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点点头,道:“督学要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常晓成有点奇怪,围着他问个不停,陆钧就把自己昨天听到的话告诉了常晓成。常晓成点头道:“啊对,我爹也是这么说的,蒙兴有个大官,做过内阁大学士的,如今已经致仕了,赋闲在家好像他也姓陆对了,他还办了个书院,全兖州的弟子都以能进他兴办的书院读书为荣!”
陆钧听了这话,忽然一愣。昨天听到的爆炸性新闻实在太多,他并没有细想这一件事。如今被常晓成一提,他方才对这个消息重视起来。
这时,门里忽然传来了云板敲响的声音。现在,他们三个人已经开始和其他孩子分班上课了。他们遵照陆钧新的时间表,比其他人早来一个时辰,看这样子,周峙似乎也已经来了。
陆钧等人走到句读堂前一瞧,周峙果然就在里面。陆钧发现,周峙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激动。他必定也听说了督学按临的事情。张尹昨天得到了常晓成的“批准”,终于可以和陆钧他们一起学习了。他像“补课”的时候一样早早到了。他倒没开始读书,而是在句读堂内帮周峙整理书籍,摆正桌椅,前前后后忙碌,十分用心。
张尹的勤奋和积极的表现向来令陆钧感到自愧不如。一见他们来了,张尹停了下来,对他们小声道:“先生好像有事要对咱们说。”
他话音刚落,周峙就咳了一声,开口道:“都坐好,昨日王知县特地派人到我家中通报了督学道传下来的旨意,山东诸州新任的提学按察使范应珏范大人,不日就要按临我们洛陵县了!”
周峙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看来,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只不过从前,一来那些提学官没有这位范大人的名气大,二来社学里从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学生,他对这件事情并不是特别的在意。可现在不同了,眼前的这四个弟子,都是他心目中有机会进学的人才。他希望这几人能得到提学官青睐的心情,只怕是比这几个孩子还要更迫切呢!
陆钧知道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但是,他心中却多少有些失落,昨天发生的一切让他感觉上次朔望考似乎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他和祥叔他们商量完对付常氏的办法之后就觉得特别疲惫,再加上有点旧病复发,他只能早早歇下,也没有复习预习功课。
他原本想,若是这督学大人十月份来,他正好把四书研读一遍,可能、或许、还有希望给督学留个好一点的印象,然而现在他的功课根本就没进步多少,连破题都不会写,看来,他要和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失之交臂了。
难道有些事,真的是时也,命也,没有办法强求的吗?陆钧边听着周峙在上面眉飞色舞的向他们交代着范大人按临的时候的注意事项,一边思索着自己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走。想着想着,他倒是觉得有些释然了。如果能得到范大人的赏识最好,如果不能,那就按原计划一步步的走吧,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捷径可寻的。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背完四书,争取在下一次朔望考的时候实现自己的诺言,把帖经和墨义题都答对,不辜负周峙对他的期望。
周峙终于说到了尾声,还高兴的瞟了一眼陆钧,在他心里,陆钧这个新的时间安排提出的太及时了。这正好给了他时间和机会,让他好好的对这几个弟子进行提学使按临之前的集中辅导。
想到这里,他特地说道:“你们几人之中,晓成和尚源都能开做八股了。张尹你嘛,好像也有些进步。只有陆钧你上次写的开题尚可,只不过,在大宗师面前,还是有些拿不出手去。你这几日若是想钻研一下制艺,可以来找我。若是你没有把握,那么,就好好把你的四书背好,你自己决断便是。”
陆钧道:“多谢先生提点。学生上次已经答应先生,月末朔望考要把孟子和相关的集注全部背完。君子岂能言而无信,学生还是打算认真背书,不想做那揠苗助长,投机取巧之事。”
周峙赞许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对张尹招招手,张尹忙把自己方才整理的一沓厚厚的书本抱了起来,对陆钧他们道:“这是先生特地为咱们准备的历科程墨,各省宗师考卷,一人一份,我都分好了,来,常大哥,这是你的”
周峙又道:“这些墨卷文章都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有院试里选的,也有乡试、会试的。虽则你们童生试用不着做这么好的文章,但你们切不可被限制了眼界。若是你院试能拿出乡试的本领,乡试能使出会试的手段,何愁取不到一个功名呢?!”
这时候,张尹把陆钧的那一份也放到了他的桌子上。陆钧拿起一翻,只见那一篇篇文章墨迹饱满,纸张白亮,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他是没想到,这古代的备考还有背往年例文,押题,做模拟卷这一套。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他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天天读四书五经,再加上原身的基础,这些文章起码看得懂了,有些也多少能领会到其中的精妙所在。他翻开第一篇,不知不觉就读了进去,直到其他几人的读书声传入他的耳朵,他才意识到这是“早自习”时间,该复习背诵功课了。于是,他急忙把这些备考书籍收好,拿出孟子,接着上一次的地方,开始认真读了起来。
陆钧上次已经在周峙面前立了fg,下次考试孟子不能再出错。他本来想先精读论语的,但他只能调整了自己的计划,先研究起了原身最陌生的孟子。
如今,他已经读了几天孟子了,陆钧觉得,以他,或者说是以原身的基础,读起孟子来还是有点吃力的。话说他们也并不是到现在才开始接触孟子,读完蒙学所要求的三百千千之后,学童们就开始读四书了。只不过那时候先生完全不讲,陆钧估计是讲了也听不懂,本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原则,先让他们借着孩童时期出色的记忆力,把表面内容记住再说。
真正的“学习”,是从开讲四书开始的。这一次次的朔望考结束过后,周峙都会衡量一下蒙童们的水平,如果有谁达到了标准,周峙就会让他从左边这几排坐到右边那几排去,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加入大孩子们的行列,开始听先生“讲书”了。
讲书讲的主要是官方指定的注释内容。这显然就需要一定的理解能力。到了这个水平,四书不一定背过了,但是至少都已经读熟,先生的讲解,将会加深孩子们的记忆,同时让他们更好地理解文章里的道理。
刚翻开孟子的时候,陆钧第一次读中庸的那种迷茫感又卷土重来了。在他的心目中,孔老夫子就是一个高高大大,虽然脸上不一定带着微笑,但是说话细声细语和气的很,从来不会像周峙训斥常晓成那样厉声责问你的“夫子”。在读论语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的有过这样的感受。
比如,昨天他读到论语的学而篇里,子贡问孔子:“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这句话虽然表面上挺好理解的,但是陆钧不太明白为什么子贡会有此一问,趁着众人讨论的时候,他就问了一下常晓成。常晓成属于那种无师自通的类型,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追根刨底,倒是李尚源在旁边解释道:“子贡少时家贫,后来因他经商有道,渐渐变得富有,我想,他可能是因为经历过贫富两种不同的境遇,故有此问吧?”
周峙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讨论,赞扬李尚源道:“嗯,尚源所言不错。子贡说的是:‘贫穷的时候不谄媚,富有的时候不骄纵,怎么样呢?’由此可见,这是他已经做到了的,他是在询问夫子,自己做的如何啊!”
说这话的时候,周峙还瞟了一眼张尹,张尹和另外几个从前巴结黄长义的少年,脸上都有些讪讪之色。
周峙见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听他讲这一段,于是便趁机考问道:“后面所言为何?”
众少年齐声背道:“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周峙微微点头,把后面两句又重新解释一遍,众人都若有所思,感觉比平时所想到的更深了一层。
听了周峙的解释,再一看孔老夫子那句“可也”,陆钧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孔老夫子笑着拍着子贡的肩膀,说:“呵呵,你做的很不错嘛。”
然后他话锋一转,才开始说:“不过呢,还比不上安贫乐道,富而崇尚礼仪啊!”陆钧认真听着周峙的解释,看来,这一句的意思主要是在给子贡提醒,他如今作为一个富有的人,应当尽自己所能去推崇礼仪,为社会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连意见都提的这么婉转,和现代那些对学生动不动就非打即骂的老师,甚至和周峙相比,孔老夫子对待学生真是客气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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