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养了几日,我的伤虽然没全好,也能起动下床了我们南海派除了不准杀人,其它世间的规矩俗礼倒是不讲究的,我又爱说笑,小郡主很快就跟我打成一片,每天过来,见我行动不便,便递茶递水的服侍,乖巧起来很招人疼。
我不能起身,便只能先教她背一些入门的练功口诀,小丫头记性极好,教两遍就背个滚瓜烂熟。休息时也爱缠着我讲故事,这个实在非我所长,没法子只能把那本《刺客列传》上的故事讲给她听。
陈湘应我之邀,差不多每天收了工就过来,小郡主也喜欢他,所以我们三个总是一起吃了晚饭才散这一天我好容易能下床慢慢走动了,云儿特地请平儿做了一桌好菜,要给我庆祝庆祝,可是左等右等,看看天都黑透了,还不见陈湘过来。
我听陈湘说过最近朝中局势三朝阁老徐太傅病重致仕,内阁换了激进派当权;连镇守边关的大将都被参奏,朝臣要开始大换血而且又有人提起璐王三年前误杀朝官的事!局面越来越紧张,陈湘的忙碌可想而知,说不定又在加班加点赶工呢。
云儿急得不得了,要不是我拦着,早跑到前头去找了通常陈湘要是加晚班或者跟同事一起吃饭,就会让小墨过来说一声不让我们等他。可是今天都快定更了,居然还不见人,我也有点打鼓,吩咐小砚去瞧瞧,哪知不大工夫,小砚跌跌撞撞的回来,叫道:“爷快去拦着点,小陈公子跟王爷拌起嘴来了。”
我吓了一跳,陈湘你脑袋进水了?你跟王爷拌嘴,那不是擎等着吃亏吗?也顾不得腿上带着夹板行动不利落,跟着小砚就往文菁楼跑。小郡主叫声:“师父,我也去”,跟着我们直冲出来。
到了文菁楼,远远就看见军棍一起一落,几个侍卫正摁着两个人痛打,我赶紧冲过去,好在并不是陈湘,一个是跟着陈湘的文案写手,另一个却是小墨。
璐王府的规矩严,打得这样厉害,听不见一声惨叫。噼啪声中就听见里头璐王爷的大嗓门:“反了你了!朝廷的公事你敢私自藏起来?还有什么你不敢?”
我听得心惊肉跳,陈湘负责璐王府的往来信函和草拟文书,那可都是机密文件,你有资格看不代表你有权力处置私藏朝廷公事如同监守自盗,这个形势微妙的时候,你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说不定会被人当成叛徒、奸细呢?难怪璐王爷生气。
我心急火燎,过去拦住打小墨的侍卫:“等会儿再打,我问两句话”,两个侍卫认识我,低声道:“顾少侠,不是属下敢驳您的面子,实在没这个规矩反正这二十板子也快打完了,打完您再问成不?”
我还没说话,小郡主已斥道:“我师父就问两句话,又不是不让你再打,罗嗦什么?”两名侍卫听见郡主发话,不敢得罪,只得让开一步。
小墨已疼得满脸是汗,扑在地下道:“爷,救命啊。”我急道:“怎么了,藏了什么公事了?”
小墨哭丧着脸道:“不是公事,是陈府给我们公子爷的几封家信;就有一封是朝廷里来的王爷不知怎么就发现了,才让这位张大哥去听琴阁管我要,嫌我们回来得慢了,所以一人罚二十板子。”
打狗看主人,不用说,这是王爷恨陈湘胡闹,才责罚他的手下。“知道是谁写来的信么?”
“陈府里的信都是七叔公就是族长写给公子爷的,公子父母都过世了,是跟着七叔公读书长大的,估计是秋闱将近,催公子早点回府准备的;朝廷里那封公事,奴才就不知道了。张大哥,你可知道?”
这时旁边那文案二十板子已挨完了,听见小墨问,喘着气道:“是,是工部侍郎陈大人来的,他是陈公子的伯父。所以陈公子要拿回去看属下也没拦着。”
“王爷怎么发现的?”
“前几天陈公子没来,陈大人又给王爷来过一封信,想是提过前一封信的事吧,王爷所以过来查问。”
不对啊,陈大人的第二封信既然是几天前来的,当时陈湘受伤没来不知道,所以被送到了王爷手里那王爷应该当时就发觉陈湘藏信的事了,怎么今天才发作起来?“今天朝中邸报上又有什么事传来了?”
那文案点了点头,看看周围,却不言语。我这才想起来文菁楼的邸报消息是机密,文案写手们有严格的规矩,出了门不准谈论这小张刚受了责罚,我不能再逼他犯规。他肯承认有事发生就证明我的思路是对的形势越发紧迫,所以璐王爷才会沉不住气,大发雷霆。
我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递给小张(那是前两天预支给我的薪水),小张却吓得连连摆手,拱手道:“顾少侠饶了小人吧,小人还想留着脑袋多吃几年饭呢。”看来是以为我要贿赂他泄密,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躲到一边去了。
打小墨的两名侍卫过来继续执行任务,小墨忙道:“爷,您上去劝劝吧,公子坚持不肯回府,跟王爷拌了几回嘴了,您快上去,别让公子吃了亏。”
我答应一声,走进文菁楼,抬头看见长长的楼梯,不由叫一声苦大夫从上次我随便起身挣破了伤口,两条腿上都给我上了夹板,大腿不能打弯。这两天疼得不那么厉害了,我能让人拉起来直着腿走两步了可是平地上走走还好,要想一步步抬脚上楼,那可比登天还难。
我正在迟疑,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只怕是陈湘被煽了一耳光。我心里一急,一挫身直接蹿上二楼,还没等我在楼梯口落下脚,就见璐王爷一脚踹在陈湘身上,陈湘抱着肚子倒飞过来,正好砸向落在楼梯口的我身上。
我想也没想,伸臂去抱陈湘,哪知璐王这一脚力道好大,加上我落脚未稳,被他撞得两个一起往楼梯上倒跌下去这要落在楼梯板上,我那才长好点的屁股非又撞成肉泥不可这当口可显出我十几年的功夫没白练来,我百忙中脚在地下一蹬,双手推开陈湘,把他向后跌的力道卸到我身上。我借力倒飞下楼,脊背着地,又滚了几滚,把力道全部消去才停住。
陈湘站在楼梯上,一时也没搞明白是怎么稳住身形的,但看我从二楼直摔到一楼,又在地下连连翻滚,吓得叫一声“峋风!”飞也似奔下楼来。
我那郡主徒弟也刚进楼门没多久,一看我飞身上楼,也跟着悄声上楼梯,没想到我上去得快下来得更快,吓得小丫头一声尖叫。楼外众侍卫一起回头,正看见陈湘艰难地扶住我,哀声叫道:“峋风,峋风,你怎么样?”
我其实没怎么样,刚要安慰他两句,就见璐王爷高大的身影如天神一般立在了面前,脸板地黑锅底一般。我自知理亏,不敢再站起来,见陈湘捂着肚子跪在一边,索性也抱住肩膀,缩下身子作痛苦状。
璐王冷冷道:“顾峋风,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这里飞檐走壁?想干什么干什么?”
军棍手就在门口,我不敢捋王爷的虎须,小心翼翼地解释:“王爷恕罪,我就是等陈湘吃饭,久等不来,过来看看可是我的腿上带了夹板,迈不了楼梯,所以才,才”
璐王怒道:“原来是腿上有伤才这样,你要是腿脚利落时,还不把我这璐王府的顶子给掀了。”
我不敢接话,只能叩头求恕。陈湘在一边道:“峋风是因为我才如此,王爷要怎么处罚,陈湘一并承当。”
我气得,看他肿了半边脸,嘴角已渗出血来璐王爷以前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他,今天却打了耳光又上脚,显然是给他气得不轻。我这么装孙子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让王爷消消气,把你私藏信件的过失混过去?用得着你在这时候逞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