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圭走回书房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心情。
居然是为着这样的原因。
他能说什么。是该怪二叔过于中正,还是能说大兄陈培的不是?
他能做的,就是将事情原委,详细写下,将那红漆封好的信件交给老太君。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稳妥,又写了封更隐晦的,命青松亲自交到王伦手上。
这样星夜兼程送去的信件,到了陈熊手上,又会起多大的作用,陈圭实在是不知道。这样的大事,二叔不可能分毫不知,偏偏府里,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气象,更是可笑的是他那大兄,远在淮南,还能使出“谣言伤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为着夺嫡,陈圭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要是爵位都尽了,夺过去,不过是个替罪羔羊的空壳子。
陈圭有时候,甚至想带着亲人一走了之,随着王家的船队下到西洋去,随便找个地方,只要手里有金银,哪里不能过活。
只是,想到他那古板的祖母,多半是不会跟着他走的。府里人多,心就有百样,谁舍得无故将这破天富贵抛下,去投奔茫茫大海呢?
更为重要的,他心里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法。这是大明正德年间啊,离着万历的颓势,还是许多年,难道自己穿越一世,真的什么都不能改变么。
深秋了,院子里树上的叶子开始往地上掉,水磨青砖上扑了一层。那个自厨下调来的小丫头,管着院里的打扫,见着二少爷在树下发呆,就不敢上前干活。
陈圭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转而暗自自嘲。大明朝的人命,还真是不值钱。权势大的主人,可以情愿将下人乱棍打死,一张破席子卷了,或是埋了或是扔掉,又有谁肯为着这样的贱命出头。
莫要说律法,就算掩盖不住了。像陈府这样的功勋世家,自然有地方官员出来帮着料理这样的“小事”。
但是陈府这样的功勋之家,陈圭出门在外。也会遇上市舶司李成玉这样公然行凶的人物。那以后,遇上比这更蛮横的人,又该如何是好,想到今日那些在秋阳下发出阵阵寒光的砍刀,陈圭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在这大明朝极不稳妥!
不要说死过一次的人不惜命,错了,“死过”一次的陈圭,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如有人要威胁他来之不惜的重生机会,他自然要搏一搏!
淮安。漕运总督府。
红漆的大门对着街道敞开着,今天府衙像往常一样,门可罗雀。一来是漕运这道上,涉及到衙门的东西,都是官事了,寻常百姓,哪里踏的进这个们。二是作为总督漕运的衙门,它的门槛,就是对着普通小官吏,都要高了些。
衙役觉得百无聊赖,又不敢分心失职。谁都知道,陈部堂对着下面的人,平时都很优厚,要是出了事,又决不轻饶。恩威并重之下,这些老油条小吏们,不出半个月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虽说陈熊才上任两个来月,在这里威信,却一点不比历任的总督低。
又因着陈家多年经营漕河,陈熊处起事来政务娴熟。比不得那些别处调任来的官儿,而是很有真才实干,让人挑不出错儿。
正午的暖阳,晒在脸上,这天气甚是舒适。不过一刻钟人就想睡觉。刘三此时就在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上下眼皮打架。他可是知道,近来为着征运秋粮的事情,陈部堂几乎把衙门当成了卧寝,连后院都少回去。常常见着总督府里的丫头大姐们来衙上送吃食送汤水。此时按说也是歇息的时辰点,然陈部堂都还在衙上,谁又敢造次了。
刘三正在浑想,今日那甚是美貌的小大姐,怎生还不来送汤水。刚想到那双娇滴滴,看着人似要将你化掉一样的春杏眼,马蹄踩在青砖上的声音就从街道那头传来。
这样在总督府衙前纵马的情况极少,刘三头脑中的那双杏眼,马上就变成陈部堂整治失职兄弟时的板子,顿时人就警觉起来,恢复了清醒!
等到刘三刚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人这马,都甚是眼熟,不是陈府日常送信的又是哪个!刘三还在纠结是何事这般急,这匹往日神骏的白马儿染了一身尘,灰扑扑腻得人难受,就见那送信的家人,翻身下马,顾不上头上歪斜蓑帽,就往衙门里冲。
刘三正在想这家人,双唇都干裂开来,不知是陈府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听说府上老太君年岁大了,莫不是老太君……,刘三轻轻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这样的事情也敢想,太大不敬了。
今日对于刘三来说,注定会回想好几日。因为这样一骑飞马的情景,不出一个时辰,他竟然看到了三次!
难道,是要变天了?
如说刘三的只是偶尔灵光一现,那后堂站着的陈培,就是有切身体会了。
陈熊捏着手里的三封信,已经沉默了半晌。
这三封信,有两封都出自陈圭的手里。若是平时,陈熊必然会欣慰侄儿的笔力又有进步。只是此时,他一直在皱眉思索信的内容,顾不上这里。
落在陈培眼里,就是父亲将那个遗腹子的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想到这里,陈培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果真是要疼爱那小子一点啊。
陈熊抬头,正好看见大儿嘴角的讥笑,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压了好半天才将火气压下去。正要开口说什么,他这做起生意来甚有出息的儿子,率先开口问道:“二弟也太大惊小怪一点,遇着个李成玉,落了老陈家面子不说,前后还派了三匹马送信,当真是养马不花他的银子。”
陈培语音刚落,陈部堂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发作出来。
一块镇纸夹着那三封摊开的信纸突然无预警地向陈培砸来,陈培毫无准备,被那块木雕的镇纸砸在额角,当场就头破血流!他也不是傻蛋,知道可能是出了大问题。捂着不住冒血的额角,陈培忍痛捡起了地上的信纸,好巧不巧,他寻的又是那封写的最隐晦的,饶是这样,两遍看下来,也看得他脸发白。
陈熊冷笑:“孽子,成天不务正业,现在知道经商也不是这么行的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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