你生孩子十月怀胎,也得实岁十五岁虚岁十七你才能产子!小屁孩月经都没来你就生孩子了?孩子大名耶稣,他爹是上帝吧?
“那敢问,孩子爹是谁?”
这个她倒是懂,抚脸做垂泪状:“我们风尘之人,有子也不会招人来认。”
“好好好……”还真懂行,萧远悠也不拆破,继续问道:“那你的兵器是怎么回事?谁教你用的?”
兵器不是谁都能用的,她用刀剑的手法很内行,否则也不会差点顺手把萧远悠的肾给端了。
“额,是……是……我学过织素和裁衣,刀刃工具惯而熟络?”
“你问我啊!”萧远悠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马术?”
“额,看着……看着就会了……”
好吧,萧远悠也懒得继续问了。结合以上真真假假的情报,萧远悠已经推测出了,这女孩应该是宫中的人。
唐代女性以骑马、马球、舞蹈为娱乐,但前提是家里得买得起、养得起马。不像现在,你考了驾照没车可以偷,我们说过那会儿偷马的后果很严重。
会马术、懂刀剑、衣着、胆色、美貌、追兵、假名……这些讯息都让她神秘的身份逐渐缩小怀疑范围。
“难道是……”萧远悠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了路过的店伙计:“小哥,容我问一下,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啊、不,是大唐几年几月?”
“道长,是贞观二年四月二旬啊?”
“好,没事了……”
贞观二年,也就是说那场著名的“玄武门之变”就在两年前,李建成、李元吉两位王子惨遭抄家灭族。
灭族听起来的确很厉害,但实际上并不全灭。因为男系社会中,只要家中男丁死光光就算是绝子绝孙了,女眷得以保命。但一般却活得生不如死,因为她们中的大多数要没入宫廷、教坊,前者接受囚禁和良好的教养,并在成年(15岁)以后被赐予王公大臣为妻为妾做赏赐用。后者没入教坊成为歌妓,没有才艺天赋(诗、书、乐、舞)者更会沦为侍寝的娼妓。
亲王府被抄,的确应该会出现很多充入宫内的女眷,但教坊妓院……萧远悠心说“皇族应该不至于吧”,回看青鸾,严肃的视线仿佛能刺穿她的心神:“贵姓李?”
虽然很细微,但能看到她小小的肩膀轻轻一抖。
萧远悠一个大巴掌捂在自己额前:“这他喵的就麻烦了,还怎么找机会修炼啊……不过这么说来,她还真是歌妓!这一点至少没骗人。那婴儿不用说也能想明白,应该是她的族亲。”萧远悠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窗外天边:“看来像是小长歌那样千里寻亲的复仇奇谈只能是传说,事实上她也只能在屈辱中逐渐寻找逃脱的机会。”
除了籍的皇族,命比地上的草还贱。所有把你当回事的人都不指望你好好活着,而是天天盼着你早点暴毙而亡。
原想着随意打发一下追兵就行了,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接的是死命令。这种绝密任务,成了就步步高升,不成就死无对证。别说是没了马,他们就是没了腿也不会停下。
“真麻烦……”萧远悠立即起身,拉着青鸾的手就准备走:“我倒真是把你给小看了,快走,这里不是歇脚的地方!”
青鸾意外道:“你……你不怕我吗?”
“笑话,小屁孩。”萧远悠皱眉一瞥:
“再业余,我也是个道士。”
正起身打算走人,一溜马蹄声响驻足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