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我都写完了放下笔,王爷道:“写完了?拿过来。”
我把两张纸递过去,王爷接过来一看,道:“不错,你背一遍给我听吧。”
我反正刚才就记住了,这也难不住我,当即朗朗背诵一遍。正自以为得计,陈湘狠狠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
王爷道声“很好”,便起身出去。房中只剩了我们俩,陈湘一跺脚道:“你这小聪明也耍得太过了你眼神好、记性好,就以为瞒得过王爷?”
我道:“早知道有这番查考,我多记两遍啊可我露了破绽吗?不光写下来了,还全背下来了,能找到我什么错?”
陈湘道:“你也太相信我了,我也是凭记忆写的,万一我写错了哪个字,你全盘照抄照背王爷一看不就知道了。”
这一来我也慌了,“你没把握啊?我还以为你背过呢。”陈湘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还要查考啊你别想瞒王爷了,一会儿自己认错吧。有什么责罚,我替你扛一半就是了。”
我暗自一合计,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说你这几天听完法会就记下来了,我也是照着你记的背下来的那咱俩当然写得一模一样了。”
陈湘道:“我不敢骗王爷!峋风,自己认错吧你看王爷方才出去,没有当场说破,就是给咱们机会呢或者王爷看你知错肯改,就饶恕了不罚呢。”
“知道了罚得更重我跟你说,我打小跟着大师哥,调皮捣蛋倒罚得轻,唯有耍小聪明想瞒过大师哥时,被揪出来挨打挨得最狠就照我说的扛到底吧陈湘,求求你了这样子也合情合理,也省得惹王爷生气,啊!”
陈湘看我打躬作揖的央求,叹道:“看来大师哥打你还是打得轻,这耍小聪明的毛病到底也没管过来!”
“我大事上也没想骗人啊这不一下子给查考得慌了神了吗?再说谁让我功夫好,一凝神就看见了呢?要是看见记不住也罢了,偏我原来也记了一大半,一看就全背过了王爷讲话,这是神通、善巧、方便,因缘际会陈湘,你也别这么较真了我受罚你也不是不心疼,一切随缘吧。”
我满嘴佛经上的言语把陈湘都气乐了:“你这点聪明全用到这个上了!”
不一刻王爷又进来,又让我二人盘膝坐下,习一习“禅定”的功夫这功夫我并不陌生,从小就打坐练气,我只要运气调息,很快便能心如止水可是和王爷对视一眼,我禁不住垂下眼帘,三个人在房中静坐半晌,我因心里怀着鬼胎,始终无法进入“制心止官”的状态。
再坐片刻,我实在忍耐不住了,睁开眼改坐为跪,开口道:“王爷,峋风有错,你责罚我吧。”
王爷道:“怎么?”我把方才作弊的事说了一遍,道:“方才陈湘劝我坦白,我还只想着文过饰非,可是现在静下来,反而心乱如麻,不能平静就像经上说的:“舍本逐末,多起爱憎”,与其这样心头惴惴不安,还不如领了责罚,干脆放下!”
王爷微微一笑,道:“呵呵,竹声,你怎么看?”
陈湘道:“这世上最难骗过得不是旁人,乃是自己的良心。”
王爷笑道:“我本来想看看我讲得你两个记住了多少,只要能记住一半,我于愿已足,没想到你两个竟能全记下来是真心领会经文也罢,是敬我怕我也罢,你们自己能进一步深思便好。”
我暗叫惭愧,道:“经上说“得失随缘,心无增减”其实都写对了又怎样,写得不全又怎样?本来直道而行,便是坦途。峋风却有所贪着,只为一念名心,先作弊以求全,又为欺瞒而恐惧,因恐惧而妄言,再编造谎言来圆谎如王爷前日所说,一念生而念念想随,堪不破一处得失,便增加无穷妄念。”
王爷抚掌笑道:“果然有慧根,竹声,你呢?”
陈湘也跪直了身子,道:“湘儿过犯更多先是怕峋风不会,想帮他又怕王爷看破;忍不住替他掩饰,掩饰完了又后悔,后悔了又不能决断,又担心他受责罚,又怕惹王爷生气兜兜转转,杂念从生,远不如安心无为,直道而行,自然便形随运转,恬然无忧。”
王爷道:“好,你二人明白就好你们自己写的,自己仍拿回去,平日挂在房中,时时念诵,少动些妄念,一切随缘,便是修行了。”
这一说开了,王爷也跟我们说了别来情由,说他追随大智上人数年,上人说他咳血的病根固然是旧伤所至,其实在于心中怨恨,对皇兄的猜忌逼迫口上不说,心里不能释怀,所以这顽疾才缠绵不愈。
后来一边治病休养,一边参悟修行,想到先皇老担心他篡位夺权,其实自身何尝不是终日担忧焦虑?现在先皇驾崩,他倒悟透了生死,于世间名利权位再不挂怀,也不再为一时一世之爱憎而纠缠自误?所以索性落发出家,继承了大智上人衣钵。
王爷告诉我们,这次法会要三个月,他跟吴哥王请辞,国王坚执不允,事前答应的事也不好推托,所以他亲手抄写了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托我们带给师父,以致问候祝福之意。还有一封信是写给大师哥的,托我们转交义兄;又拜托我俩照顾云儿和小睿。
王爷不肯回来,我和陈湘也无可奈何听了这几日佛经开释,想想倒也真没必要非要王爷回来了回中土干什么?揭竿而起跟朝廷分庭抗礼?老皇爷都死了,再说当时也没给璐王爷定什么罪名你自己诈死倒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顶多替小睿把王爵要回来,这事王爷倒是不出面,由云儿郡主出面更好。
拜别了王爷,开船返回中土,到达普陀山已是九月下旬。将王爷落发出家的事禀明了大师哥和师父,大师哥也慨叹不已;师父倒很看得开大智上人是他老人家方外至交,认为王爷追随其后,自度度人那是正途。将那《心经》细细看了几遍,觉得很有道理,吩咐我挂在他房间里,要好好琢磨琢磨。
周若谷也来了九月二十七是师父八十大寿的正日子,大师哥亲自挂帅,具体操办等各项事宜当然是周若谷带人安排。四五年不见,这人更是心乖嘴滑,人情精熟他和陈湘是头一次见面,却一口一个“先生”,说久闻大名,连赞他救治我救治他大哥的本事,连带管我也叫“小师叔”,不叫名字了。
大师哥父子两代江南武林盟主,加上我前几个月挫败那东瀛武士冈田名震武林,南海派领袖江南,隐隐有与少林武当分庭抗礼之势师父齿德俱尊,各门各派都派人来贺,大师哥叫人在半山腰新建了几十间客房还不够,普陀山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人。
二十六那天二师哥和三师姐也来了二师哥一身文士青衫,温文儒雅,师父说他比大师哥小八岁,可大师哥红光满面,二师哥却清癯静默,看起来两人年纪仿佛不相上下;倒是三师姐,十年不见,虽则眼光有些痴痴呆呆,却依旧容颜如画,望之如不到三十的少妇。
两人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二师哥说是他的儿子雒纬,指点着依次跟我们见礼,举止斯文之极,那秀气劲儿倒有点像陈湘。问了问年纪,其实只比云儿大了几个月,两个人站在一起倒金童玉女似的。
师父的大寿连庆三天,普陀山贺客如云数月前被那东瀛武士打伤的十来人感念大师哥和陈湘救治的恩德,也都上山来拜贺。也有不少人带着十七八岁正当年的男女弟子过来的有的是为了长长见识,也有几个是想托人给我和陈湘议婚的没办法,谁让我们俩是钻石王老五呢。
有几位侠女确实长得很漂亮,有两个性格爽朗,跟我也颇谈得来不过大师哥一律挡驾,说我二人都订了亲事,然后开始帮着别人穿针引线。其中最滑稽的是北武林盟主岳震老岳看上了我,他的小女儿岳无双却看上了陈湘;还没等大师哥煽风点火,父女俩先吵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