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内,赵子筵见陆钧他们精神饱满的站在那里,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你们上山的时候也曾听过,每年到山上来求学者众,能留下来的却寥寥无几。昨日方先生略略考校了你们几句,你们答的都不错,今日叫你们来,原因有二。一个自然是考校你们功课,第二,若是你们对这书院里设置的科目,所学习的内容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有些士子才华出众,却觉得蒙兴书院不适合他,自己不愿留下,也是有的。”
陆钧一听就明白了,这正是所谓“双向考察”,他们只要能通过考试,肯定是会留下的,但是赵先生说的也对,有才的人往往也有个性,大魏的书院不止蒙兴一所,有些少年高中,却又不愿意进京入国子监读书的人,也会成为各个书院邀请的对象。
不过,能有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书院里的事情也很不错。陆钧他们一起谢过了赵子筵,赵子筵满意的点点头,往斋房的一边一指,那里临时搬来了三套桌椅,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看来这入学考试,还挺正式的。
陆钧赶紧过去坐下,低头一瞧,连卷子都准备好了!他还没来得及看题,赵子筵先做了个自我介绍,他是承兴十一年的举人,之后考了三次进士,并未考中,然后他便从师当时已经颇有盛名的方程和,跟着他潜心研究理学。后来陆睿涵致仕回到蒙兴,邀请方程和与他一同在前朝先儒讲学旧址上重建一所书院,实现方程和推广他多年苦心研读程朱理学所悟出“理道之学”于天下的抱负,方程和欣然同意,也把数名一直跟随他的弟子一同带到了蒙兴。
赵子筵就是方程和带来的弟子中的一位,他虽然不曾考中进士,但他的学问却深的方程和的真传,陆杭对他也极为信任,再加上他办事稳重,因此就让他在书院里做了襄校,掌管学务,按时考校诸生。
赵子筵说罢,指着他们面前那一沓纸,道:“你们面前是一些基本的四书五经经义题目,半个时辰时间,你们捡自己会答的答便是。”
陆钧翻了翻那一堆纸,题目很多,根本就做不完。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有些着急,所以,考四书五经的同时,又考了学生承受压力的能力;而且,因为做不完,答题的人越往后就越会去挑自己最熟悉,最有把握的去做,那么也就能看出来这名学生那些知识掌握的最好,那些比较生疏了。
这年头用的是毛笔,不可能写字太快,没过一会儿半个时辰就过去了,陆钧答了十几道题,后面他不熟悉的尚书、礼记他就看也不看,直接跳了过去。与其在那些他没有把握的题目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把自己会的答对。
赵子筵把卷子收上来,扫了一遍,每个人的卷子上都圈点了一番,道:“嗯,你们几个四书都没错一处,五经嘛,就稍稍差了一些—常晓成,你倒是什么都答了几句,答得也多,可这几次处经义都写的模棱两可,可见你读书有不求甚解的毛病,往后要多加注意。李尚源,你是按照顺序一题题答下来的,虽然意思都对,但答得题目却有些少了。陆钧,你答得最多,也没有错,可你只答了春秋中的题,这是为何?”
陆钧有点羞愧的道:“回禀赵先生,五经之中,学生只精读了春秋一册,其余的,只是泛泛看过,不曾深修,因此不敢乱写。”
赵先生倒也没说什么,把卷子交与身旁那两名弟子收好,便背着手又走了过来。陆钧见状,心想,莫非这样就考完了吗?这也有些太快了。谁知赵先生走到他们几个跟前,道:“四书五经虽然是举业中的根本,但死记硬背,却并非是做学问的良方。蒙兴书院这里收学生,更看重的是学生的天赋、资质。所以,我再出几个破题,你们试着做上一做。”
陆钧直觉自己会被头一个问到,于是他赶紧集中精力,听赵子筵开口道:“‘学而时习之’”说罢,他果然指向了陆钧:“你先做。”
陆钧思索片刻,道:“君子学尽其心,扬其善而复其初也。”
赵子筵略一点头,旁边那名弟子便提起笔来,将陆钧做的破题记在了纸上。
接下来,赵子筵对着常晓成道:“‘君子务本。’”
常晓成马上答道:夫天下事,莫不有其本,本立而其道自生也。”
常晓成的破题也被记了下来,赵子筵又对李尚源道:“‘就有道而正焉。’”
李尚源认真想了一会儿,道:“人虽笃志力行,失正道则不可为之好学矣!”
“”
赵子筵又接连问了几句,三人轮流作答,很快就打开了思路,反而应对的越来越顺畅了。到最后,那一名学生笔下已经记不过来,另一人也拿起笔开始帮忙。这样问答了小半个时辰,赵子筵喘了口气,笑道:“不错不错!”
常晓成还有些意犹未尽,道:“赵先生,下面考什么?”
赵子筵道:“按理说,下面该考试帖诗,或是做对子我看这个不必考了,这样吧,陆老让我接你们上山的时候,我听常晓成你看着瀑布,吟了句‘悬水落成千丈玉,翠屏横截万里天。’这一句有几分豪情,我印象很深。”
说罢,他转身对一名正在活动手腕的学生道:“记下来罢。”
那学生忙去蘸墨,赵子筵看向陆钧和李尚源,道:“你两个也各做一句来听。”
昨天初见瀑布,那景色确实让陆钧印象深刻,飞花碎玉,闪着初升的朝阳暖色的光芒,却带着山涧中溪水的寒意,一如他们进入离开洛陵,进入蒙兴时那种跃跃欲试却又紧张不安的心情。可是,他知道,这只不过又是另一个起点罢了。
迎着赵子筵期待的目光,陆钧刚想开口,却听李尚源沉声道:
“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
赵子筵拍手赞了声“好”,随即对陆钧道:“有你两位朋友珠玉在前,我倒是想听听,你这县试、府试的案首,能做出什么样的句子来。”
陆钧早已想好,赵子筵一问,他不慌不忙,一字一顿的道:
“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这句话一出,连两个记录的学生都停下了笔,定睛看着陆钧。赵子筵拍着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会儿,方才道:“这”
他苦思冥想,却不知该如何评判——这句兼有常晓成的豪迈情怀和李尚源的远大抱负,而且化入大海,却并不是兴风作浪,而是融为波涛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有些不太确定,陆钧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他手中这份卷宗中所记的,今年才只有十五岁而已。
陆钧看他们都默不作声,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只希望自己能顺利过关。好在不到一会儿,赵子筵就回过神来,已经催促着那两人开始记录了。待那两人写完之后,他自己又提起笔,在其中一人所写的后面又洋洋洒洒写了半天,方才把笔一放,抬头对其中一人道:“抄两份,一份照例与其他士子的考试记录一同存放,另一份拿去给陆老和方先生看!”
陆钧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只答了春秋的经义题,这这样一份小学生水平的答卷落到中科院科研带头人级别的方程和手里,唉!陆钧不愿再想下去了。
常晓成却激动起来,道:“赵先生,我们都考过了?”
赵子筵“哈哈”一笑,道:“当然,你们今日就可将行李搬进书院里的号房中,明日开始,就与书院里的其他士子们一同听讲罢!”
陆钧感觉到李尚源在旁边拉了拉自己,他忙和常晓成、李尚源一起,拜谢了赵子筵。随后,李尚源又开口问道:“赵先生,我听说学生被录入书院之后,有正、副、内、外、随等不同身份,还会被分入不同水平的学斋,敢问我们几个是以何身份入学,被分在哪一个学斋?”
赵子筵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道:“你们可知道这些身份都是何含义?”
李尚源恭谨的低下头,道:“这个,学生们愿闻其详。”
赵子筵坐了下来,道:“开始时我已经说过,要把这书院的情况对你们介绍一二。如今你们都通过了考试,我就将这书院里的规矩,讲给你们听听。”
陆钧对此很感兴趣,认真的听了起来,原来,如今算上他们三个,在蒙兴书院就读的士子一共有一百六十七人。这其实比陆钧想象中的人数要少的多,不过想想这里严格的学规,想来就如赵先生所说,能留下来的并不多吧。
这一百六十七人当中,有一百多位生员,四十几名童生。还有的,已经中了举人,却仍然回来随书院里的先生学习,准备乡试,或者就是纯粹的为了做学问而读书。
所谓正课和副课,有些书院也成为内舍外舍,就是按考课成绩所分的快慢班。而内课外课随课则大概类似于住校、走读、以及旁听,只不过,蒙兴书院建在山上,大概除了陆家子弟之外,没有人能符合“走读”的条件。
不用问,陆钧他们只能和童生们一起学习,这还是他们刚刚为自己挣得的殊荣呢。童生的人数不多,就是不知道是会被分到内课,还是外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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