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感觉我身体里好像有一个魔鬼……我不能控制它。它会趁我不注意,做出许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好像比以前更糟糕了……”池安一边说话，一边捏着衣角。
她说话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小,到后面医生都有些听不清楚了。
池安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一直在思考，用词也很模糊不清。
心理医生就坐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梳理情绪。
这么多年过去,池安第一次主动寻求心理帮助。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心理医生不能表现得过于急躁，否则容易把池安推得更远。
在池安不再说话、并且陷入到似乎没有终点的思索之中时，心理医生问：“那些无法挽回的事情，你曾经在脑海里幻想过吗？”
池安反应有些激烈了，说：“我没想那么做！”
心理医生递给池安一杯水,说：“我不是说，那些伤害是你有意为之的。只是人的大脑很复杂，它常常会幻想一些不好的东西，大多数时候,它只是在提醒主人不能这么做。这是一种预防性质的纠错机制。”
“如果你曾经有过一丝那种念头,或许是大脑在提醒你：绝对、绝对不能那么做。而你的身体失控了,错误地把这些念头当做了指示……”心理医生的声音很柔软,很包容,“这不代表你不好,只是你生病了了,需要治疗。”
池安没有说话。
生病么。
那些念头的确在她脑海里产生过……她不止一次幻想让乔秋一命抵一命，也常常思考要怎么人伤害乔青筠。
那些想法在她脑海长存，好像那就是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是这样吗？
是自己冲动之下,把那些“绝对不可以去做的事情”，当成了必须去做的事情吗？
可是那些缺失的记忆片段呢？
那又是由自己驱使的吗？
池安抬起手，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这双手还可以信任吗？
心理医生说：“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不好的念头，有的人幻想死亡，有的人幻想暴力，也有人幻想自己被如何。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不要为此责怪自己。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只有你自己能原谅你自己。”
原谅自己？
这话乔青筠也说过。
池安猛地警醒起来，连坐姿都端正不少。
池安说：“乔秋的抑郁症，是你负责的吗？”
心理医生愣了愣，没有说话。
“回答我，是不是。”
心理医生缓缓点头，同时说：“请你相信我的职业道德，我只对病人负责，不会带入自己的私人情绪，也不会妄想做一个调解员。”
池安依旧审慎，问：“在我来找你之前，你有没有从别人嘴里了解我？说实话。”
心理医生不得不举起手，安抚池安，用愈来愈温柔的语气说：“自从你七年前到我这里来过之后，我一直很关心你。不止我关心你，还有很多人关心你。”
“乔青筠给我下的药，就是从你这里拿的，对吗？”
还没等心理医生回答，池安又厉声追问：“你喜欢乔青筠？”
心理医生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池安对乔青筠，有一种不自然的占有欲……她甚至不能容忍别人喜欢乔青筠。
而乔青筠是一个那样有魅力的女性。
心理医生说：“我喜欢男人，我已经生小孩了。”
池安却执拗地摇头，说：“你就是喜欢她，所以才会站在她那边，想让我变正常，想让我不要再找乔秋复仇。你们都是一边的。”
池安一边说话一边摇头，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个结论。
心理医生还没有获得她的信任，因此很容易被归为对立面。
池安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心理医生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池安没有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谈话室内静默下来。
池安预约了两个小时的心理咨询，但现在半个小时不到，池安就已经拂袖而去。
心理医生并不觉得挫败，反而觉得很欣慰。池安愿意来找她，就是很明显的求救信号。以池安的实际情况来分析，第一次接触本身就不可能有很大的突破。
但池安开口了，她最后仓皇逃走，也已经说明了什么对她来说最重要。
她其实……很害怕失去乔青筠。
池安在零件厂视察的时候，原负责人一脸焦急地赶了过来，说：“小池总……上面……上面来人了！”
话还没说完，就有几个身穿警服的人走过来了。
“你是这个厂的实际负责人吗？”对方问。
“我是，”池安问：“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目标是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互相确认了好几眼，才说：“铐上，带走。”
池安表情沉了下来，她没有反抗，只是问：“发生了什么？”
只得到一句回答：“到了你就知道了。”
……
在回答了很多问题之后，池安竟然得到了一个给家属打电话的机会。
池安思索良久，最终拨通了柯纤的号码。
柯纤接到电话吓了一跳，连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严重？”
池安把自己掌握到的消息说出来：“是之前的一批零件出了问题，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事故。听到到目前为止，死亡……17人。”
事故发生之后，迅速在网上发酵。办案人员追根溯源，锁定了零件厂，检测之后发现出厂产品质量远不达标，这是造成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
所以池安作为零件厂的实际负责人，被带走了。
柯纤说：“那就是你接手之前发生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你等等我，我马上过去。”
没给池安留反应的时间，柯纤就挂断了电话。
池安拿着手机，愣住了。
只能打一个电话，她不可能找池岩求助。许笙笙是她好朋友，但帮不上忙。唯一能够给这个情况提供一些建议的，就是柯纤了。
她只是想找柯纤寻求建议，并不是让柯纤插手。
过了半个多小时，柯纤就出现在了池安面前。
她身上穿着工作时的干练西装，头发却有些凌乱。
柯纤靠近池安，双手伸了出来，像是一个拥抱的前兆。但不一会儿，那拥抱又收了回去，变成了一个摸头的动作。
柯纤快速说：“这是有人搞你，不是池岩，是竞争对手。池岩应该会保你。你没有这种经验，应对不当会出问题，我尽快把你带出去。”
池安说：“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死了那么多人吗？死亡人数……还有增加吗？”
柯纤抓了一把头发，头发散乱地飘在额前、显出一种凌乱的美感。
柯纤说：“我不知道，我也不能进来太久，我得出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池安还想问什么，但只来得及说出一句“柯纤”，柯纤就被人带出去了。
在铁门快要关上发前一秒，柯纤说：“以后池岩要你当任何法人代表，你都不用同意！”
什么意思？池岩会坑自己的意思吗？
池安来不及询问，铁门就关上了。
池安在狭小的房间里不知坐了多久，没有人理会她，连杯水都没有。
天快黑的时候，有人走进来说：“你可以出去了。”
池安问：“具体情况已经查清楚了吗？”
那人只是说：“轮不到你操心。你回去吧。”
池安犹豫了一下，又问：“现在……伤亡情况怎么样了？”
那人看了池安一眼，说：“死了二十一个，还有三十几个在抢救。”
池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出事的是个烟花厂，所以事情格外严重。
池安一回到家，就接到了李叔问平安的电话。
李叔说了许多，池安就沉默地听着，最后说：“叫池岩接电话。”
池岩把电话接了起来，第一句话是：“你给我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池安没理会池岩的问责，说：“你故意把这个厂给我的吗？你早知道会出事？”
池岩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语气变了：“这个厂有出事的概率，不代表一定会出事。你怎么知道它的产品有问题的？该不会是你那边的人弄出来的吧。”
池安冷冷地说：“原来你做好了要坑我的准备。”
池岩却不屑地说：“我以为你会找柯纤帮忙，那你就能干干净净地出来了。不过也没关系，柯家那姑娘还是帮了很大的忙嘛……哈哈。”
听到池岩的笑声，池安果断挂掉了电话。
她觉得恶心。
又过了一会儿，池安忽然觉得不对。
池岩这种人，怎么可能只坑自己？
爱他的乔秋，软肋是乔秋的乔青筠……是不是都已经被池岩算计过了？
池安想给乔青筠打电话，调出电话号码之后却又犹豫了。
她怕控制不了自己。
池安还在犹豫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下意识以为是乔青筠，脱口而出：“青青姐姐……”
电话那头却是聂涵的声音。
聂涵声音有些颤抖，问：“柯纤呢……为什么她的电话打不通？我听说她失联之前，最后一个电话是你打给她的……”
池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