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皓生新搬来的这处宅子离李府不远,只隔了一条街,当初李萸的病还没有好,选在此处置宅也是为了让李家人来看望李萸方便。如今李萸好了,因为两人不会留在京城,宅子离李府近些,也便于日后李府帮着照看。
哪怕住的时间不长,尹皓生也用心布置。宅子本身不大,只有三进,整体风格偏古朴秀丽。宅子里种了许多珍贵的花木,这些花木也不是随意种的,尹皓生曾请教过城隍庙懂阵法的道长,想让宅子更适宜修行者住,连种花木的地方也有特殊的方位。
身在闹市想要布成有利修行的聚灵阵需要一些好物件当阵眼,这样的物件就是有,各修行的家族门派也都私藏了,少有流出来的,尹皓生最终寻来的物件也只能布一个助屋主身体康健的阵法。
李萸逛了一圈,也看出阵法的痕迹,想着自己并没有觉得不适,应该不是什么害人的阵法,也没有多问,尹皓生也没有特意提醒。
逛完之后,两人重回了主院紫一院,尹皓生又领李萸去了院内的一间别院。这样的别院一般是留着给妾室的,尹皓生让人早早收拾了出来,却是为李萸准备。
“以后你要修行,便可以用这间院子,要怎么布置也随你。我已经让人去寻一些法器,到时候可以在此处布一个聚灵阵。就是以后去了崖州,我也会替你留这么一个院子。”
“倒是麻烦你了。”
李萸也知道有聚灵阵修行比较快,却不耐烦布阵,也不耐烦搜寻布阵所需之物,想不到尹皓生竟不怕累,比她这个修行者还讲究。
她也感叹的同时,又有几分过意不去,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物件难寻,单看道宫里能跟她打的一个都没有就猜得出。
像是看出李萸的想法,尹皓生微微一笑。
“能帮到你,是我最欣慰之事。你我是夫妻,我既有幸成为你的夫君,定然要替你解忧。”
“世间当夫君的真是吃亏,得做那么多事。”
“你当人人都如为夫一般?”尹皓生玩笑道。
李萸抿唇轻笑,没想到尹皓生也是个厚脸皮的。尹皓生看到她笑,默默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虽不济,但也盼着你不为杂事烦心,日日都能欢喜。”
“你说的我好像日日都爱生气一般。”
“怎么会,你脾气又不坏,就是有些急,过去了也就好了。比起世间那些心思难测之人,你这般性子要好相处多了。”
这话夸得李萸挺舒服,她难得露出灿烂的微笑,也让尹皓生多牵了一会儿手。她感觉牵手这事挺多余,又不是站不稳要摔着,何至于要握住手。她也知道夫妻之间总会有一些亲密的动作,以前看别人她总觉得腻味,现在轮到她了,她就只有困惑,也不懂那些情侣从中能感受到什么。
讨厌倒是不讨厌,也没有多欢喜,甚至感觉行动受阻,要是这会儿她想要跟人动手,还得先把尹皓生甩开。
对尹皓生来说,只要她不讨厌就是好的,其余都可以慢慢来,两人才刚成亲,之后还有许多时间。唯一遗憾的是,难得今日李萸脾气好,他却不能多牵着她的手一会儿。他们还得再去端王府,这样的日子怎么都得持续七日,好在李萸已经出嫁,倒不必夜夜都去守灵,白天却是要一直去的。
李萸回家稍作休整后,再去端王府时,身边多了一个汪嬷嬷。总归是主仆一场,汪嬷嬷昨日就想去给李珠上柱香,无奈府里事多,她最终还是留在侯府帮忙搬家。她身份低微,就是去了也只能远远朝着灵堂拜一拜,心意到了便好。
端王妃停灵七日后下葬,因事发突然,连墓地都是日夜赶工修出来的。哪怕是临时安葬的地方,工匠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卫氏连着去了端王府三日,因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才没有再来,李远英兄弟和李萸倒是每日都在,连杨婷玉也是。
也不知杨婷玉抽什么疯,每次碰面,李萸都能感受到她的敌意。也许是她的敌意太明显,连康儿都感觉到了,才会不管她怎么假笑都不让她抱。换成是她,她也不想让情绪不稳定的人抱。
开始几日康儿看到李萸就想呆在她身边,她不在的时候还会哭闹,后来稍微好了些,哪怕还是喜欢跟着她但不会非得跟她靠在一起才行。
待葬礼结束,李萸自不会再往端王府去,康儿也会渐渐把她忘记,如同他早晚有一天会忘记李珠一样。这也没什么可感伤的,人都是这般成长。
李珠一下葬,李萸就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之后李珠的棺木被动,应该是端王过世的时候,到时候她得偷偷过来看看她做的符尸是不是依旧骗过了众人。
又过了月余,正是六月最热的时节,李萸和尹皓生整日也不怎么出门。李萸怕崖州周边海域真藏着什么修为高深的妖物,尹皓生过去了会有危险,趁他如今有空,帮他巩固一下修为,就算是灵力上不去,武功招式上也能突破一下。
尹皓生本就聪慧,李萸教他不算废力,哪怕比不上她以前的同门师兄弟,但是尹皓生性子好,就算长了张嘴也不会气人。
既然都成亲了,不管两人是否符合世人眼中的夫妻形象,至少是比一般人亲密的关系。李萸还是把尹皓生当小弟看,跟以前唯一的差别就是两人晚上要睡在同一张床上。她晚上躺着本来也不是真的在睡着,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修行,身边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影响,对那个人来说甚至还有些好处。
跟在修行者边上多少能得些好处,就像某些长在大能洞府外的草木容易开灵智,她修行运行灵力时,周边的气场赶得上普通的灵地,有利于蕴养尹皓生的身体。尹皓生还跟李萸学了其他,自己都能感觉出他的精神越发好了。
他原想着还能在家跟李萸继续过几个月不必为任何事烦心的日子,只等着年底去崖州接任县令便好,谁知竟出了岔子。
崖州发生风灾,县令意外身死,底下百姓隐隐有暴动的迹象,朝廷不得不提前派人接任。尹皓生已经在户部走通了关系,这事一出,他便接到了消息。
来传消息的人劝他不要这个时候赶去上任,让别人去趟这浑水,等事了了再想办法谋县令之位。再者,琼州也不止崖州一个县,旁人皆不喜去这样的地方任职,他这样的家世足够挑其他县上任。
尹皓生没有多考虑好声拒绝了来人的好意,仍是坚持想去崖州,哪怕一去就得面对复杂的民情。
待来人离开,尹皓生又去寻了李萸,把事情大概说明。
“若是调令下来,怕是这两日就要动身。你是与我同去,还是等那边安稳下来了再走?不如过些日子再走吧,我们怕是得赶路,挺辛苦的。”
“赶路而已。”李萸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尹皓生大概也知她不怕这些辛苦,也没有太拦着。
“要是你跟我同去,怕是还得换成男装假装是我的仆从,不然我紧急赴任却带着女眷,终是不妥。”
“行。”李萸一口答应,甚至还庆幸可以穿男装出门。
她出嫁后,许多衣裙都以端庄稳重为止,瞧着挺累赘的,她都不爱穿,相比之下,她宁可穿男装。
第二天一大早,朝廷传了消息,最终还是定了让尹皓生去崖州,隔天就要出发。好在尹皓生提前一天已经在准备东西,剩下的时间正好去侯府和李家辞行。
安国侯在尹皓生成亲隔天受凉生病后,一直没有好全,他终是承认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年轻那时候能让他可劲折腾,这次养病安份了许多,近来跟王氏关系也融洽不少,愿意花时间多陪陪小儿子,对二儿子也多了几分关切。
知道他要去崖州,他略一深思,也没有劝阻。
“离远些也好。琼州和周边郡州的守军都有与我关系不错的将领,你若遇着难事,可以寻他们帮忙,不过他们肯不肯帮,我也不能保证。”
安国侯自知不成器,结交了一大帮朋友,其中真正说得上能共患难的,也没有几个。世上有些事也不看交情,有了结识的由头,再多加一点利益便能坐上同一条船。他不擅长谋划这些,观次子行事,应是有这样的才能的。
儿子能干,他这当父亲的却不能欢喜,谁让尹皓生是次子,又是白氏女的后人。
自己的儿子他总归还是疼的,要说他现下最疼爱的还是小儿子。年轻时忽然当了爹,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照着自己父亲的样子当个严父,平常也不过问儿子的起居。要说感情肯定是有的,却比不上现在还能对他撒娇的小儿子。
他在家里养病的这段日子感觉到了自己已经老去,两个儿子都已经顶替他成为一家之主,只有小儿子还能给他青春未曾走远的错觉。
次子分家后当家做主是没办法的事,长子想现在就掌家却还早了些,他清楚地发觉长子不再事事听从他。他活着时尚且如此,等他一走,尹皓然又会怎么对他的两个弟弟?他以前不曾考虑这些,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但这次的风寒着实让他吃了苦头,他不得不替幼子多考虑一些。
尹皓生也明显感觉到安国侯的变化,他久未过问侯府的消息,不知他变化的原因,想来当是安国侯终于意识到岁月的无情。也许这种时候他应该留在父亲身边尽孝,可他又停不下自己的脚步,怕一停顿,他再也不能踏上他想走的那条路,再无法收获即将邂逅的风景。
安国侯也不会留下尹皓生,侯府终不是尹皓生能多停留的地方。
去安国侯府辞行时,李萸没跟着去,她回李府时,尹皓生倒是跟着。
自端王妃下葬后,卫氏的身子便一直不好,李老夫人也病了,还好李远英闲在家里可以帮着打理庶务,府里才没出什么纰漏。
李萸也听说卫氏病了,却不曾过来探望,尹皓生倒是让人送了些药材来。她原以为卫氏是装病,今日过来才发现卫氏是真病了。
怎么就病了呢?李萸心下不解,卫氏是知道李珠诈死的,李萸一直以为她生病为了表现丧女之痛演的,想不到却是真的。不过卫氏病的倒是不重,见李萸来也有精神跟她说话,就是时不时地要咳嗽几声。
见过礼后,李萸说明来意,卫氏一听倒有几分不舍。
“怎么这么快就要去崖州?还想着过些日子去漓县避暑。”
“你和老夫人还能去避暑吗?”李萸直接问。
卫氏一想也是,长长叹了口气,说:“今年怕是不能了,也不知以后什么时候还有机会。你们这一去,没有几年也回不来,到时候就是回来怕也是物是人非。”
“估计远英的孩子都能下地爬了。”她接话道,也不知其他要说什么。
卫氏听到这个,也打起了几分精神,长女远离了京城此生也不知能否再见,次女也将远行,也只有在跟前的远英她能多看顾着些,要是李远英成亲了早点生个孩子出来,家里也就热闹了。
“好了,去跟你姨娘辞行吧,她怕是要舍不得。”卫氏也没留着李萸多说话,经李珠一事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却还是没什么话可聊,那些叮嘱的话,卫氏自知说了也是白说,还是让于姨娘费好口水吧。
“哦。”
李萸应了一声,转身刚出了院子便看到了过来的于姨娘。
听说李萸来了,于姨娘便过来找她,想不到她这么快就从夫人院里出来了。拉着李萸的手,她没有领着李萸去秋水院而是到了花园的亭子里说话。
“怎么今个儿就过来了,来探病?”
“不是,来辞行的。”
“辞行?你们准备去漓县避暑了?也是该去了,今年京城天气特别热。”于姨娘抱怨了一句。
本来她就是个怕热的,如今院里又住着一个怀着身子比她还怕热的秦娘子,每每听到秦娘子在屋里发小脾气,她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又烦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