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亲吻
朱利安挂上电话,回到病房里,却是听见里头传来话声,许是武已经醒来了。
他就迈开长腿,快步走进房里,见白、沙赫靠在床边,正是围绕着刚醒转的武。
子吟听得脚步声,也是抬起头来,瞥见那熟眼的高大身影,他的表情一愣,可随即看清楚了,来人只是朱利安,他就垂下眼去,低声道:「朱利安……」
朱利安能看出武稍纵即逝的失落,心下知道原因,就笑了笑,走上前来,「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子吟就垂下眼,回道,「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仿佛前一刻他还在床上,被医生和护士包围着,下一刻回复意识,他却是已经在这里了。
沙赫看武终于清醒过来,还能说话,就红着眼眶,靠到子吟的脸蛋边轻轻拱着,像头小狗儿似的。子吟牵起了笑容,柔声喊了沙赫,小家伙就试试探探的要蹭上床去,却是被怒洋瞪了一眼喝止。
小家伙当即就扁嘴,露出一副委屈的哭相,却是换朱利安过来,把小家伙抱起,「武肩膀受伤,你要是乱拱乱动,会弄痛他的。」他身材高大,轻而易举就把沙赫抱到臂膀里。
子吟试着动了动身体,却是感觉全身乏力,光是张开嘴巴说话,也需要调动许多的力气,他就有些莫名的不安,看着妻子,「……我动不了……」
「麻醉作用刚褪,你还需要一点时间调适。」怒洋就柔声安慰道,「再过一两小时,身体的感觉就会回来。」
子吟嗯』了一声,就乖乖不动了,他定定的看了妻子一阵,便问了心里最大的牵挂,「不破……有消息吗?」
怒洋摇了摇头,道,「我已经通知止戈,从盛京派人过来,大哥、二哥也都发电报过去了,我也会亲自去打听,你就不要想太多,在医院好好养伤。」
子吟如何能不想,孩子是当着他面前被抢走的,前一刻,不破的小还在他里,每每想到这处,子吟就红了眼眶,又一次的说,「……娘儿…对不起……」
「你再说这话,我可要生气了。」怒洋就板起了脸,冷硬地道,「你现在,就只要顾好自己身体,我的儿子……我会亲自找回来。」
子吟听着妻子如此说,心下却是难安,他犹豫了一阵,就道,「……娘儿,你是否会去找震江?」
怒洋一脸淡冷,反问道,「你认为我不该去找他?」
子吟听妻子这个态度,就知道对方对震江已是升起了敌意,他就低垂着眼,回道,「昨天……是震江送我们回酒店,今天那事就发生了……我怕是日本人知道我们的往来,就逼问震江……」
怒洋听着,就觉得丈夫宽仁得荒谬了,「子吟,难道你不认为,是四弟故意探查我们的住处,和日本人合谋?」
子吟正是知道妻子心里,已经有此想法了,才故意要挑起这话题,「不破是他的侄儿…震江虽不成器,却也还没有到泯灭良知的地步……日本人若要抓人威胁……我单独探望震江时,他已是可以动,可是他没有……还提醒我不要给日军看见……」
怒洋听丈夫犹是如此相信四弟,就深深吸了口气,压抑地道,「我没有你想得这般复杂,但我确实是打算找四弟,不管是蓄意还是被迫,他和这起事,也是脱不了关系。」
子吟听怒洋如此说,心里就缓一口气,「震江就在十六铺码头的洋行做事……你若见不到他,就到住所去找,我怕……日本人拿了情报,也要对他不利……」
怒洋心下还是认为子吟太宽仁,对震江的关怀,也是太多了——然而在这当头,他并不想与丈夫争辩,就仔细的听着四弟的住址,然而心里,却
是早已做了大义灭亲的准备。
朱利安旁听着这夫妻俩的对话,就明白武的一片苦心,他在规劝白,纵然明知道四白跟这是有关的,他却是一而再,希望白放下对弟弟的成见,免得他们兄弟?墙。
「你见了震江……要和颜悦色的问他,或者…请求他的帮忙。」子吟就再的叮嘱,「你要是用昨天对震江那样的态度,他是更不会配合你的。」子吟对于怎么去应付任性的么弟,实在是太有心得了。
怒洋听着子吟的规劝,就淡淡地道,「我也不是冲动行事之人,你不要操这无谓的心。这事要真与四弟无关,我也不会难为他。」
子吟嗯』了一声,便又道,「明后天…若是我能下床了,也与你一道去吧。」
「你不要以为子弹没打到腿上,就能四处走动。」怒洋瞬即冷下脸了,「枪伤没养好,后患能折腾你一辈子的。」
子吟怔怔的看了妻子一阵,就若有所思地道,「那人是故意不杀我,我就在他面前,枪管却是故意移开……只对准肩膀,他们要的……从一起始,就只有不破。」
「不破是大哥的养子,还办过正式的继承宴。」怒洋对此并不意外,「在表面上,他确实是最有利用价值的筹码。」
子吟抿了抿唇,却是为妻子的话做更正,「……实际上,不破也是我们的心肝宝贝。」
怒洋愣了愣,喉结颤动了一下,就情不自禁俯身去,贴着子吟的唇就是一吻,他没有说出心里话,可子吟却是都知道了——不破被带走,让他焦躁、懊恼;然而子吟在往医院的路上,一直落下的血,却是教他心魂俱颤、生怕自己要真的失去对方,两种感受,是有着明显的分际。
子吟歉疚自己没有抱紧不破,而怒洋却是悔恨自己没有护好子吟,竟是让丈夫当着他面前,受了枪击,儿子是他身上分出的一块肉,可子吟……子吟却是住在他心房,让他脉搏跳动的人。
看着子吟如今无恙的醒来,怒洋就觉着自己又死了一遍,如今才重活过来,他心里盛载着千言万语,只可惜现在,实在是不适合互诉儿女衷情的。
怒洋就抬起,轻轻碰着子吟的指头,「有感觉吗?」
子吟很轻的摇了摇头。
怒洋抿紧了唇,把心里的焦躁强压下去,就道,「你胳膊扎成稯子似的,吗啡作用也可能还在,现在还说不定。」他就抚着子吟的头发,把前阴小心捋好,「这几天不要乱动,待缝口合上,我们再看你的状况。」
子吟应了妻子的话,就转而看向沙赫,「你要乖乖的。我没办法照顾你,你得听哥哥话。」
沙赫抿了抿唇,就很低的应了声「好」,怒洋便与子吟说,「这段日子,我让沙赫去住朱利安家,有科林在,正好有人顾着他。」
子吟怔了怔,把目光转向朱利安,却是有些客套而拘谨的,「………朱利安,谢谢你了。」
朱利安面对武的致谢,就笑了笑,「你们带孩子到上海玩,也不告诉我,真是薄情。」
子吟抿了抿唇,正不知道如何回应,怒洋却是理直气壮的道,「我们夫妻想过一点清静日子,不要外人打扰,懂吗?」
「不懂。」朱利安故意怼了怒洋,又转头看向武,「科林知道你进医院,必定要亲自来探你了。」
「……请你告诉他…我并无大碍……」子吟不希望老管家为了自己奔波前来,光是把沙赫托付到朱利安家里,已是让子吟十分的过意不去了。
他总觉着要和朱利安撇情关系,保持距离,两不相欠才是最好的——然而来到上海,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故,他和妻子无所靠依,结果还是得仰仗朱利安的帮助。
朱利安就垂着金色的长眼睫,笑道,「武,我不会代你说谎,你瞒着我来上海,已经是伤透我的心了。」
朱利安这句话满含暧昧,子吟是有心和对方撇清关系了,那态度就不由正色起来,「这次来是为了私事,既然不会拜访领事馆,就没有告诉你了……」他就补足道,「你能替我们顾着沙赫,已是莫大的帮助,朱利安……大哥、二哥、娘儿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武,你说的太客气了。」朱利安的蓝眸就紧紧的看着子吟,「这是我作为朋友该做的。」
子吟这时,就转向怒洋,想到另一件自己关心之事——「马团长……也知道了吗?」
「知道了。」怒洋就回道,「她其实是想亲自过来的,只是防线要人,她不能走。」
「我得向马团长谢罪。」儿子不见了,子吟能想像作为母亲,马鸾凰是多么的焦惶失措,这就越发的勾起他的愧疚和自责。
怒洋听着子吟这话,心下却是盛满了酸涩的滋味,「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这种照料别人的热心……」对怒洋而言,丈夫总是一脑儿为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设想,然而真正把他揣在心尖上的人,子吟却偏偏给忽略了。
子吟呆愣的看着妻子,仿佛到这一刻,才真正的看清对方的脸,怒洋眼眶都是红的,身上的衣服也都乱了,两是干涸的血迹,他那隐忍的目光,仿佛是正为着丈夫的枪伤而受痛紧。
子吟的心,就像被一把无形的给掐住了,也是同时为妻子而揪痛起来。娘儿恨他是理所当然的,他顾了许多的人,却是唯独忽略了自己的妻子,怒洋亲眼见证事情发生,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丈夫,他的心此刻,是有多焦灼难耐呢?
子吟定定的看着娘儿,就哑声道:「……娘儿,你靠近一点…好吗?」
怒洋俯下身去,贴着子吟的脸蛋轻轻的蹭了,唇瓣轻淡的刷过,却是换来丈夫主动的亲吻,怒洋眼眶就隐隐的泛起了湿,就专注而沉迷的,凝视着子吟。
夫妻俩是曾经死别过的,对那擦肩而过的危险,就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怒洋活了大半辈子,却是从没有如此恐惧过。
子吟看怒洋眼眶泛了水光,他心里一揪,便也动摇起来,一时间,也是无语凝噎。
这时,一个宽大的身影,却是从后抱来,把怒洋,子吟两人都包覆住了,怒洋就感觉脸颊边被响亮的啾』了一下,接着那金色的头髗越过自己,埋首到丈夫面前。
朱利安就堂而皇之的吻了武的额头,脸蛋。
「白和武都安好。」他就浅笑着道,「光是这幸运,就得感谢上帝了。」
「朱利安叔叔诈……」沙赫就连声的抗议了,「我也要亲……」
朱利安就把孩子也抱上前,让他吻到子吟的脸上,怒洋夹在间,被这一大一小压着,就忍无可忍的跟朱利安道,「瞎闹什么?你滚开吧。」
这家伙从认识以来,就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德性,然而在这样紧急的时候,倒因为他的豁达,能让气氛稍稍和缓下来。
面对朱利安这突如其来的亲?,子吟实在反应不及,后知后觉给亲上了。当那双蓝眸凑近时,他不由自主,就别开眼去,总觉得里头蕴含着太多的意图,太深藏不露了,就让子吟打从心底里感到害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