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圭拿着那把黄铜大锁,陈培只是气,三太太却摇晃了两下,若不是身旁的金珠眼尖,扶了她一把,眼见着就要倒下去了。
库里情况如何,她心知肚明。陈圭见着她反应,也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陈培则大怒,林氏反应这般大,定是对他也有所隐瞒了,这蠢妇,这时候还分不清轻重缓急!若非俩人牵扯的太深,扯出了林氏,陈培必然也不能清清白白脱身,他定然早就拂袖而去了。
只是现在,陈圭使出这种下三门的办法开了锁,陈培也是必不能让他进去的。陈培一使眼色,他身后就窜出几个人来,堪堪将库门围住。任你打开门,只不让你进去,你又能奈他如何?
陈培带回的这些人,是他蓄的私仆,就是月钱也不从公帐上走。管你陈府谁掌家,谁落难,他们只对大爷效忠罢了。
陈圭见着这等子人,是新仇加旧恨,想到被叫走的金大总管和李账房,这种显然想将他架空的想法,噎得陈圭像吞了只苍蝇——不是好大的事情,偏要恶心着你。
吃了只苍蝇一样的陈圭,手里拨弄着那根簪子。用根簪子开了锁,不是他春哥附生,总能干出让人不能置信的事情来。他上辈子,为了管教爱混的弟弟,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
其中有个,专是开锁的行家,拿着根铁丝,能当万能钥匙用,弯出几个弧度,能开大多数的锁。后来他洗手不干了,无事还是爱显摆他的专业,说他瞧得起陈圭,非逼着给他上了几次开锁的课。更为搞笑的是,陈圭的结业资格,是被那老偷拉去自己家里,逼着给开了自家的锁,才算他学会了!
银簪子质体就软,正适合做钩子。只是陈圭想不到,他俩都准备要撕破脸了,公然叫人围住了库房的院门。
紫馨看着情况不对,怕着二爷吃亏,频频给那掌灯的小厮递眼色,指望着他去通知老太君。
但凡天下的女人,没有不爱攀比的。放到这明朝来,又属这些低下的丫鬟婆子,最爱比。比完主人比月钱,比完月钱又说衣饰。你若见着浩浩荡荡一圈夫人小姐出门,那些丫鬟们,看了别的小姐们,之后的目光就会一直停留在同等级的丫鬟身上。
一直盯着紫馨,从她发间的珠花,看到耳边的鸭青宝石坠子,又看着她腕间半掩在袖子中的玉镯子发了半天呆的金珠,一下就发现紫馨的暗号。她内心艳羡,偏要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绷了许久的脸,终于找到个打击的机会。她忍住笑,在三太太耳边飞快的耳语一阵。
林氏这么些年,饭也不是白吃的,陡然觉得身也不软了。指着那个想溜出去的小厮,尖声道:“主人没发话,就有你这等想退下偷懒的小子,还不给我拿下他,堵了嘴狠狠打几板子!”
几个跟着陈培来的健仆,就有两个像鹰一样扑向那小厮,一左一右捉住他两只膀子。
那小厮今日不知道走了哪般霉运,二少爷嘴里那顿打断腿的威胁刚过,又被三太太拿住要发落。
他知道没他相关,不过是三太太要拿他做筏子,但是板子临头了,还是得跪下磕头求饶啊。
这小厮,方才对陈圭做出要效忠的表现,就被三婶这样公然打脸,陈圭就是泥捏的都有三分火气,顾不得紫馨在在身侧拽着他手,就要上前撕破脸。
林氏一点惧怕的表情都无,反而用汗巾擦了擦嘴角:“我说紫馨丫头,你这是赶着要进门呢?仔细自己行为不检点,老太君生了悔意,说是你们这些子没脸没皮的丫头,带坏了陈哥儿。打发你们去配了小子,那时节,就知道轻重了。”
虽说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紫馨是老太太为陈圭备的通房,但大家素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得,紫馨现在还是个女儿身,谁也不会去当面揭穿了说。她第一次听得有人说出这些子话来,偏偏人是主你是奴,咬得唇都破了,血水还是要往肚里吞。
陈圭听着这些辱没他房里人的话,就要挣开紫馨的手,做出一番事情来。陡然觉得被紫馨拉着的手冰冰的,回身一看,她眼泪流的簌簌,珠子一样砸在他手背上。咬着得嘴唇都破了皮,眼见着丝丝血迹来。
这样的紫馨,陈圭没有见过。他心里怨恨三婶转移注意力的招数,太过下贱,却又有一瞬间,想在这夜风中,解了袍子披在这簌簌发抖的身子上,带着她离开这是非地,且不管陈府这摊子烂账的想法。
陈培见着陈圭主仆二人,自己就乱起来,陈圭眼睛气得红红的,心里大乐,想着这等尖酸话,听着不好,效果却大。果真是适合林氏这样的人来说。
适合说尖酸话的林氏,正一脸得意,赞许眼睛尖的金珠。门外就传来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既是老三媳妇提了醒儿,改明儿就将紫馨开了脸放在陈圭房里罢了。”
这时夜色深了,几人都万万不料会惊动了老太君。
老太太额上的发丝梳得齐整,被一群仆妇簇拥着,灯笼怕不是点了有几十盏,娓娓一行人,浩浩荡荡,甚有朝廷钦封诰命的气势。
嚣张如陈培,自小对祖母就敬重有加。就是三太太,嫁入陈家这些年,没少被老太太扔得软刀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这些年老太太不管事了,林氏都要忘了婆母当年威风的样子了。现在听见老太太淡淡一句,要将紫馨开了脸的话,低下头,就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样吹着夜风的深夜,惊动了老人前来,几个人心里都有些悔意。非要对着死磕做甚,又不争着这一时半会儿,晚点动手,不过也是损失了些许先机,难不成就能输了不成。
紫馨放开了二爷,飞快地将脸上的泪迹抹干。
陈圭调整了下心情,笑着迎上前去,扶住了祖母:“夜深了,还教您来这一趟,原是孙儿的无能和不孝了。”
老太君拍着他手:“祖母知你孝顺,只是有些耗子,还非要得晚上才好拿!”
被祖母称作耗子的陈培,难得低头红了脸。
林氏心里着急,只恨自己不能穿墙而过,将些物件放回去。扶着金珠的手,犹自强逞镇定,其实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太君不管这些耗子的心思,拉着陈圭的手说道:“现在是你掌家,休要叫人小瞧了去。”
陈圭得了祖母这样的助军,后方安稳,对着祖母点点头。大踏步上前,那些原本围住院门的健仆,见着陈培软了,自然知道退回自家主子身后。
陈圭一把上前,终于推开这扇折腾了一晚上的库房院子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