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什么叫为四娘定了门亲事?
南若愣了,道:“我与二弟三弟还未定亲。”
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呢,怎么就轮到四娘了。
南宫云林:“你不急,老二老三我已经替他们相看了,虽如今男女一道排名,可论起来,四娘是长女,用不着避讳你们。”
南若怕他又拐到长乐公主身上去,问:“定的哪家?什么时候?”
说渣爹关心儿女吧,非拖着他要让他等长乐公主,他拖着,老二就也得拖着,说不关心吧,又知道趁早给女儿定亲。
南宫云林落箸,抽了张纸巾擦嘴:“绍阳府宋家,单说宋家你可能不知,香公宋葆良你总知晓,就是这个宋家。”
“冬望寒梅图的香公?”南若有点震惊了。
香公是号,宋葆良宋宰,当朝开国初极有名的文人,他因经历朝代更替,笔下画作气势恢宏,撰写的杂文笔记也十分有名,激励了许多人,连燕太/祖都是他的忠实读者。
可惜大燕刚刚立国,他便因病痛去世。
用现代话说,是一位杰出的书画家文学家兼思想家。
可惜他后人平平,再没出现过什么突出人才。
不过光凭宋葆良留下来的余荫,也足够宋家绵延百年不衰,成为当地名望大族。
一般而言,这种名士家族是瞧不起商户的,南若就怀疑的看向渣爹。
南宫云林道:“我给四娘定的,是香公四房中人,宋氏传承至今族人众多,内里自有纷争,四房虽说是内房嫡支,可传到这一辈,已经出服,四房不擅掌财,偏出了个爱弄风雅的甩手老爷……”
他嗤笑一声:“所谓书香望族……”
士族素来爱拿他们商贾做嘲讽,却不想想,若没有他们开通买卖,他们拿何来享受?
若真耻于谈钱,怎不去餐风饮露?
南若皱起了眉,这种士族人情繁杂且清高,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好亲事,可此世婚姻父母之命,他的反对没用,何况渣爹已经跟人应下,若反悔,反误了四娘名声。
只能问:“爹可亲自见过人?”
南宫云林就乜了他一眼:“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四娘是我亲女,我会害她不成?自然是见过人才答应结亲。”
“四娘未婚夫是四房嫡三子宋允芳,与四娘同岁,我观他年纪虽小,却行事有度,心思纯正,其父是荒唐了些,可他上有两位嫡兄,三位庶兄,不怕独木无支,且四娘嫁过去,上头已有五位嫂子侍奉公婆,轮不到她操劳。”
可妯娌多,是非也多。
南若心道。
现代一个婆婆一个大/小姑子就能在网上掀起百页腥风血雨,他曾为取材围观过,看他得胆肝颤颤。
四娘一过去就得面对五个嫂子,还不知有几个姑子。
他委婉提醒:“……京城离绍阳千里,便是走水路也要半个月,四娘单只递信一来一回就得一月。”
如果真出了事,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南宫云林就挑眉道:“四娘能叫你这长兄如此维护,嫁过去便不会吃亏,你且安心吧。”
南若一怔。
忽然意识到他说的对。
他总习惯性用看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些小女孩,从四娘到慧表姐到长乐公主。
事实她们远比他以为的更早熟更有成算。
明明昨天长乐公主已经给了他一击,他却依然惯性思维。
像是一种嘲讽,嘲讽他的自大,
南若心里反省。
其实这也是变相的傲慢,现代人对古人的傲慢。
所幸发现的早,否则迟早他会为自己这份优越感付出代价。
南宫云林满足了指点儿子的兴致,叫下人进来伺候洗手漱口,还不忘点评一下刚刚的早饭:“那碟清香素肉卷味道不错,给赏。”
南若也回过神,跟着走流程,挑了个配粥咸菜夸了两句。
心道这吃顿饭就要赏一回小费的毛病也是挺无语的,明明已经给了工资,食材也是自家出,偶尔赏一两回能理解,天天这样,规矩乱套,没有章程,也别怪被士族瞧不起。
四娘的婚事已成定局,宋家人已经到了京城,稍作安顿便会上门提亲,南若在这件事上没有话语权,只能做事后弥补,其实他立得稳站得高,就是对四娘最好的帮衬。
虽南宫云林说会帮他请假,南若还是差人去给太子说了一声。
有男二光环帮忙保命,接下来几日他便待在家里,一边为四娘做定亲准备,一边分神关注着大理寺的进展。
这件事上了京城热门,就注定不会悄无声息结束,皇帝一回京,御史台的言官们便轮番上阵,一通轰炸。
南若没有入朝,打听不到朝堂上的详细消息,男女主回来,也不方便与太子联系,只能从市井获取只言片语。
更坚定了他一定要建立情报网的决心。
所幸传来好消息,皇帝下旨彻查,并表示绝不会偏袒,似乎选择放弃了上官子辰。
但直到宋家人带着宋允芳上门,两家交换庚帖定好了婚期,依旧还没查完。
仿佛进度条卡住,没了动静。
南若心知焦急也没用,写了三篇大字放松心情。
既然领导说让他别插手,他就别插手,多做多错,眼下保全自身保持低调才是王道。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格。
南若叹息,干脆转移注意力,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做。
比如社团。
他叫来初三,派他去给四舅赵荣送帖,约他带上亲眷到城郊庄子游玩,自己也会带上几个弟妹。
南宫云林欣然同意,还赞助了一百两游费。
消息通知下去,老二老三又是最积极的,自打南宫云林回府,两人缩在院子里哪也不敢去,恨不得亲爹忘了还有他们这个儿子。
终于有机会能出去喘口气,哪能不积极。
老二嘴甜,当即奉承南若:“还是大哥有办法,能说动爹,今日我任大哥差遣。”
南若心道这话要是被二姨娘听见,要气死了。
这些天南宫家后院可热闹极了,今天这个姨娘抚琴,明天那个姨娘赏月,二姨娘最积极,她一心想让儿子盖过嫡子,可偏自己见识有限,教出来的老二懒散贪玩,有贼心没贼胆。
眼见儿子不成器,又调转目标到了男人身上,想通过枕边风,给儿子拉好感。
哪知老二扭头就拆了亲娘的台。
还有九姨娘和十二姨娘,四娘这桩在南若看来不怎么样的亲事,在她们眼里好极,也希望为自己的六娘七娘求一门好姻缘,家里没有主母,便只能对准男人。
有孩子的没孩子的,恨不能把渣爹劈开瓜分一人一瓣。
南若在旁看得心有戚戚,自认做不到渣爹这样乐在其中,先不说情感上,身体就吃不消。
以至于每回他去南宫云林院子蹭饭,都要观察一下他有没有变虚。
他觉得古人寿命低跟过早行房是有一定关系的。
他要好好保养,争取长命百岁。
最近他已经翻起了大燕版的本草纲目,决定从现在就开始合理饮食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
老三嘴甜比不过老二,直接拍着胸脯道:“我会看着小五和小八。”
南若见他们两乖巧,提点道:“爹这几日已经托人给你们说亲,你们听话些,莫要生事,否则被人家拒绝,惹人笑话。”
老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叫南若都看愣了,没想到说亲会叫他这么激动。
略一想明白过来,此世讲究先成家再立业,结婚意味着成人长大,且可以为自己留下子嗣,再者老二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会憧憬很正常。
渣爹自己一个又一个纳妾,却不许儿子们胡闹,钱可以随便花,想在婚前搞出通房打断腿,与小厮也不行。
南若轻咳一声。
老二老三怕又是被他牵连了,南宫云林不是思想多高尚,而是为了给小若谷增添筹码,让皇帝皇后以及小公主看,看我儿子多洁身自好,愿意为公主守身如玉,公主嫁过来肯定会幸福。
长兄以身作则,下面弟弟便也不能扯后腿。
就事论事,这点南若要对南宫云林说声谢。
若小若谷有通房小厮,他真不知该怎么面对。
老三还没开窍,对娶媳妇没什么概念,一脸无所谓,定就定呗,已经扭头跟小五小八凑在一起嘀咕起去了庄子做什么,媳妇是啥,有玩重要吗。
“你可是有了中意的人?”南若就问老二,“若有,便去告诉爹,叫他去帮你问一问。”
老二犹豫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摇头:“没有,我听爹的。”
南若不由细细打量他,原来老二也不是完全混不吝,知道保护女孩名声,心里暗暗记下,打算回头让人去查查他看上了哪家娘子。
受前世电视剧影响,他本来对庶子心有芥蒂,尤其还是年纪相差如此贴近的庶子。
感觉分分钟要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但翻完大燕法律后,发现自己杞人忧天了。
首先律法对嫡庶继承权和财产分配有很明确的条例,这世父母分家不是关起门来自家解决,得请族老来作证明,还得请孩子的舅家,家产多的还必须得去衙门盖章公证。
其次舆论会评判,关起门来在感情上宠爱庶子多过嫡子别人不管,但出门到外面乱了次序会叫人耻笑。
越是上层,越注重脸面,也就越不会闹出这种笑话。
——皇家不算。
而且古人重血脉亲缘,讲究枝繁叶茂,手足相望,嫡庶间除非生死大仇,寻常关系不会太差,即便有矛盾,那也是关起门来,对外必会团结一致。
就像南宫家,不管那些叔伯平日对渣爹多嫉妒,触及南宫家利益,就会立刻改口维护,真离了南宫家,没有宗族庇护,他们就是一块肥肉,很快会被人撕扯得一干二净。
其实南若想招揽人手,从自家族人里挑选是最适合的,奈何他与南宫云林想法相悖,这边招揽,指不定那边人家就告到了渣爹面前。
他只是大爷,还不是老爷。
所以只能找舅家帮忙。
不过眼下老二的变化让他心中一动,考虑起来要不要试试培养这帮弟弟。
不说往后在政事上帮他,府里这些大小事总得有人帮他分忧,往后他入仕忙起来,恐怕顾及不上,再者就算不帮忙,也不能给自己扯后腿。
老二老三靠不上,还有年纪更小的,像小八小九,如果笼络过来,将来便是极好帮手。
这么一想,南若顿时对渣爹不停纳妾没了看法,都是他未来帮手的妈!
一行浩浩荡荡坐着马车去别庄,南若这回没骑马,也坐进了马车里,骑马太累人,且天气变暖,地面解冻,跑起来容易吃灰,他们不是御驾,无法提前洒水清场。
别庄在小鹤山附近,鹤山是大燕鼎鼎有名的一座大山,但鹤山在南方,便有南来的士子为表思乡,给京郊一座形似的山起名小鹤山。
因文人墨客造访,小鹤山一下被炒出了名气,立刻便有聪明人来搞开发。
有在山顶建寺庙建道观的,有在山腰建亭子搞按时收费供人赏景的,山脚下更是形成了集市,每到赏景时节人群络绎不绝,方圆数里的村民挑着担背着背篓来赶集,即卖也买。
今日恰是集日,沿路不断遇到行人,不过远远看到他们的车队便会停下避开。
突然马车停下,前头传来一阵喧嚣。
“怎么回事?”南若问。
初一快去快回,说是一个小孩调皮跑太快不小心摔倒在了路中间。
队伍重新启动,南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看样子是一家三口,孩子似乎摔得不轻,当爹的一边数落一边将孩子背着朝路边走,当娘的在后面给拎着鞋。
南若突然目光一凝:“停车!”
他打开车窗,从钱袋里抓出两大把金珠朝着一家三口的方向丢过去:“拿去给孩子治脚。”
夫妇两瞬间直了眼,当爹的脱手就将孩子丢到地上,边冲南若说吉祥话边弯腰捡金珠。
南若便朝初一道:“带人过去将那两人绑了!”初一毫不犹豫领命。
待护卫下马,南若扬声高喝:“将这两个拐子抓起来,扭送官府!”
夫妇一愣,想跑,可他们正蹲在地上捡金珠,来不及起身就被一拥而上的护卫按在了地上,
周围人听到拐子二字,纷纷赶过来,然后看到满地的金珠直了眼。
“救命!”女人杀猪似的嚎叫,“青天白日杀人啦!”
“冤枉啊,我们不是拐子,那是我儿子,误会啊误会!”男人叫屈。
南若从车中走下来,没搭理两夫妇,走到那孩子面前,拨开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眼熟的脸,他没看错,是在姑祖母寿宴那日见到的冷面少年。
才女女配的儿子顾渔。
少年发不出声,只泛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充满哀求。
“这孩子我认得。”南若冲那还在胡乱喊叫的夫妇道。
夫妇两戛然而止。
南若冷冷道:“工部尚书王大人的嫡亲外甥,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儿子?”
围观的人倒抽一口冷气,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对朝廷官制多少是有了解的,何况尚书这样排在前列的大官。
竟有人敢拐带尚书的外甥,这胆子也太大了!
夫妇两也被吓住,瘫软在地,男人颤声求饶:“大人饶命,小人不知晓他是尚书外甥……是有人硬塞给我二人的……”
南若神色一凛:“你可记得那人是谁,什么长相?”
男人只反复一个劲儿为自己开脱:“人扔给我们就走了,也不是我们给他灌的药……”
南若冷喝道:“这些话无需再言,若真想活命,还不快如实将那人贩模样描述出来,戴罪立功将人抓到,说不得能得青天老爷开恩饶你们一命。”
男人诺诺道:“小人只记得与我们说话的,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婆子,她戴了头巾,没见到长相……”
南若就不再理他,冲围观众人抱拳:“多谢诸位乡亲前来助阵,这二人是拐子无疑,我欲将他们送官,还请诸位乡亲帮忙一道去做个证人。”
他微微一笑:“地上这些金珠便算耽误大家的补偿,一人一枚,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同去同去!”
众人哪里会嫌弃,已经有眼疾手快的捡了一枚握在手里,其他人见果然无人阻拦,纷纷有样学样,也没人会多捡——手持棍棒的随从护卫就在旁虎视眈眈。
南若抓出来的金珠足有五六十颗,眼下围过来的顶多三十人左右,人人都拿到了。
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财,众人眉开眼笑。
南若就叫初一带着护卫将两个拐子送去官府,得了金珠的百姓跟在后头,浩浩荡荡。
余下随从快速将剩下的金珠捡起来。
那边初二初三已经带人将顾渔抬上了马车。
南若一样样吩咐:“叫人快马回府一趟,请梁、孙两位大夫来,初二去王大人府一趟,记得务必将话带到王尚书本人面前,初三留下来照顾顾少爷。”
微微顿了顿:“叫回府的人记得去知会老爷一声。”
他自己上了后头老二和小八的马车。
老二和小八好奇又兴奋,跟他问来龙去脉,刚刚人多他们怕下车添麻烦。
“这肯定不是寻常的拐卖!”老二看热闹不嫌事大。
南若一个眼神过去让他闭嘴:“事情未定论之前,勿要胡乱猜测,以免叫人捉住话柄。”
老二心道这里就他们兄弟三个,谁来捉话柄,但还是听话闭了嘴。
既然说了今日听大哥差遣,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小八眨眨眼,也跟着乖乖闭嘴。
南若暗自猜测着顾渔被拐卖的原因。
给姑祖母贺寿回来,他便叫初二去查过顾渔。
当年才女女配远远嫁回了西北老家,且是续弦,原文中没怎么描述她的夫家,只说她嫁过去不到两年就难产而亡。
调查来的,她夫家姓顾,是她兄长王尚书的同窗,年轻时入京科举借住在王家,在女配坏了名声被未婚夫退婚后,主动提出愿意娶她。
女配便做了他的续弦,在他科举失利后,与他一道回了西北老家。
后来女配难产去世,顾举人于五年后再度续娶,妻子是当地庄户,他发妻留有一女,现在的妻子生了一儿一女。
顾渔两年前被舅舅王尚书接来京城。
只看这明面上的资料,看不出来谁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顾举人的现任妻子?王家人?还是其他?
南若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莽撞了,不该当众说出顾渔的身份,一来打草惊蛇,让恶人有了警觉,二来保护当事人,顾渔也许未必会愿意叫人知晓他差点被拐卖的事。
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飞快想补救措施。
唯一庆幸的,他没说顾渔的名字,也没将他的脸叫外人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码字码着码着突然眼睛刺疼流眼泪,看不了屏幕,晚上稍微好了点,不敢久看,字数没够,抱歉,差的会在这两天补上。感谢在2020-04-0318:45:55~2020-04-0500: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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