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
他将文件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纸页被翻得哗哗作响,在寂静房屋内显得格外刺耳,再三确定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
一时间,屋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唯有啤酒泡沫消散的微弱声音滋滋作响,很快归于沉寂。
青年抬起头来,难以言喻的目光落在沙发另一头捧着啤酒的黑子哲也身上,喉结上下滚动,吐槽的语句在喉头几经辗转,还是没能成功脱口而出。
槽点太多,反而无槽可吐。
“就是这么回事。”黑子哲也又一次幅度极小地点点头,眼神死。
不于停滞在年少时期的外表,少年握住酒瓶的动作十分自然,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离开学校后,意维持的青春气息散去,此刻的他,更像适合夜间坐在居酒屋角落的社会人士,配满扎啤酒和香烟都能毫无违和感。
至少与年少个词完全不搭边。
身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士,中原中也自然了解,自己那看似稚嫩的男友足以令人啧啧称奇的经历。
到国中为止,黑子哲也都是生活在普通社会的学生,家庭幸福美满,质朴平淡,与暗世界毫无牵连。却因假期的举家出行,被牵扯入当地『骚』『乱』,受某位异能力者的影响,以身湮灭为代价,将灵魂送往过去。
他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比森鸥外还要早许多年。
也是直到前不久,无法改变自己过去的黑子哲也彻底认了命,以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身份,接替了学生黑子哲也的一切。
两位时存在的不时间段黑子哲也仅存其一,只看伪装后的事件表面,那就是本该一家三口全部身亡的事故,变成了独子幸运逃脱。
他的人生成为一个闭合的圆,如今,又随着永不停歇时间的巨轮向前碾去。
所以说,别看黑子哲也脸嫩,加入港口黑手党多年来完全没变过,实际年龄却跟森鸥外辈,差不了几岁。
跟龄人成为法律上的父子,被强压一头,也难怪黑子哲也如此嫌弃。
“时候我真好奇,你跟首领到底是什么关系。”
因事件过于诡异的发展心情复杂,相处多年的对象摇身一变成为组织少主,中原中也将文件塞回牛皮纸袋,倚在沙发靠背上,目光散『乱』。
少主,种极具日本本土黑/道风格的名号,放在黑子身上,听着挺搞笑的。
他吐槽:“上次干部会议,首领都直接宣布你是他的继任者了,首领平时是很好相处,但原则『性』问题可从来不会妥协。”
一点,中原中也看得十分清楚。
姑且不论森鸥外人平时如何,早就宣誓忠诚的力『操』纵使,不会闲得无聊腹诽顶头上司的私事,知道他是个优秀的首领就足够了。
奈何中原中也身处组织高层,深受重用,跟首领的直接接触也比一般人多得多,自然也能理解森鸥外是怎样一位心思缜密的存在。
身关港口黑手党首领一职,他绝不可能轻易放权。
唯独在黑子哲也里成了例外。
少年抿了口啤酒,回答说:“关系谈不上,我跟他『性』格不是很合拍,只能说是很信任彼此的能力,知根知底罢了。”
相比起最爱的香草『奶』昔,苦涩太多的啤酒滋味在他味蕾上炸开,细密气泡破裂,麦芽酿造的醇香蔓延。算不上多喜欢,却也是不错的饮品,还能以低度酒精假装麻痹自己的神经,谈一些平日没机会说的话题。
他咬咬舌尖,缓解停留在舌苔上的涩味,补充了一句:“还那次会议只是为了震慑a,让他意识到,想要得到首领之位,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森鸥外一人,还个我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a怎样都遮掩不住,恨到咬牙切齿的表情。
那位自命不凡的干部,是黑子哲也少打心眼看不惯的人。
若不是看他挣钱能力尚可,向组织交钱也交得殷勤,留用,早就想随便找个角落套麻袋揍一顿了。
“但首领是认真的,认为黑子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中原中也指出重点,“如果是你的话,我跟大姐头都不会意见。”
“太麻烦了,才不要。”
黑子哲也眼底的嫌弃愈发浓郁,秒速拒绝了对方的表态。
他振声:“就让他自己在那个位置上坐到地老天荒吧。”
听到莫名带了点赌气意味的言语,中原中也不知做出何种表情,抿着啤酒小声吐槽:“明明一开始还紧张到连我都抹了把汗,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放心到这种程度吗……”
他指的自然是黑子哲也与森鸥外的关系。
早在最初,自己被太宰治坑入港口黑手党的那段时间,黑子哲也已经是组织内资历很深的干部了。
面容仿若凝滞在少年时期的杀手,加入组织时间要追溯到先代在世时。
当时还没有发疯的老头子大权在握,也没有被私人医生抹脖子。据说是他向游『荡』在横滨黑夜的幽灵递出橄榄枝,把位不受束缚的自由杀手纳入麾下,训化成一柄只为组织利益出锋的利刃。刀光所及之处,敌人将片甲不留,一时间使得港口黑手党名声大振,愈发奠了他在暗世界的地位。
当然,只是组织内口口相传的小道说法,具体情况中原中也问过本人,为什么会选择被港口黑手党招抚。
黑子哲也的说法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少年回答说,他当初正巧想找个落脚点,其实哪都随意,就算是『政府』方的人前去招安他都会跟走。之所以会意加入港口黑手党,根本原因是看在本部大楼足够气派,物质条件是当时横滨各『色』势力中顶尖的,其他势力没得比。
树大虽招风,却胜在根系足够牢固。
得知真相的中原中也无言了好一阵,到头来,唯一的感想只有先代那个疯老头子大费周章建立五栋拔地而起的高楼是正确的选择。
不然这位顶尖杀手的归属可就难说了。
受到先代首领的用,黑子哲也从普通成员晋升到干部的时间快到非彼寻常。不过亲自出手剿灭几个对立组织,便被提拔到干部候补,之后又随便找了个由头捧上干部之位,是首领面前实打实的大红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待到先代晚年昏庸无度,被他的私人医生割开咽喉,篡夺走了首领一位时。毫不夸张的说,黑子哲也便成了森鸥外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论资历,声望,当时港口黑手党内根本没人比得过他,甚至即将升为干部的尾崎红叶,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单从森鸥外角度来看,他个首领之位确实坐得不稳当。他没把握将黑子哲也纳为己用,手下又没人能解决掉个不稳定因素,也难怪想要招揽更多强力又忠心的属下。
个被盯上的人,就是还在羊的他。
彼时,刚刚被一路坑进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日子样不好过,内心日常煎熬无比。
一般人并不知晓,他跟黑子哲也段过去,那是在荒神尚未降临之前的时日了。细节姑且不提,简而言之,他对黑子哲也的信任样非小可,便导致了中原中也日常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一方是他绝对不会背弃的要之人,另一方是宣示献上忠诚的首领,两人关系却紧张无比,随时正式宣战都不惊讶。
中原中也甚至能预料到最糟糕的场面,生怕哪天黑子哲也主动去抹了森鸥外脖子,踹了他自己上位。
焦虑感犹如烧得旺盛的柴火,火舌竭力舞动着,干燥木材噼里啪啦作响,把中原中也吊在上面来回烤。只能任由烦躁与不安日渐加深,自己却无能为力。
场拉锯战最后的胜者是森鸥外。
几年下来,黑子哲也没有任何动作,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认真听从首领的安排。直到所拥护他的党羽被剪去,先代时期得到的权力进一步被架空,回归到最初的模样,只做为一把不干涉任何话语权的利刃,一心一意为组织所用的,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才缓和些许。
中原中也好不容易缓了口气。
然而那之后没多久,又一次出差回来的他,发现天都变了。
倒不是说黑子哲也把他最担心的事情付出行动,趁他不在暗杀首领什么的。回到本部的中原中也眼底写满了疑『惑』,懵『逼』感挥之不散,很久才缓过劲来。
太宰治那条烦人的青花鱼叛逃跑路,还拽走了一位貌似跟他关系很好的底层小喽啰,高兴得他开了一瓶珍藏已久的帕图斯,喝个痛快以表庆祝。
等中原中也从宿醉中醒来,第二天忍头疼前赴首领的照见,才发现情况跟自己预料中的些不。
干部叛逃不是小事,然而首领完全没任何凝的表现,只是意思意思颁布了针对太宰治的追击令,之后再没了下文。
也是自那时开始,森鸥外与黑子哲也的关系,诡异地好了起来。
叫人『摸』不头脑。
就好像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突然消融,森鸥外不再担心黑子会对他的地位造成影响,信任度一下从负数拉到满格。日常见面时,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再紧绷,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向奇怪的道路奔赴而去。
莫名的,中原中也觉得就像是退休后外出遛狗见面打招呼的两位老大爷。
其乐融融,偶尔互损上一两句,一个说你昨天打麻将输给我的30块什么时候给,另一个装傻充愣想赖账,也不妨碍关系之好。
样的场景,套入黑子和森鸥外,已经不是恐怖到想要让人连夜收拾铺盖逃离城市的程度了。甚至到了后来,森鸥外不止一次主动提出,让黑子哲也成为继他之后的下一任首领。
回想起最早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关系僵硬的,中原中也只觉得情绪复杂。
不管怎么说,被自己视的双方关系能变好,也是他乐得看到的发展。
唯有一点不可否认,那便是这两人的交谈是建立在阅历相同的程度上,辈分平等。如今突然搞了一出收养,平白无故矮了一头,也不怪向来不会情绪外『露』的黑子哲也,会将明晃晃的嫌弃摆在表面上了。
思绪回笼,目睹着少年小口小口喝闷酒的中原中也叹了口气。
“那这次的收养又是怎么回事?”
他将啤酒瓶放回桌面,与那份新塞回牛皮纸袋的文件紧挨着:“未成年人没有监护人,生活确实很麻烦,点我也知道,只是没必要让首领充当收养人吧?”
横滨毕竟曾经混『乱』过,没有户口的黑户也是一抓一大把,凭空回到过去的黑子哲也自然也算其中之一。
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多年,黑子哲也不可能没新的户籍,早在先代在世的时候便被处理妥当,工资奖金走的也是这层身份。
之前假期,前去美国自己“丧命”现场的黑子,接替的是曾属于生活在正常社会的学生黑子哲也身份。凭借港口黑手党的势力,最简单的办法是施压,或者走关系,让学生黑子哲也一直处于无监护人状态,再不济玩一出我收养我自己的『操』作也可。
方法很多,无论哪样都比让森鸥外成为监护人方便。真走了一步棋,背后牵扯到的东西错综复杂,留给黑子哲也的麻烦绝对比便利要多。
“确实,论年龄的话,我跟首领其实辈份,法律上没什么问题就是心里过不去……”
黑子哲也轻声附和,半阖的眼眸与对方『色』泽相近的瞳孔不经意间碰撞,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少年突然熄了声,隐约察觉到什么的他歪歪头,无机质的双眸紧紧锁死中原中也。
“还是说,中也君才是想收养我的那个?”
中原中也:“……”
橙发青年掩嘴,轻咳一声,掩盖住那抹小心思被戳穿后的尴尬。
他讪讪道:“我确实个想法,其实反过来也行,哪边都无所谓。”
“在这方面意外的纯情呢,中也君。”黑子哲也面无表情吐槽着,似乎见到恋人局促的模样令他心情不错,连收养文件带来的不爽都冲淡些许。
收养,算是日本同『性』恋人间建立家属关系的最常见方式。双方皆为干部的时候不方便如此『操』作,但黑子哲也若作为普通社会失去双亲的孤儿,被中原中也收养便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届时,明眼人都能看出,位代表港口黑手党武力值巅峰的干部打什么心思,也算是变相对外宣告了二者的关系,还能顺带将黑子哲也干部这层身份隐藏的更深。
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大概是会造成黑子哲也不得不分饰两角的尴尬,说不会诸如“中原干部恋慕那位干部已久,却求而不得,只能找个替身聊以慰藉”之类的传言。
可惜现在也只能想一想了。
青年挠挠头,索『性』站起身来,来到黑子哲也身边坐下,免除了继续被面对面盯视的不自在。
“虽然说法律层面的关系对黑手党来说不要,也用不些。不过怎么说呢,能有样一层关系,或多或少会感到安心吧。”中原中也坦言,也懒得替自己的想法做辩解,直言道出内心真实情绪。
错过种机会还蛮可惜的。
黑子哲也转过头去,质地偏硬的发梢垂落至面颊,眼底说不出闪烁怎样的情绪,至少就表面来看,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
“很遗憾,中也君的愿望没法达成了,那只老狐狸很早就在打个主意了。”
“老狐狸……?”
猛然听到对象给顶头上司起得外号,中原中也表情微微一僵,套入森鸥外那张脸,下意识复了一遍。
不得不说,确实很形象。
少年同样放下啤酒罐,认真解释:“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港口黑手党的发展。所以我虽然嫌弃的不行,也不得不承认,让首领收养黑子哲也,对于组织而言是最优解。”
黑子哲也顿了顿,似是想要叹息,眼神黯淡些许。
“是因为赤司君,不,准确来说是赤司君背后的赤司财阀。”
他也没想到,已经离开正常社会后,自己还能以种奇妙的方式跟曾经的队友建立联系。只可惜,双方都将摒弃朋友种纯粹的身份,各自代表着沉无比的势力,在谈判桌上交谈,而非球场边。
“你国中时期篮球部的部长?”对于个姓氏很是耳熟,中原中也很快从记忆深处翻出相关内容,“那个御曹司啊。”
在学校时或许无法会到,赤司征十郎的背景实则远超普通人的想象。他种名门世家表面看似低调,实则产业已经遍布个国家的各行各业中,说不社团内采购的冷却喷雾背后公司就隶属赤司财阀。
“比起其他势力,港口黑手党已经算是传承悠久的存在了,但说到底,笼统不过几十年而已。”黑子哲也缓缓点了点头,“相较于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老牌家族,底蕴不够丰厚。”
“在他们眼中,港口黑手党就如雨中浮萍,根茎还是坏死的,怎么可能全方面达成合作,都精明的很。”
赤司财阀只能算是最难搞的目标,到了种社会层次的人眼里,港口黑手党明面的森氏会社也显得太过稚嫩了。
他们毕竟暗世界出生,灰『色』地带的业务免不了,那些违法内容更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更何况日本『政府』对黑/道的打压力度逐年加剧,哪怕港口黑手党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种放眼全国也不过一手之数的东西,在不少自视清高老古板看来,照样是一艘随时可能沉没的破船,怎敢舍身将宝押在他们身上。
“首领想借我跟赤司财阀达成全面合作。”
黑子哲也缓缓吐出结论,仿佛连积郁在肺部已久的浊气一吐出,整体轻松不少。
了相当于当代土皇帝的赤司财阀开先河,想要打通后续道路,便简单了不止一星半点。
“所以很抱歉,中也君,我跟以前的队友是没法断干净了,白白让你在黄濑君面前做了一次恶人。”少年微微欠身,即便两人关系再亲密不过,刻入骨子的礼节也让他无法将话说得理所当然。
中原中也摆摆手,不甚在意:“种小事都无所谓。”
习惯了黑子哲也万事礼节放到最先的处事方式,他早能坦然接受种相处模式。毕竟黑子就这种『性』格,自己能得到“中也君”种直呼名字的称呼已是不易,其他人都被称呼姓氏,更多的也就不强求了。
“赤司君是赤司财阀当任家主的独子,自小一直受英才教育,未来成为家主是板上钉钉的事。”黑子哲也嘴角抿起,继续说下去,“长远来看,了我跟赤司君层关系,跟赤司财阀达成全面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恐怕用不了多久,森鸥外就会要求他一前去某场聚集各界上流人士的酒会,样才能够以森氏会社继承人的身份将黑子哲也推上台前,借此打通跟赤司财阀的合作开端。
父母双亡的黑子哲也成为森鸥外的养子,收养关系得到法律认可,他就是未来会继承森氏会社的人。单位身份地位而言,与赤司征十郎站在近似的高度。
除去浮于表面的假象,黑子哲也本身能让森鸥外忌惮多年,也预示着他统领组织的能力早已得到男人的认可,未来终会接受港口黑手党。
友情难以磨灭,只要处理得当,未来由他率领的港口黑手党,与成为家主的赤司君会是绝佳的合作伙伴。
不能在球场上与赤司君见面是有点可惜,不过能将曾经珍无比的友情换一种方式延续下去,也算不错的结果了。
可比他继续当干部要麻烦得多。
也就是黑子哲也段时间情绪不佳,才会后知后觉察觉到森鸥外的安排。
老狐狸刻意将他推入国中时期交际圈的中央,丢到东京这种地方,不仅仅是让他探查分公司隐藏的秘密,更多的,是让黑子哲也不得不与奇迹的世代进一步接触。
种来回绕好几道弯的方式,确实是森鸥外常用手段。
理解了黑子哲也如今的状态,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灵魂发问:“那干部的身份怎么办?”
对于他曾经的队友,黑子哲也将展『露』的是他们联手编写好的剧本,循序渐进,揭开国中毕业后被丢下的影子成为黑手党首领养子的全过程。
他可以是坠入黑暗的小白兔,最无辜的存在,丧失亲人后,受环境与身边人所限,不得不放弃篮球的幻之第六人。
事实却是,少年还拥有另一层身份。
他双手沾满血腥,鲜血浸润他的骨肉,身下是亲手收割的人命铸成的白骨王座,是罪行累累的人间恶魔,判几百次死刑都不为过。
只活在阳光下的学生是无法接受这些的。
“当然是分割开了。”少年回答说,不带一丝半点犹豫。
“黑子哲也是黑子哲也,干部‘影’是干部,组织内除了高层以外,还谁知道我的真名是什么?”
──
黑子哲也暂住的公寓到底还是有点冷清。
讨论完那些关于自己身份最新发展的内容,两个倚在沙发上的人,一被懒散氛围包裹。撇去本部繁杂的工作后,只觉得内心轻松不已,得以好好享受闲散假期。
直到一声宣告肚子空空的“咕噜噜”声响起,不知来源于谁,打破一室寂静的时,也昭示他们需要来点吃食填补饥肠辘辘的胃。
“时候也不早了,在家做还是出去吃?”中原中也起身,伸了个懒腰,来到放置在开放式厨房一旁的冰柜,翻找着什么可以使用的食材。
“冰箱里……果然全是速食。”
他毫不意外看到塞满速冻食品的景象。
港口黑手党本部有员工食堂,厨师和帮工都是履历明了的可控之人,食材也是经由层层筛查才敢送入,味道在众多成员间广受好评。
黑子哲也从来用不做饭,偶尔吃腻了,想换换口味,随便找一家当地挂在港/黑名下的餐厅就餐即可。换到人生地不熟的东京,早餐午餐倒是可以在学校解决,晚餐除了下馆子,只剩自己做一条路可选。
让只能把水煮蛋做到出神入化的干部自己准备晚饭,真是为难他了。
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黑子哲也给自己找着借口:“做便当很麻烦,准备完了会来不及上学,每天都是在学校商店买点面包。”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他不会做饭占了原因的大头。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只是慢慢吞吞合上冰箱门:“边也没个专门的厨师……附近什么不错的店吗?”
“一家家庭餐馆。”
“那去吃咖喱?”
“我都没问题。”
咖喱也好,西式料理也好,他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类型,能饱腹即可,除此以外,唯有香草『奶』昔常年盘踞在他心底最高位,不可动摇。
然而原本还一口答应的黑子哲也突然陷入沉默,不过几秒钟,他突然改口,念头转变的不是一般的快,“不,还是自己做菜吧。”
中原中也愣在原地,隐隐察觉到气氛的升温。
他看到少年神『色』认真,大海般透亮的蓝『色』眸子不动,内里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青年轮廓。
“个地方,我想让中也君陪我一起去。”
──
拎着大包小包食材的两人,最终出现在被黑子哲也封存的家中。
黑手党也是人,也需要正常吃喝,去逛超市算不得什么新奇事。决定下厨做饭后,中原中也跟恋人来到一家位置较远的大超市,考虑到两人半斤八两的做饭水准,最终只挑选了一些工序简单的菜谱原材料,来一桌咖喱饭配味增汤完事。
出门之前,他便隐约猜到了黑子哲也所说的地方是指哪,然而真正踏入这间再普通不过的一户建时,中原中也却莫名的胆怯了。
种感觉很奇妙。
身为港口黑手党顶级战力,中原中也不曾退缩过,为了组织,什么危难他必须顶在最前方,还是头一次出现类似想要退却的情绪。
里是黑子哲也的家,或者说,曾经是黑子哲也的家。
单论他能理解的部分,房屋空间算不得宽敞,装潢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水准,就算是港口黑手党本部的休息室也没得比。除此以外,房屋中还拥有很多昭示生活气息的小物件,几天无人打扫,蒙了薄薄一层灰尘,显然遭受冷落已久。
等环境,委实配不上干部的身份,中原中也心底却五味陈杂。
见橙发青年愣在原地已久,刚刚将食材放到厨房的少年探出半个身子来,顶着一头蓝『色』短『毛』,口吻认真:“如何?”
他没有问具体的问题,因为根本没必要。
回过神来,中原中也拉开餐桌旁的座椅,见上方同样蒙一层灰,索『性』利用自己的异能力完成清理,末了,托下巴落座:“要让我评价什么的,我也没住过种房子,不好说。”
正如中原中也所说,他没有多少经验,给不出好听能用的评价,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缄口不言。更何况这栋一户建代表了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本质是很沉的东西,更不应该随意发表言论。
正巧黑子哲也也不是真情实感索要评价,被敷衍后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彻底忽略过去。他手上活不停,检查上次回来没注意过的厨房,嘴里念念词:“炉灶还能用,调料也没有过期,做晚饭还是没问题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少年『摸』出两颗超市刚买回来的新鲜土豆,洗干净削皮放在案板上,拿着菜刀来回比划半天。
似乎是工具不够称手的缘故,黑子哲也索『性』将菜刀放在一旁,『操』控着脚下影子攀爬上自己的身体,拿出那柄造型稍显别致的短刀,熟稔地挽着刀花,三两下将案板上的土豆分解成大小一致的碎块,个头差异小到足以微乎不计。
他又掏出萝卜跟洋葱,很快如法炮制一遍,正式下锅之前,还意思意思抬起头来,随口征求意见。
“半年没见面的第一餐吃咖喱饭,会不会点寒酸?”
目睹了全程的中原中也:“……”
寒酸不寒酸的问题先放一边,不是重点,拿那把不知道割多少人喉咙的刀切菜问题就很大了。
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该让他准备更好。
见没有得到回答,黑子哲也又一次重复:“中也君?”
注意力压根没放在晚饭上的橙发青年猛地摇摇头,甩干净脑海中那些微妙的念头,收回视线:“没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成长的地方。”
种极具平淡温馨氛围的场所,与作为黑手党的他们格格不入,回归此处的黑子哲也亦是如此。
仿佛强行塞入仅剩空隙的最后一片拼图,艰难将自身剪切成跟空隙相同的形状,却无法掩盖图案的不。一眼望去,乍眼到任谁都能看出违和感。
“现在也只剩下回忆了。”
黑子哲也苦笑,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任由它们外『露』,致使原本清透无比的少年嗓音也变得浑浊。
“我自己一个人不是很想回到这里,明明房子很小,却会觉得无比空旷,胸口也变得沉闷不已,中也君在,种感觉能好很多。”
“卧室在二楼,爸爸妈妈的房间里相册,里面有不少我小时候的照片,中也君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他说,“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
那些承载了他全部回忆的相册,记载了黑子哲也十六岁之前的全部人生,作为他现如今恋人的中原中也,理应会感到一兴趣才对。
果不其然,餐桌旁的青年明显心动了,眼底闪烁名为期待的光,坐立难安,只是没在第一时间前去翻找。
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撇过头去,指尖不安地轻点着桌面,似乎想要努力维持矜持,等到晚餐结束后再考虑黑子哲也口中相册的事。
他随口问道:“晚上也打算住在这里吗?”
按理说,正常学生免不了写作业的环节,黑子哲也却在来之前将书包搁置在公寓。继续停留下去,明天上课免不了要被收到空白作业本的任课教师臭骂一顿,所以他才会问问,黑子哲也无认真完成作业的打算。
虽然他觉得够呛就是了。
“我的卧室是单人床,睡不开吧。”
少年沉思,注视眼前炉灶上咕嘟冒气泡的铁锅,表情微妙地放空一瞬。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指某些不和谐因素,委婉表达了自己的不赞,甚至列举出自己不赞的因素:“去父母的卧室也不好,虽然对我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是按照正常时间线,他们才走了不到一个月。”
黑子哲也再次强调:“我就算变成了很糟糕的大人,最基本的底线还是不要碰,太不尊人了。”
中原中也:“……”
他差点一口气憋到没上来。
“……不是那个意思。”青年头疼不已地呻/『吟』,急忙澄清,示意自己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是话语传达出了歧义。
“可是半年没见面了,中也君不也来到东京找我了吗?”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颇为疲惫地『揉』『揉』额角,直接忽略掉上一个问题,语气中肯:“情绪不好的话不要勉强自己,哲也。”
“……”
次轮到少年沉默了。
被中原中也直呼自己的名字,效果不亚于家长生气时称呼他全名,总之是用在十分要的场合,也预示着他的认真。
“最开始也是这样,真的遇到想要逃避的时候,你总是选择同样的方式,说着不在意,本质还是想要麻痹自己。”他深呼吸,“稍微再坦诚一点吧。”
“可是多巴胺确实能让我感到快乐。”
“喂!”
“我没有想那么多,已经发生过的事,再怎样思考也无济于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忘不掉糟糕的过去,终其一生都会缅怀曾经拥有过的美好,但最要的却是当下。”
不等中原中也来得及继续说什么,黑子哲也关闭炉灶,轻笑摇摇头,融了一如即往的冷淡。
“我想带中也君见一见父母,想得到他们的祝福。”
所以他才会带对方来到此处,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