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莲国偏西的一个小山深处,淡淡的烟雾升腾而起。
此刻山间已经渐渐起雾,那淡淡的烟雾和升腾而起的山雾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完美的伪装,令旁人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人烟,还是山雾。
“无归统领。”
一个声音突然在无归身后响起,无归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紫衣女子站在他身后几步之处。
“参加圣女。”无归连忙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扯动了自己身上的伤口。
伤口一阵剧痛,无归忍不住嘶痛一声,微皱了皱眉头。
“无归统领不用多礼。”那女子看到无归这个动作,蹙了蹙眉。
她的声音很冷,眼睛也冰冷,掩盖在面纱下的面容更冷。
“谢圣女。”无归拱手行了一礼。
直起身来后,才看向那女子:“请问圣女找无归是有何要事?”
这位紫衣女子正是天行道道主之女,也就是天行道圣女元血瓷。
“你是我元家最名贵的一件瓷器,可是你不能做那被安放在高台之上的名贵瓷器,而要做凭一块碎瓷片也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染血之瓷,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天行道唯一的圣女,元血瓷。”
这是元血瓷刚出生时,她父亲说的话。
而染血之瓷,就是她一生的写照。
只是在这天行道中,知晓她真正姓名的人少之又少。
天行道之人,只敢尊称她为圣女,除此二字,再无其他。
元血瓷摇了摇头,声音清冽:“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正好看到统领在这里,就招呼一声罢了。”
她上前两步,和无归并排站在一起,看向外面的景色。
这里是半山腰处,上下左右都是茂密山林,将这个位置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可是站在山腰处,却能看到山下的场景。
山底灯光闪闪,现在正是日落之时,家家户户开始舀水盛米,开始做饭。
淡淡的烟火之气,就随着落下的夕阳,慢慢升腾而起,显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来。
无归双手负在身后,他斟酌了一瞬,才开口道:“敢问圣女,那左公子”
“无归统领。”元血瓷看向隐没了的夕阳,制止了无归的话头。
“左公子已经押送回道中,父亲自会发落他。有些事情,不需统领管的事,统领还是莫要开口才好。”
“圣女所言极是。”无归微低垂了头,道:“只是道主派无归辅助左公子,无归却办事不利,让灵煞阁毁于一旦,无归甚是惶恐。”
元血瓷看了一眼无归,她的眼神毫无温度所言,看向人时,就像一把利剑向人直冲而来。
“父亲心如明镜,是谁之过,父亲自会断决,父亲既派统领再此休养,统领好好养伤就好。”
元血瓷眼中闪过一抹冰冷:“天晚了,这山中野兽众多,统领身受重伤,还是不要在外多逗留才好。”
说完,元血瓷转身往里走去,她衣衫被山风吹动,面纱也被风吹动,隐约可以看到面纱下的容颜。
“是,无归多谢圣女提醒。”无归微微躬身,目送着元血瓷的身影离开。
宽大的帽檐遮盖了无归脸上的神色,待到元血瓷走远之后,他才背过身来,看着外面幽暗的天色,脸上扬起一个凉凉的笑来。
他只除了那次送回一个重要的东西时,进过一次天行道见过道主之外,之后在没有进过天行道。
就算他凭借那件东西一跃而起,成为了无归统领,他也多被派遣在道外活动,根本就接近不了天行道的核心之处。
本来以为这次借着左公子之事,他会被道主接见,顺理成章进入天行道中。
只是没想到,那道主还是只让他在外休养,丝毫没有见他的打算。
无归呼出一口气,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疤痕,慢慢的握成拳,拢在自己袖中。
他浑浑噩噩了这么久,撑着一口气走到现在,他定不能在这时功亏一篑。
他脑中突然浮现起风莫依的容颜来,想起那日风莫依看到自己时,脸上那样伤心的神色。
想起那日在酒楼中,接住从天而降的念卿时,小小的念卿脸上满是受惊害怕的表情。
无归心中蓦地抽痛起来。
若不是全部想了起来,他还不知道,他的小依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冰雪可爱的女儿来。
念卿念卿,原来,你念的就是我。
他手撑在木头所制的栏杆之上,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心口之处,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辛苦这么久。
元血瓷微回头,看了一眼无归。
看到无归手撑着栏杆的动作,她眼中微闪过一缕幽光,然后平静的收回目光来,转身走入一个回廊,消失不见。
而天行道,幽深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只点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火苗很暗,飘动时微微明灭,把所有的阴影都无限扭曲起来。
就像是无数的鬼魅暗中窥探,伺机而动。
虽然这灯很是昏暗,可这盏小油灯就像是唯一的光明和希望,照亮了这周围的一切。
“哒,哒,哒。”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来人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脚步气息,走动间,脚步声回响,在这阴暗之处更显得可怖。
地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一个满身伤痕的人正趴在地上,他衣衫褴褛,身上原本的衣服已经破裂开来,破破烂烂的穿在身上,勉强遮盖住遍体鳞伤的身体。
来人在牢房外站定,并没有急着走进去。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在这地牢中更是凭添了一分阴暗之气。
跟着那人一起前来的人,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呵,你来干什么?”趴在地上的人并没有昏死过去,他慢慢睁开眼睛,眼中露出一丝阴毒来:“你别得意,想看我的笑话,还要等到我死的那天才行。”
这人正是无归提起的左公子。
他一被人押送回道中,就直接被丢到了这里来。
每天二十鞭,一共要受刑半月之久,半月之后,若是你命大,从地牢中挺了过来,那就是你福大命大,自然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逃出升天。
但是这种鞭子是天行道中特制的行刑鞭,鞭子上挂满了秘密麻麻的倒刺,一整根鞭子上还会沾染上盐水。
一鞭下去,皮开肉绽,在一鞭,盐水沾染到伤口上,更是让人痛不欲生。
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左公子已经受刑受了几天,此刻正是昏沉之际,看到来人,更是把他所有的怒火都引了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对你亲爱的哥哥说话呢?”
来人看到左公子出声,才示意身边的人上前去打开门锁,然后抬步走了进去。
“啧啧啧。”那人蹲下身来,伸出一根指头,撩开左公子粘在脸上的黑发,露出他苍白如雪的脸庞来。
来人勾起一个笑,眼中温柔如水,口中道:“你看,就乖乖的待在哥哥身边不好吗?现在弄得这样凄惨,哥哥可是会心疼的。”
“滚开。”左公子眼中冒出熊熊怒火,脸上因为怒气浮现出一抹红潮来,他声音嘶哑:“不要拿那么恶心的目光看着我。”
“哦是吗?”那人也不生气,他伸出手指从左公子的脸上往下划去,绕过他的肩膀,直接往下按去。
“唔。”左公子紧紧咬住嘴唇,唇齿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哎呀,真是对不起。“来人一脸懊恼的神情,把自己手指从左公子身上的伤口处拿开。
左公子才慢慢结痂的伤口又流出鲜红的血来,而那人手指上,也沾染上了血迹。
“哥哥没注意你身上的伤口,真是对不起了。”那人拿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的把自己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然后手帕一松,轻飘飘的飘落在地,落到左公子脸庞。
待那一阵锥心之痛过去之后,左公子才咬牙切齿道:“我不想见到你,你可以走了。”
来人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左公子。
声音平淡却像是无数把尖刀插到左公子的心上。
“有多大的能力就要做多大的事情,从小到大,你都越不过我去,现在,你也不可能越过我去。”
“哈哈哈哈哈。”左公子控制不住的低声笑起来,他笑声带动着身上的骨骼肌肤,原本就疼痛的伤口更是痛了几分。
“那,我们就试试看好了。”
那人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左公子微微歪头,看向那人的背影,低声道:“左沧澜,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向我求饶。”
左沧澜停顿了一下,他轻笑一声,唇边勾起一个笑来:“哥哥等着那一天。”
说完,左沧澜在不停留,往外走去。
锁又重新落下,待到全部声响都平息了下来,左公子才控制不住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吐出一口血来。
他不甘心,从小到大,凭什么他就一直在左沧澜的阴影之下,他也姓左,凭什么就要在左沧澜的光芒之下活着一辈子。
既然都姓左,那左公子这个称呼,为什么自己不能要。
左公子的笑声在这地牢中回荡,一个声音几不可闻的响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