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圭睡了堪堪两个时辰,要是在现代,熬了夜补个白天,再是正常不过。在此时,青天白日睡觉,只有不事生产的懒汉才做的事情。
陈圭刚一睁眼,就看见紫馨守在床头,侧着眼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刚一抬手,紫馨就察觉到了,给他掖了掖被角:“二爷怎么不多睡会儿?”
眼见着快入冬了,陈圭总算见识到明朝小冰河期的威力,这还是南边,就已经很冷了。想到二叔一路北上,他心里又泛起了忧虑。再是有精神的人,毕竟也是天命之年了,跟着锦衣卫赶路,不知还有多颠簸。虽说当时就让陈大几个一路跟了去,只是没有亲自去,毕竟是不放心的。
这屋里,又是乱成一团,一时脱不得空。陈圭想到此处,又是多日未去族学了,还是要抽空去一趟,稳定下人心。他心里想到事情一上来,再闭上眼都睡不着了,挣扎了一会儿,一个翻身坐起来。
紫馨赶紧扯了一件袍子给他披上,一边为他穿衣一边怪道:“今日无事,何不多歇歇,这是要赶着上哪里去!”
陈圭笑道:“你现在也这样了,换的早个把月,定是要唠叨的!”他说到此处顿了顿,学着紫馨的声音说了句“二爷要注意些规矩”,惹得紫馨扑哧笑起来。
陈圭这才拍手,“不过是脸上烫两个泡,怕什么,实在嫁不出去,小爷娶了你就是!”
他是见着紫馨一脸忧色,猜得她为了容貌担心,故意开玩笑逗乐她。这等婚娶玩笑,在现代朋友调笑间,常常说,本来就没什么,陈圭一时得意忘形,见着紫馨脸红的像个水蜜桃,才反应过来这时的女孩子不能开这种玩笑。
反应过来后一脸尴尬,干咳了几声:“莫要生气,我浑说的。”
紫馨低着头,也不知是听还没听进去,穿好了衣服,说了句“奴婢去端水”,跑得跌跌撞撞。
陈圭觉得这样鲜活些的紫馨,要可爱的多,打定了主意以后定要多陪她说说话,一时想到别的事情,也就将他说过要嫁娶的话,丢到脑后了。
一会儿紫馨再端着水进来,又是那个少言端庄的大家婢子。
厨下现在对二少爷的态度,府里除了老太君,就是他待遇最高。昨晚二少爷将府里两大实权人物,收拾的服帖,今儿一早,王厨子就派人请示了几次,看看二爷醒了没有——定不让身份不同了的二爷,吃冷食的。
为了迎合二爷口味,送来的还是苏式的“桂花白果”,陈圭刚一收拾完毕,就被摆上了桌。
厨下再是想不到,二少换了人,对桂花不像以前那样爱,还觉得自己事情办的好。陈圭一边喝着,脑里想的是什么时候,再请个厨子来。
脑中正想着,见着他贴身的书童,青松一脸慌张地跑过来,喘了几口气,急得说不出心里想说的话。
被小露珠眼睛一瞪,青松更加急,顺了好久才说道:“大少爷和三太太……要分家!”
紫馨收拾碗的手都颤了一下,一脸惊讶地望着青松,似要确定青松这话的真假。
大少爷,莫不是疯了?
紫馨脑中闪过这个对她来说,多少有些大不敬的想法,再去看自己少爷的神色,连变都没有变。紫馨只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少爷起来,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得让人无法探知他的想法。
陈圭一脸平静,甚至脸上还带着他惯有的浅笑,擦了擦嘴,丢了汗巾,对着还在喘气的青松说道:“看你那德行,去擦了脸,同我去向老太君请安去!”
陈圭又让紫馨给换了身华服,额间的玉带子又被嘞上,穿了厚底官靴子,腰间配着的玉坠子,通透得照得出人影儿。搞得通身都是陈府继承人的气派,才在院里的小厮簇拥下,往老太君院里去。
一路上遇着的仆妇下人,见着二爷穿的像个耀武扬威的小将军,无不笑着请安。遇着些小丫头,那声“二爷”叫得甜腻无比,让陈圭身后的小厮,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感觉。
果真是得势主子,跟着光荣啊!
众人眼中得势的二爷,刚一踏入祖母院里的小厅,齐刷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遇上个胆小的,保不准就不能冷静了。
肃立在一旁的大兄,坐在祖母下手抹着泪的二夫人,和给老太太捏着肩膀的林氏。
这些人陈圭只当看不见,先向祖母请了安,才当作不知道何事的向诸位长辈问安:“不知今日婶婶来的这么齐,侄子来的晚。学里还有功课,怕是要先告退了呢。”
二婶还在抹泪,林氏停下捏肩膀的手,急道:“陈哥儿等等,只怕你大兄有话说!”
陈圭停住脚步,对着大兄拱手:“不知大哥有什么要吩咐的?
”
陈培冷眼打量这个弟弟,今日发现他身量抽了很多,都有他肩高了。咋一看,像是有十五六了,还是脸上的五官,提醒着陈培,这个弟弟,今岁上才十三。
他还来不及说话,一直打着瞌睡的老太君,陡然睁眼,盯着陈圭:“你大兄闹着要分家,老太婆不中用了,只叫他找你去。”
说完正起身子,指着陈圭对陈培说到:“来逼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用,现在你弟弟当着家,你只管问他!”
陈培今日有备而来,任祖母说的天花乱坠,只不心软,心里想着就不会失了先机。扔出“分家”这个雷来,指望着把陈圭劈晕才好。
陈圭脸色白了白,急得在屋内踱步子,走了几圈,一脸忧色:“大兄果真要分家?”
陈培答了声“是”,二太太身子又晃了晃,林氏嘴角却有了笑意。
陈圭一脸慌乱,又在屋内急得乱窜,搅得一屋子人眼花。就当陈培都想,这样逼他,简直是在欺负人时,冷天都转出一头汗来的陈圭,抓起桌上一盅茶,喝得如牛嚼水,将他这一声气派糟蹋的干干净净,才停下来。
等到他擦了嘴,又叫丫头打了水来洗了脸,在陈培像看跳梁小丑的目光中,缓缓反问了一句:“要分家,大哥你支去的七万多两,何时归到账上?”
二太太一脸愕然,这个孽子,何时还在账上支银子?七万多两,亏他也敢开口!
陈培气的眯着眼,陈哥儿一番唱作,原来是把自己才是当作了小丑。
林氏来不及插嘴,听见外面下人刚通传一声“三叔公来了”,这个八十多的老人家,不知为何跑得这样快,风一样进来,眼睛也甚是灵光,认准了陈培,那拐杖跟雨点一样落在陈培背上——
“打死你个不孝的,陈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