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师，听说种花家的菜样，可以吃一整年不带重样的，这是真的吗？”
“宁老师，听说以前的人会因为咸豆腐脑和甜豆腐脑哪个更好吃打起来。
豆腐脑是什么样的，是豆腐的脑子吗？
我只见过人脑子，看起来血呼啦的，只有丧尸才喜欢吃，豆腐的脑子应该不像那样吧？”
“反正都是吃的，大人才会挑嘴选择，小孩子当然是都要！”
“宁老师，你吃过肉吗，丧尸吃我们的感觉，是不是就像我们以前吃肉那样！”
……
宁禅被一群不同年龄、不同肤色的小孩团团围住，听着他们一边吸溜嘴，一边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记忆开始回转，鼻尖似乎开始缭绕起食物的香气。
他们说的那些东西，自己有的吃过，有的没有。
时间隔太久，中间发生的事太多，再想起，那段记忆就像停留在了上辈子，让他都快要忘记那些东西都是什么滋味。
二十八年前，未知病毒爆发，全球陷入丧尸危机，三分之二的人类感染病毒变成丧尸，剩余三分之一中，七成为“普通人”，两成为“武者”，一成为“异能者”。
末世初期，丧尸数量虽多，但人类一方靠着热武器，尚有喘息的机会。
随着丧尸进化，防御力、战斗力加强，寻常武器退出战斗舞台，而大范围杀伤性武器又会促发丧尸进化不敢使用，接着水、土壤被丧尸躯体污染，带上致病物质，无法种植，人类开始陷入绝地。
虽说水、土资源被污染可以让土系、水系异能者将它们提纯、萃取后再种植使用，但是这样对异能消耗太大，植物产能效率不高，所以到后期，人类的食物，变成了一种由木系异能者合成出的营养料。
就像植物从水、土中获取养分，由水、土系异能者辅助，木系异能者以自身为媒介，合成营养料，供给人类生存所需要的养分。
越是等级高的木系异能者，所能合成营养料中蕴含的能量值越高。
至于味道和口感，大概就是木头渣打碎成糊糊，想吃下去都需要勇气。
当然，高等级木系异能者中，如果有研究透以前各种植物成分构成的人，从某种程度来说，可以还原出那种植物。但是，大家活着都艰难，哪儿还有精力去研究那些东西。
所以，在末世中期出生的孩子，脑子里对食物的唯一印象，大概只有每天一碗没滋没味儿的营养料了。
宁禅觉得，和他们比起来，自己在这方面似乎还算幸运，至少童年时期是在正常状态下的社会中度过。
可尝过好东西，再吃这种堪比黑暗料理的东西，个中滋味儿，比起从未拥有，也好不到哪儿去。
仔细想想，和平时期的狗，都比他们现在吃的好。
想到这儿，宁禅面带苦涩地舔了下嘴，寻思着要不要凝个小番茄出来，偷偷尝下味儿。
这才从前线下来，费点儿功夫犒劳一下自己没问题吧。
至于眼前这群小朋友，只能说声对不起，这种美味得到又失去的“痛苦，还是让他这个大人承受吧。
他相信等小朋友们长大了，一定可以学会这个技能，并熟练使用的。
毕竟，现在存活下来的这些孩子，潜能无限，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想想末世前，全球上百个国家，现在只剩下一座城，曾经几十亿的人口，如今却不足十万，这段黑暗的行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
丧尸的进化从未停止，他们想安稳地蜗居一城，可这只是奢望。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这些孩子，谁不是从会跑会跳开始，就要接受战斗训练。
这些孩子以后会像宁禅一样，长期奔赴在战斗的第一线，直到丧尸被灭绝的那一天。
宁禅，曙城十大强者之一，木火双系高阶异能者，也是这群小孩眼中最神秘的人。
因为，太难见到了。
其他高阶异能者，可能个把月还会回曙城休息，这位大概需要按年计算。
而且，就算回来，也很少去参加交流会，可能和其他几位大佬碰个头，补充些战斗物资，停留几天又离开。
少有人知道，他这来去匆匆都去了哪里。
这次，宁禅好不容易答应参加交流会，讲完课后，还没立马离开，这群小毛头当然是要满眼崇拜地过来围观偶像。
之前听这位大佬讲课，天南海北什么都知道，感觉性子又很好，他们现在想到什么问什么，见识增加了不少，自然有些上头。
一时间，屋子里闹腾腾的，欢乐的很。
宁禅笑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正讲的大家口水直流时，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正望着宁禅的小毛头们，见这位“好好先生”脸上瞬间冷冽的表情，背上汗毛乍起，抓着他衣服的手，不自主地松了劲，脸上扬起的笑容，跟着对方的表情一起凝滞。
当衣料从他们手中滑落的那一瞬间，宁禅也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这是怎么回事？“宁禅站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的丧尸潮，神色凝重。
曙城是他们唯一的生存区，为了保证曙城的安全，周围百里都是被巡逻队清缴过的，漏网之鱼可能有，但绝对不会有这么多。
为了防止有丧尸群养蛊，通过内耗造出一个难以对付的敌人，攻坚队的人会不断寻找高阶丧尸灭杀。
作为攻坚队的一员，宁禅做的事就是这个，游走在各个丧尸城，灭掉它们的头儿。
但是现在，这群丧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这是否证明有他们不曾察觉的高阶丧尸出现，对方的实力又到了什么地步？
当下，曙城前十的强者，包括他在内只剩三个，其余人在外不知道能否及时赶回来。
“宁禅，刚才越越传回消息，这群丧尸中九阶以上的，不下五位，其中一个还是十阶的空间系丧尸。”和宁禅一样，同样是十强之一的九阶顶级强者顾斯双眼通红地瞪着远处的尸潮。
听着顾斯这满是痛苦悲愤的声音，宁禅眼帘一颤，似是想到了什么，“白越不是在城里，她怎么......她和那群家伙对上了？”
“嗯，就在二十分钟前，越越说心里发慌，想去周围转转，看有没有什么事。
她说不会走远的，我以为离这么近，她的能力又那么特殊......
就算有什么事，我能及时赶过去，所以就在家里照顾慕慕，没跟着一起，但谁能想到那群家伙里面有十阶。
那个丧尸王封锁了她外传的消息，如果不是她自爆，可能等那群家伙现身时，就是在咱们家门口了。”
说到这儿，顾斯掌下不自主地用力，一块尺厚的墙砖裂痕突现，在紫色的电弧中变成粉末，消散在风中。
宁禅见顾斯一副恨不得冲下去立马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人的事儿他并不擅长。
好在，顾斯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紧咬着牙，强忍着痛苦，往自己脸上猛拍了两下，维持住理智。
他还有两个女儿，他还没看到她们长大，现在不是跟着越越离开的时候。
宁禅见顾斯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腰间的对讲机，朝城楼上的巡逻卫下令，“晶能炮准备好，十秒后朝正前方扇形轰炸，等丧尸进入千米范围，换晶能枪点射。”
在十秒的倒计时中，宁禅翻身站到城楼的最高处，挥手间一把长弓出现在他手中。
墨青色的弓身上，雕刻着一只正在睡觉的青色小胖鸟，同色的藤蔓为弦，上面还摇曳着几片扇形的绿叶。
当宁禅把弓举到正前方时，一团火焰从他的掌下漫开，藤蔓上的绿叶瞬间枯萎凋零，飘飞的灰烬在半空中炸出一个小火花。
墨青色的弓身被橙色的火焰包围，上面展翅欲飞的凤凰，为它更添几分赤丽。
初时的可爱小胖啾被体型修长华美的凤凰取代，红色的火焰尾翎，在风中不断改变着姿态。
宁禅另一只手搭上弓弦，随着紧绷的弓弦拉起，一支青色的长箭逐渐显出模样，当弓被拉满的那一刻，长箭瞬间染上赤红，带着这一团火焰，朝着前方的丧尸群飞去。
看到有丧尸想要跳起来阻拦，宁禅嘴角轻微地勾了下，露出一个讽笑。
只见那长箭陡然炸开，带着数团赤色火焰黏在了附近的丧尸身上，将一些等级低的直接烧成灰烬。
不等那些丧尸做进一步的反应，宁禅再次拉弦，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箭朝丧尸群极速飞去。
这些箭或裂开四散大范围灭绝低阶丧尸，或独支精准打击在高等级丧尸身上。
和他箭一起的，还有威力巨大的晶能炮。
两、三轮下来，便是数以千计的丧尸倒下。
但和那如海潮般不断涌来的丧尸相比，这点儿数量也不怎么亮眼。
宁禅眯着眼打量了下那群丧尸，松开了弓弦，从城门楼顶上跳下来，回到了到顾斯身边。
“那个空间系丧尸一直在往这边传丧尸，要是不干掉那家伙，这后面不知道还会出现多少丧尸。”
“什......我就说这丧尸数怎么只见多不见少，没想到到了十阶还有这本事，那现在怎么办，我下去把那家伙找出，拦下它的行动？
白察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到这儿大概还有二十分钟，我争取......”顾斯端着枪的手顿了一下，磨着牙侧头看向宁禅。
“不，我去。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去，活下来的几率比你大。
你，你就守在这里，如......如果我......你就帮着，再拦下些高阶丧尸吧，城不能破。”
宁禅话中的未尽之意，顾斯都明白。
宁禅作为双系异能者，首先异能储备比单系异能者多一倍，再者，他其中一系是木系，自愈力绝强。
前十强者间虽没比过谁武力更强，但说起谁存活几率更高，宁禅绝对是公认的第一。
攻坚队的人外出执行“掐尖”任务时，大多两、三个人组队，好互相有个照应。
唯有宁禅，外出时独来独往，从没有和人搭档的意思。
明明看着是好相处的人，但在这事儿上却像是生了执念，毫无缓和的想法。
问起缘由，从来都是含糊过去，至今，仍没有人知道。
顾斯想把宁禅拦下来，但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禅从城楼上跳下去。
“这该死的丧尸，宁禅，你要撑住啊，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顾斯一抹脸上的泪，低声咒骂着，再次端起了手中的枪。
早已收起长弓的宁禅，一拢身上的墨色长袍，拉起兜帽，长袍上枝叶缠绕，将活人的气息彻底隐藏，潜进了无穷无尽的丧尸浪潮中。
冷光暗藏的匕首从袖中滑出，随时能给敌人致命一击。
宁禅看着位于尸潮后半方的黑洞，视线巡视，目光落在了黑洞旁边，那位西装领带俱全的讲究丧尸先生身上。
“还挺高调。”
面对这么个显眼目标，宁禅呼吸微滞，匕首横握，朝着对方脖颈的致命处袭上，就在他以为自己多少能给对方留下点儿伤时，变故突发。
无形的波纹从一角蔓延，出于战斗本能，宁禅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位打扮同样讲究的丧尸女士，朝他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
宁禅看到它，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冲起，直击颅顶。
被对方精神流波及的那一刻，宁禅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变回了那个“无能”的自己。
好在这么多年，因为双系异能的“折磨”，他的精神力格外强大、坚韧，只是一瞬恍惚后，他就清醒回来。
但这也让他清晰地知道了，此刻的局面有多难解。
不只是那位西装革履的空间系丧尸先生，这位穿着红色礼服裙的精神系丧尸女士，也是十阶。
怪不得凭白越的能力，拼死也只来的及传个消息，原来这里面还有精神系丧尸干扰。
所以，现在这些十阶丧尸都打扮的“光鲜靓丽”，来参加毁灭人类的“盛宴”了吗？
一般来说，异能者是对上丧尸，同阶胜率更高。
宁禅离十阶只差一线，如果拼着燃烧核晶和精神力，可以到伪十阶，所以要是只有一个十阶的，宁禅觉得自己还有可拼之力，有等到救援的那一刻，可现在......
“这就是结局吗？”宁禅的余光扫过曙城“雄伟坚固”的城墙，神色淡然，好像那个面临死局的不是他，是别人。
不过，不是他悍不畏死，而是他心里早没有了牵挂，没有了向往，虽不至于特意求死，但活下去的念头也很淡。
末世太苦、太长，连吃个小番茄都是奢侈行为，他们还能从哪些地方寻找到慰藉。
对身处绝境的他们来说，有的只是生存，没有生活。
而宁禅在这条黑暗的路上，更是走的格外孤独、痛苦。
所以面对眼前这必死的结局，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隐隐有种解脱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说再见吧。”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宁禅淡漠的神色褪去，眉眼尽染笑意。
如果只是用精神力点燃核晶，异能者还能通过休养，慢慢恢复，可要是选择粉碎核晶，异能者迎来的只有必死的结局。
前者就像是用蜡烛，一点点灼烧着木头，比较和缓，后者更像是把木头打成粉末，再压缩封闭在一个空间里，然后一个火把扔进去......
宁禅在这一刻，选择的就是后者。
他知道他活不了了，知道那座城里还有很多想活下去的人。
自己左右都是死，死的快与慢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多留些生机给别人。
宁禅想到了先前那些围着自己的小孩，盛满寒意、死寂的眼，闪过一丝温柔，希望他们有品尝到各式美食的那一天。
转瞬间，宁禅的精神海开始翻腾，红绿光流交织，让他身上的气势快速攀升。
远观着这片地方的顾斯，感知着这边的气息，心头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宁禅为什么一来就选择这么极端的方法？
不只是他，同站在这里，正在进行远攻的异能者们，也被这一幕惊住了。
或许是压抑已久的心思，终于得到了释放，宁禅在毁灭核晶时，竟突破了那一线，正式进入十阶。
更加磅礴的精神力压在狂暴的晶能上，让他没有立马爆炸。
被这变化弄的，宁禅也愣了一瞬，“呵呵，这还是死缓呀。”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一个旋身，以己化木，足以遮天蔽日的巨树出现在原地，上面垂下无数藤蔓，以极快的速度卷上周围的丧尸，包括那两位十阶丧尸。
区别大概就是，寻常丧尸只被绑了一两根，这两位几乎被缠成了茧。
赤浪翻腾，远远望去，这一片已成火海。
低阶丧尸，一个照面就化成了灰烬，倒是那两位十阶丧尸，即使被重点关照，还有挣扎的能力。
它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十拿九稳的局面，居然还能被人翻了盘。
十阶双系异能者的毁灭之能有多强，大概只有那两位十阶丧尸清楚了。
空间系丧尸安达瑞划拉出来的黑洞口，被燃烧的藤蔓封锁，在高温中，烟气笼罩、热浪翻滚，空间通道直接扭曲破灭。
精神系丧尸梅珊更是被压的喘不过气，它“想”不明白，这个人类明明不是精神系异能者，为什么还有这么庞大的精神力。
这就算不会技巧性使用，只是被动防御，自己的攻击就对他起不了多少用了呀！
对于这两位的愤怒和郁闷，宁禅无法感同身受，他的意识已经被撕裂、灼烧的巨痛占据，只拼着一口气，想干掉它们俩。
安达瑞和梅珊带着满身灼伤，好不容易挣脱了宁禅的束缚，本以为到了它们反击的时刻，哪想得到这“人”干脆利落地炸了，完全不给它们反应的机会。
巨树之上，黑压压的蘑菇云升腾，墨云之下，如海的尸潮，被烟雾吞没了身形。
等浓烟厚雾散去，那里除了焦土，什么也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