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位妙人,没看于大人的脸都快黑如锅底了。
于大人最小的儿子,留着小辫的五岁稚儿并不明白父亲大人这般安排的深意,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小山似的“哥哥”好凶啊,真是比府里任何一位兄长都要凶狠。
小家伙撇撇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唤:“呜啊~爹,这哥哥好吓人啊,呜啊~”
好了,这回换周小姐脸黑如锅底了。
她生平最厌恶两样事情,一是别人当着她面哭哭啼啼烦扰不休,二是别人误会她的性别把她当大老爷们!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周雅绿豆眼内寒意翩飞,嗖嗖冷箭射向于大人的儿子们,阴测测地笑道:“小小年纪眼就瞎了,未来可如何是好啊?”
于大人一惊,立马反应过来,这偷鸡不成蚀把米,别亲没结成反倒成了仇家,那就糟了。
混迹官场多年,虽然只是小官吏,但见风使舵的本领还是有的。一见周小姐拉下了脸,于大人赶紧吩咐儿子们告退走人,自个再充当向导,领着安凌一行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
这家酒楼算是城里最富盛名的地方,原因在于掌勺的师傅是先帝御膳房掌事的后人,厨艺一流,每日慕名前来品尝的外乡人络绎不绝。
小勺突然觉得这个卖儿子的于大人也有可爱之处,他包下了酒楼最大的雅间,雅间里设有一扇绘有山水墨画的巨大屏风,屏风后还刻意安排了两位面容清秀的乐伶弹唱小曲。
意境营造得非常到位,再看一眼圆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肴,摆盘精致不说,空气里还有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
哎呀,这么一看,于大人的可爱指数又上升了两颗星。
周小姐进了雅间目光就盯着安凌,而安凌也不傻,他见小勺和苏卓入座后,对着于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于大人受宠若惊,忙在苏卓的下下手位置坐了下来。
安凌动作迅速地一撩袍子,坐在了苏卓和于大人中间,全程围观的小勺嘴角牵起一抹微笑,看了眼面露不满的周雅。
只见周小姐抿了抿唇角,一言不发地走到于大人身后,单手拎起于大人的后衣襟,就跟拎小鸡崽子似的直接把于大人扔去了旁边的空位,而她则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安将军的右侧,一脸的自然悠闲。
于大人有些傻眼,再定眼一瞧,周小姐直接单手托腮,一双眼粘在了安将军身上,桌子上的美味佳肴看都不看一眼。
直到此刻,于大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周小姐是有了意中人啊。意中人竟然就是百姓们口中津津乐道的安将军!
唉,也怪他心急,没有了解清楚就做了糊涂事。他的儿子们确实没法和安将军相提并论,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才干本事,每一项都望尘莫及。
计划落空,于大人在心里叹口气,重新振作起来。他是东道主,周小姐安将军他们是贵客,不管怎么样,都得招待好了。
小勺都有些佩服于大人的心理素质了,明明心里在苦笑,面上却一派殷勤,他甚至特意创造了好几个机会让周小姐给安将军端汤送水。
这是变身成了拉红线的媒人?
心里给于大人竖个大拇指,小勺听着小曲,吃着美食,看看好戏,时不时再和苏卓说几句悄悄话,
一顿饭吃的是兴致勃勃。
安凌从一开始的抗拒到这会已经彻底麻木了,甚至当周小姐再度舀了一碗鸡汤递过来的时候,他都能面色平静地说句谢谢。
虽然他表现的有些生无可恋,但对周雅来说,就算是安凌朝自己翻白眼都是可爱得要命。得他只言片语,真是让她觉得比吃了蜜还甜,一路能甜到心坎里。
午膳后,安将军就想尽快赶路,而这回于大人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又不傻,继续挽留只怕会留出仇来。攀附周府这条路子算是彻底断了。
一路把安将军他们送出了城,于大人就转身回去了。
安凌决定,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不要再叨扰这些地方官了,再耽搁下去误了回京时辰不说,还平白添了许多他和周小姐的尴尬相处。若是从官道换到山野小路上,不仅可以缩短赶路时间,还能让大家少了很多接触机会。
比如用餐,周小姐可以在马车上解决,就不用再一桌人坐一块,你端汤来我送水,多省事。
一行三十五人走上了村道,虽颠簸了一些,行进速度确实大大加快了。
到了入夜时分,大家找到了一处小村庄,付了一锭银子租了一处闲置的空院子,打算将就一晚。
小勺这辈子一直在尤家村长大,对村里的生活很是习惯,就连苏卓也体验了一段村里私塾先生的日子,他也入乡随俗了。
只有娇生惯养的周小姐从未体会过,她新奇地到处走到处看,倒带了几分没见过世面的憨憨样子。
这处村庄只零零散散地住着十几户人家,人口少又地方偏僻。小勺仔细观察了下,每户基本都只留着年长之人拖着几个稚儿,年轻一些的青壮年竟一个都没瞧见。
安凌的银锭子对老人家来说可是两三年的嚼用了。是以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蹒跚着身子送来了好些窝窝头还有平日不舍得吃的烙饼,一个劲地喊侍卫们多吃些。
老人家身后跟着一位才三四岁的男童,男童身上衣衫打满了补丁,但还算干净。懵懂纯净的脸上全是好奇,他躲在一旁偷偷地打量这群人,见周小姐吃不惯这口感粗糙的饼子只咬了一口就扔在了地上,小家伙眼睛一亮,忙冲过去捡起地上的饼子就想往嘴里塞。
“哎!那不能吃!都沾了灰尘了!”周雅喊了一声,抓住了小孩子的手臂,想要阻止他把脏了的饼吃进嘴里。
但小家伙不明白周雅的好意,见吃不到饼子又被人抓着,恐惧袭上心头,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循声过来的老妇人一瞧,吓了一跳,忙要跪在求贵人开恩。
周雅被众人盯得不好意思,讪讪地放下抓着孩子的手,有些尴尬地解释:“饼子扔在地上脏了,吃下肚会闹肚子。小莲,去把马车里好消化的点心拿下来。”
婢女领命,不一会拎来一个大食盒,足足有六层。
周雅把食盒打开,端出一盘造型精致的糕点,递给小家伙柔声道:“这个给你吃。”
小家伙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好东西,他咽了咽口水却没有接过糕点,而是转过头,被眼泪浸过的眸子晶晶亮亮的:“阿奶,我可以吃吗?”
老妇人自然知道那是她们祖孙俩吃不起的好东西,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孙子跟她回家去。
“你住哪里?姐姐帮你把食盒拎过去吧。”周雅站起身,牵起小男孩的手,老妇人拗不过周大小姐,只能看着孙子蹦蹦跳跳地拉着周雅往家跑去。
这一幕倒叫老人家想起自己的儿子儿媳,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而孙子却正是日渐长大的时候,年轻人为了多挣几个钱,进了深山去袜黑矿,没个一年半载都回不来。
老人家是既担心儿子儿媳的安危又担心自己哪天有个病痛,到时候三四岁的孩子该怎么办才好?
村里家家户户的情况都一样,像她还好一些,只用看顾着一个孩子。村头的李婆子,老伴身体不好,长年吃药卧床,儿子儿媳为了多挣些钱给老人买药,也去挖黑矿了,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最大的就七岁,最小的还刚会走路。
李婆子每天忙得团团转,根本不敢让自己有任何不舒服,她这一倒下,老伴和三个孙辈都没的活路。
“老人家怎么了?你们这村里的年轻人呢?”小勺的开口拉回了老妇人的愁绪,她抹了一把浑浊的眼泪,叹了好几口气,就是没法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挖黑矿是要被杀头的,虽然安凌一行没有身穿盔甲,但这侍卫环绕的架势也无声地诉说着大户人家的身份。
老妇人得了自家儿子儿媳的多次嘱托,自是不敢跟外人提一个字。
见老妇人避而不答,小勺也不再多问。见村里都是些老弱病残,安凌吩咐侍卫给每家每户送了一枚银锭子,太平盛世下竟还有如此穷苦的地方,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安凌的善举叫老人们感激涕零,大家纷纷走出了自家屋舍,蹒跚着身子走来当面道谢。
这么一看,有两个老人身子都佝偻了一半了,手里身后却还牵着两三个小孩子,怎么看怎么都有种浓浓的心酸。
其中的一位老太太正是李老婆子。这些天三个孩子都得了伤寒,咳嗽鼻涕不断,但一家人连温饱都有问题,哪有闲钱给孩子看病?李老婆子每天都在附近的山坡上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采来给孩子们吃,但转了两天都毫无收获。
安凌给的这银锭子无疑是救了她三个孙子的命,李老婆子扑通就跪下来直磕头。
这怎么敢当?老人家年纪看着就和他祖父差不了多少,安凌一个箭步扶起她,但触手一片滚烫,再看老婆子身旁的三个孩子,也都是面颊绯红唇色惨白,一脸的病态。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眼见安凌脸色不对,小勺和苏卓过来一瞧,立马瞧出了不对劲。一老三幼都发着高热,其中最小的那个孩子甚至已经开始陷入昏迷状态。
苏卓微弹指尖,几缕鬼力钻进一老三幼的体内护住其心脉。
侍卫们拿来了马车上备有的药丸,这都是太医们精心研制的,可治伤寒高热。将士们行军打仗若是身子不适,这些药丸是可以救命的良药。
药丸入口,温水送服,侍卫们扶起老人家,抱起孩子们送他们回了家。
等侍卫回来禀告说李老婆子家里还有位老爷子情况不乐观,小勺和苏卓过去查看情况。
而安凌干脆大掌一挥,吩咐手下们把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一一查探清楚,既然叫他们遇到了,那岂有见之不管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