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门外客
白家招兵的消息在盛京造成了一道热话,因为这次招的兵竟不是为了大哥白镇军,而是小姐白娘要建师。
已成人妻的白娘不但不待在宅里做女红,反是成了白家第二师的将领,这惹起了许多争议、小报有持反对评论的,说让小姐带兵本就是白家荒谬之举,如今更要让这荒谬更上一层楼。一群粗野的兵痞怎可能服女人的管?
却也有宣扬着新时代、反封建思潮者支持白娘,时代不同了,新女性不缠小足、会上学、还会穿着坦露脚的旗袍,为什么不可以带兵呢?古代可也曾有平阳公主及梁红玉。
这是个传统与解放互相角力的时代,社会撕扯出对立面,毁誉参半,尽管如此,白府还是在盛京举行了大型招兵,欢迎有兴的年轻人参与。
谁都晓得北方最大的势力是白家,跟其他散落的军阀不同,白家军不拖饷,伙食又好,训练武备也是一等一的精良,这名声是从白老爷时候就建立起来,因此每次招兵都有许多人踊跃来试。
白娘变得很忙,这兵师是她的事业,也是她的骄傲,每一个新兵她都要亲自考核,筛选。她比子吟还要早出晚归,从各县来的年轻小伙子拉成一条长人龙在城门外睡下了,每早涌至招兵处报到。
白夫人总是很关切的问候子吟,说娘儿这么忙,会不会夫妻间相处的时间少了?得不到妻子的照料?武子吟总回答说妈多虑了,我跟娘儿很好,我真心希望她能招得好兵。如此,白夫人也不能多说了。
休息日的时候,倒是起了另一桩事——白震江垂着头,难得地露出了小伏低的模样,他跟着一群公子哥儿去赌石,竟是跟那赌石的主人家赊了五千大洋,而且逢赌必输,尔后连滚带利便欠下了一债。他是付不出的,理所当然便求父亲帮他解决了。
“没出息的小崽子。”白老爷对着么子怒喝,“你赌什么石?啥都不懂、那赌坊都是内行人,会让你赚么?你聪明点,让爹省省事行不?”
“老爷……”白夫人担心的给丈夫顺背,又软软地给震江开脱,“震江也是不懂事,被朋友怂恿着他去的,以后不会了啊﹗”
“爹……我知错了。”白震江如丧考妣的模样,仿佛是真的要痛改前非,然而他的哥哥姐姐们一脸置身事外的模样,同样的戏码已经上演过不少次,见怪不怪。
唯有子吟是首次碰着,五千大洋拿去赌博已是惊人,可现在赌坊追的是一万二千,这利滚利是多可怕呢﹗武子吟不得不为爹及震江更到担忧。
“子吟,喝茶。”白娘温柔的给夫君斟茶递上,独自区隔成一个二人世界的气氛,她真不在意,因为知道多大的窟窿爹都会给震江补上的。
白镇军瞥向子吟,正好子吟也对上了大哥的视线,他心里一惊,垂下头去怕让妻子看出什么,白镇军便把视线收起了。
白老爷家大业大,这一万二千的大洋确不是大数目,但么子的不成器却是让他忍无可忍,看着震江现在卖乖卖惨的模样,他吹胡子瞪了眼,“爹像你那么大,都入伍参兵了,月饷能有一大洋已经是极难得的,哪有这般挥霍的本钱?就你幸福,天生就有白家这金山靠着﹗”
“爹……”白震江也是个察言观色的灵孩子,不能任性的时候,他也是非常愿意摆出悔疚的姿态,“我真知错了……你就帮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跟他们玩儿赌石去……”
“你不赌石,下次还玩儿什么?”白老爷啐道,“上回也跟我说不再去赛马场呢﹗还真他妈的不去了,就换别的玩意,你当爹老糊涂么?”
“爹……”白震江喊的都带了哭腔,“他们说我还不出来就把脚剁下来去喂猪,爹……赌坊后头真
的有个猪场,专门吃人肉的,你真的要帮帮我……”
武子吟倏地感觉到妻子的肩膀抖了起来,他转过头去,却发现白娘努力的抿着唇,把笑意强压下去。
同样一家子的孩子,怎么就把么子宠成这样呢?
“要不,让震江去跟姐一段时间?”白经国倏地发言,“听说姐现在在招兵,让震江与那些新兵一同训练,正好有伴儿?”
“这主意不错。”白老爷颔首,感觉是个好主意。他看向女儿,“娘儿,你招兵的事怎么样?”
“目前已经收了有百多人,已经安顿到营里了。”
“那明儿个便把震江送进营,别跟人说他的身分,就当是招来的新兵。”白老爷马上便下决定。
这却吓坏了白震江,“没门儿﹗别想﹗”他忙向母亲求救,“妈,你不能把我交给姐啊,她一定会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
白娘一本正经的说,“训新兵的是我的部下,我只会间巡视。”
“都一样﹗”白震江摇着白夫人的臂,“妈……我不要去又臭又脏的军营……”
“那你便去喂猪吧,我不管你那烂账了。”白老爷怒道。
白夫人知道丈夫正在气当头,这回是必定要给么子一个教训的。她心痛儿子,也不敢求情,半哄半安慰么子,“震江,你也不少了。懂事一点,咱们也是为你好。”
“娘……”白震江怂了,他活了十多年都是在白府过少爷生活的,从没想过自己也要跟哥哥姐姐那般当兵,光想到要跑步他就腿软,“我不行的…一定受不了。”
“怕什么,迟早也是要把你送去军校的。”白老爷子看着白震江这模样就来气,“白家将门两代,可不能败在你的。既然你那么不喜跟经国做事,就去跟娘儿去吧。”
“或者跟大哥的兵也行啊?”二哥好心提了另一个建议,“子吟都是在大哥那边受训吧?”
白震江脸色刷白,他最怕就是威严的大哥,二哥姐能跟他们耍赖耍嘴皮子,但大哥却是说一是一的,不让他有转弯的余地。
“那我跟姐……”他弱弱的说,都不敢去看大哥。
“哼。”白镇军冷哼一口气。
“就这么定了。”白老爷发落,“不改掉你那纨绔习气,就不要回来。”
白震江很憔悴,他是真的受了大创伤。从前闯了祸,爹都只是瞪眼骂他几句,娘又说几句软话,便给重提轻放的,这次怎么就不行了,竟要把他送进军营,那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他……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
吃过晚饭后,他也不跟爹娘告辞,独自跑到外头去,因为心里一阵烦躁、恐惧,想着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在白府的院落不顺心的踱步,白震江始终难以平静,就是那赌坊的人恐吓说拿不了一万二千大洋就要把他剁了喂猪,他也没怎么害怕过,因为家里一定会给他摆平的。
在对军营各种可怕的想像,他走到了白府的大门口,此是门房看到他,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大大的朝他招,“四少爷﹗四少爷﹗来得正好呢,我们这有个事……”
“张叔、怎么了?”白震江走了过来,就看见门房和两个把守门口的卫兵把府门拦着,与外头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一名与震江年纪相仿的青年站在门外,身旁带了两个护卫,也是戒慎防备的模样。
“这人说他要找武少爷。”门房向他解释道,“名字不肯说,只道是亲戚。那俩护卫也要一同进来,可不知身分、又带武器的,咱怕会出什么事……”
白震江朝来客看了眼,他常跟达官贵人的子嗣混
,眼毒得很,见那青年一身穿着用的都是华贵布料,腰间还别了个玉佩,护卫们瞧着极紧张的护着那青年,可见他们的身分不一般。
“你是白家少爷吗?”那青年开口,嗓音有点怪,是处在变声期的不稳定。
“嗯,你找我姐夫?”白震江心里好奇了,武子吟不是盛京人,又不曾在外交际,因此入赘白家以后,是从来没有访客找过他的。
“嗯。”青年颔首,表情有些急切,“你可以代我叫武子吟来吗?他看到我就知道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青年压下声音,“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能给太多人知道…你可以悄悄跟他说是子良来了。”
白震江把盛京的公子哥儿过了一遍,都没有叫子良的人。
那也许便真是姐夫的亲戚,远道而来吧?
因为那两护卫不愿离开主人,白震江便让青年在这待着,他亲自去通报武子吟。
一方面则是他八卦了,想要知道青年的身分。
回到大厅里,因为白老爹和白夫人还在,众人依然坐着,边吃瓜果边闲聊着。看到去而后返的白震江,都是一奇。
谁知白震江谁也不理,直直的走到了武子吟身前。这让白娘和白镇军都投来了视线。
“姐夫。”白震江孩子心性,想着故意不让这群送他进军营的人知道,便压着声在子吟的耳朵边轻声说,“门外有人找你,他说他叫子良,是你的亲戚。”
“子良?”武子吟一愣。
“嗯,门房等着姐夫去确认。”
武子吟把上的瓜果放下,只对白娘怱怱说了声,“我出去看看。”,就略急步的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