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两人拨开人群冲进狼籍不堪的院子被消防拦了下来。
“你们是这家的人吗?”
“是。”简绎一边回答一边拽住陈牧雷,生怕他有什么过激举动。
小院的房子有些年头了,经过这一场大火,几乎成了废墟。
陈牧雷在那瞬间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人呢?里面的人呢?一男一女!”
消防员:“120接走了,你们——”
陈牧雷根本没耐心继续听下去,转身往外跑,简绎只好追了出去。
从家到医院的路上,简绎不断安慰着陈牧雷,只是陈牧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遍一遍地拨打着胡小钰和周云锦的电话,那边却无人接听。
就在陈牧雷理智的那根线几乎崩断,胡小钰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你好,这里是阮城第一医院急诊,目前伤者在接受检查,你是他的家属吗?”
陈牧雷哑着嗓子:“是。”
简绎把电话拿了过去,陈牧雷缓缓放下手,偏头看向窗外。
赶去阮城第一医院不过十几分钟,陈牧雷却觉得已经耗尽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时间。
黑头黑脸的胡小钰脑袋上缠着几道绷带,手上胳膊上都是擦伤和燎起的水泡,已经做过简单的处理。
看到陈牧雷的时候,惊魂未定的胡小钰像受了委屈突然看见家长的孩子,哇一声哭出来。“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胡小钰从病床上坐起来紧紧抱住陈牧雷,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嚎啕大哭,然后还不等陈牧雷问,他就指了指帘子的隔壁:“小春天在里面呢,还没醒,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胡小钰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简绎自后拽住他的衣领:“行了别哭了,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胡小钰反应了过来,吸了吸鼻子,让陈牧雷独自走到帘子后面。
周云锦和胡小钰一样,小脸蛋脏兮兮的。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胸腔规律地起伏,连明显的外伤都没有,就是头发有点焦了。
陈牧雷单膝跪在病床前,眼底红得要滴血似的。
他伸手想碰碰她,又好似不敢,好像自己一碰她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几个月前。
也是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陈永新也这般脆弱地躺在那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寸步不离地守了无数个日夜,陈永新却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医生下了数次病危,又数次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每一次陈牧雷都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他生生死死,受尽折磨。
那时陈牧雷想,只要能换回陈永新的命,让他拿什么交换都行。
可惜最终,陈永新还是没能坚持过来。
医生宣布了陈永新死亡,陈牧雷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他心里空荡荡的。
他在那张陈永新最后躺过的床上坐了一天,晚上回小院之前他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还不是他该难过的时候。
只是他刚推开小院门,就被正在吃泡面的周云锦破了心理防线——
陈永新不会做饭,陈牧雷刚开始跟着他生活的那段时间经常被他拿泡面糊弄,曾经连续吃了一个月,闻到那个味道就难受。
那时的陈永新也坐在院里的树下,捧着泡面招呼着刚从白政家回来的陈牧雷:“臭小子吃了没有?”
那时陈牧雷谁也不信任,一切只为了活命,他甚至不敢在白家吃饭,就算是吃了也会想办法吐出来。
陈牧雷吐完湿润着眼睛来到陈永新身前:“我可以不去配白政玩吗?我不喜欢那里,不喜欢那些人。”
陈永新塞一嘴泡面,单手敷衍地搂了搂他就算是安慰:“等你能不费事地活着的时候,才有资格选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是啊,活着都是有条件的,还有什么资格谈喜欢不喜欢?
那个曾经习惯了坐在大树下等他回家的男人的影子慢慢地在他眼前消失,变成周云锦。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大树还是那颗大树,椅子还是那个椅子,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
在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陈牧雷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眼眶。
生怕被周云锦发现,于是他抱住了她。
“小姑娘,陪我一会儿。”
周云锦当时并不知道那一天才是陈牧雷真正失去陈永新一天。
这个世界上他第一个在乎过的人,唯一愿意承认的“父亲”,从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彻底的消失。
陈牧雷害怕那种失去挚亲的无能为力,好不容易从那种感觉中拔了出来,今晚却再一次体验了一把。
陈牧雷鼓起勇气握住周云锦柔软的小手,心中那可怕的空虚霎时间被填满。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手背。
幸好。
幸好,你还在。
胡小钰见陈牧雷终于出来了赶紧起身安慰:“小春天没事,哥你别担——”
陈牧雷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胡小钰一个简单的拥抱,像安慰小动物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胡小钰又红了眼眶:“哥,我也没事。”
陈牧雷问:“感觉怎么样?”
胡小钰说话还不时地咳着,他揉了揉心口:“就是咳嗽的时候会有点疼,其它的倒没什么。”
……
“胡小钰说火势刚起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但是门窗都打不开,”简绎把陈牧雷叫到医院走廊旁低声地说道,“可是我问过消防了,他们赶到后没有发现门是上过锁的,很顺利就打开了。两个人躲在卫生间,消防营救及时才没出大事。”
“他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陈牧雷道。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同时陷入沉默。
简绎:“两个小孩儿都吓坏了,你今晚也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人没事就好。”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简绎也知道陈牧雷这一晚经历了什么。
周云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陈牧雷。
陈牧雷守了她一个晚上,终于等到她醒来。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周云锦悄悄攥住他的手,一副想哭又极力忍着的模样。
陈牧雷把她拥入怀里,在她额角亲了亲,低声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周云锦埋住脸,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你怎么才回来啊……”
“一晚上没见就这么想我了?”
陈牧雷打趣着,周云锦气愤地抡起小手捶了他几下。
胡小钰第二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
陈牧雷让两个人又去做了一次检查,胸片结果没有太大问题,血氧饱和度也正常。
周云锦不想继续住院,拿了医生开得药就和陈牧雷回了公寓。胡小钰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互相照顾也方便些。
周云锦连续几天没来上课,陈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回到小院,顿时傻了眼。
陈琰打车来到陈牧雷的公寓,陈牧雷开门的瞬间就见陈琰的拳头迎面挥过来。
他偏头躲过,刚想骂人,一看见陈琰急得那一头汗,又憋了回去。
“小院怎么了?”陈琰质问,“你到底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陈牧雷把他推到门外:“胡小钰和你说什么了?”
“谁和我说什么都不重要,”陈琰攥着拳头,“你是觉得我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陈牧雷扯了扯嘴角,笑了:“担心我?”
陈琰不屑:“自作多情。”
周云锦恍惚中听到陈琰的声音,跑出来却没人,于是好奇地打开门,没想到俩人都在外面杵着。
兄弟俩都不愿意当着周云锦的面再起争执,心照不宣地双双闭嘴。
很快地,小院失火的事也传到了白家。白政把陈牧雷约了出来,只不过陈牧雷没想到白蕊也在。
白政偷偷地双手合十讨饶,勾着他的脖子小声地说:“你就给个面子,她已经让我约你好几次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我保证她一惹事我就带她走,行吗?”
白政这么央求,陈牧雷还真给了这个面子。
白蕊让白政回避,白政硬着头皮借机尿遁。
“你……没事吧?”白蕊问。
“怎么才算有事,怎么才算没事?”陈牧雷不答反问,“还能喘气就算没事的话,那我现在挺好。”
白政知道有白蕊在场,陈牧雷也不可能有食欲,索性约了茶室,免得浪费一桌好饭。
陈牧雷一个正眼都不想给白蕊,白蕊心知肚明。“小院的事,不是我爸干的,我最近一直在他身边陪他。”
陈牧雷挑眉:“难得有个明白人,没单纯地认为这是个意外。”
白蕊苦笑:“原本我还觉得只要我不再执着以前的事,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至少见个面你不至于连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也许过个几年你就没那么讨厌我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看来我们以后连见面的必要都没有了。”
陈牧雷:“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有没有这件事我们都做不成朋友。”
白蕊:“我知道,我也不是非要来受你白眼的。陈牧雷,有个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陈牧雷兴致缺缺,白蕊毫不在意:“他们应该是要找陈叔叔留下的一样东西,可能一直没找到才出此下策。”
闻言,陈牧雷蓦地抬眼。
白蕊继续说道:“我是无意中在家里听到过他们通电话,信不信由你。我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听起来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没什么用了。”
小院已经烧了,被认定为线路老化引起的意外。
陈牧雷:“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说不清为什么,”白蕊握着那小小的茶杯,“我不是一个道德品质高尚的人,不然也不会对众诚的事选择视若无睹。也许,我也不是一个麻木得那么彻底的人,不然怎么会明知道可能带来的后果,也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拿手机看了下没贴完整,赶紧爬起来搞了一下!~
白蕊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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