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谣言
吕止戈步进军营,他刚出任务回来,要把情报整理一番,明早军议向长官们报告。经过饭堂打饭时却看到有十多个新兵围拢一桌,嘀嘀咕咕仿佛在讨论什么,声线压得极低,不时左瞄右瞄警觉四周,神态诡异。
他瞧着就见其有两个交情不错的新兵蛋子,之前还跟自己分享过家乡寄来的腌菜,因此他厚着脸皮、简单粗暴的就插入进去——环着那二人的肩,笑得粗枝大叶,“你们在谈啥啊?搞得这么神秘。”
那些士兵先是惊愣的一抬头,铜铃般的大眼瞪了吕止戈一阵,然后有默契地摇头、目光闪烁,“没啥、没啥……吕书记,今儿个这么早来打饭啊﹗哈哈哈……”
“少来,你们这副模样,能骗得了哥吗?”吕止戈也学他们做出鬼鬼祟祟的做态,“欸——是什么八卦?跟哥讲讲呗﹗”
没想到这些兵痞子平素粗枝大叶,这会儿却是心细起来。他们互看数眼,一个年资较长的老兵斩钉截铁站起来,“散了、都散了。”他在连里是有些威望的,小兵们都听他的令解散。
和吕止戈交情较好的两人虽脸露难色,却还是听从老兵的话走远。吕止戈却因此大大的提了心,本以为是无聊的八卦,可这般慎重的态度,似乎内情不简单啊﹗
因为记挂上了,他下午飞快地完成报告,效率前所未有的高。接着就往军营各个地方转——打探情报来着﹗
在校场里清一色悍勇的士兵里,有一道身影格外不一样,动作生硬迟钝,但还是努力不懈的跟上训练,吕止戈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心里其实并不了解白家的安排——小姐夫婿这样的身分,哪需要带兵打仗呢?既然是斯的公子哥儿,跟二少去搞政治不就好了?
本以为很快这小伙子便会受不了,倒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放弃,还卯上了,每天下午准时报到,连带的少帅跟小姐来巡视的次数都增加了。
“吕书记。”
“吕书记好﹗”
吕止戈是熟脸孔,为人亲厚友善,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士兵们看到他都主动打起招呼。武子吟顺着声音看去,也微笑道,“止戈兄,你来啦。”
“看你们训练呢,别乘我来了就偷懒。”吕止戈在长官们瞪眼前先赶人,然后站在桩木后看他们训练,近身格斗,要求的是快、狠、准。少帅底下的都是严选的精兵,个个都身了得。吕止戈毫无惊喜地看了一阵,便走到武子吟那处看他跟长官比划。
“对方右拳击来,你只要轻轻侧身,这样……对的拳头挥出,力也用尽,肘关节用巧劲反扣,接勾拳、肘击,可以的话瞄准肩颈。”
“冯师座。”吕止戈啧啧称奇,“子吟你行啊,竟然由师座亲自出教你了。”
“大概是因为我实在太不济了。”武子吟讪笑道。
“你学习态度端正,只需多些时日,便可以追上大伙儿。”第四师师长冯知行是个严厉剽悍、高大壮硕的汉子,听说当年仰慕少帅风采,从敌营投诚过来,对白镇军的忠心可鉴日月。
“谢谢冯师座。”武子吟欣喜点头,二人便模拟起刚才所说的近身攻防,冯知行放慢动作,只做姿势,让武子吟试着扣他的肘关节。
要换上其他士兵,冯师座早就横眉冷对,咆哮怒骂,可对上武子吟,几乎是个温柔大气的武侠宗师,吕止戈瞧着惊奇,这武子吟还挺会招人喜欢的,从小兵到长官,似乎都接纳了他的存在,甚至连少帅,好像也挺照顾他的。
如此演示、模拟好几回,冯知行便让武子吟去实战。
吕止戈感觉有戏,退到一旁观赏。还没待武子吟喊人,一名年轻人自告奋勇站出来,说要当武子
吟第一个对象。
看他红光脸面,跃跃欲试,冯知行颔首批准,就提醒了句:“武书记还是外行,你将就着力道。”其实不用他说,众人也是定必留力的,谁敢伤了小姐的夫君,不怕被一枪给毙了么?
武子吟凝重地对年轻人一点头,便摆好架势接招。
吕止戈发现其他对练的士兵都显得不专心,视线频频投向这边,那年轻人对着武子吟的面门出拳,那速度和力道是压制过的,对方挡架,试着还击,如此你来我往,武子吟一肘撞向年轻人的胸口,却被巧妙地反扣、锁在背后,整个人给钳制住了。
“子吟,踢腿。”冯知行指点道。
武子吟随即朝着对的胫骨踹去,年轻人故意卖个便宜,并没有躲闪,脚后灵巧的从后膝撞,武子吟整个失平衡向前倒,年轻人也顺势趴上去,把他紧紧压着。
吕止戈莞尔,怎么觉得那年轻人在大力抽动鼻子,好像在武子吟的颈脖嗅来嗅去似的。
“行了、起来﹗”冯知行喝停,把武子吟叫到身前又教导了几句,另一名年轻士兵已经快步跑了过来,“师座,让我试试﹗”
冯知行还没发话,那小伙子已经下了场,跟武子吟开打,和上回一样,最后子吟还是沦为被压制的下场。
吕止戈这会儿却是挑起了眉,因为他隐隐察觉到了不寻常。
冯师座是个榆木脑袋,年方十未婚,胸怀里只有国事天下事,因此也就没意识到。可吕止戈可是世故多了,这些年轻小伙子那气血上涌、借蹭来蹭去的造态,他可也是曾经历过的。
只是怎么会是子吟?就算军没女人,也不合理啊,子吟可是小姐的夫君﹗这群兵蛋子是生的熊心豹子胆?
吕止戈留心上了,就在这处待到黄昏,白家汽车来接,他主动卖个好,要送子吟去营门。
那些小伙子听到汽车,竟是一副失落的模样﹗
冯师座与武子吟未为所觉,道别离开,吕止戈偷偷打量起武子吟,还是看不出他是狐媚子还是天仙,越发的疑惑了。
他旁敲侧击的问道,“子吟,你跟大伙儿感情很好嘛?”
“还好。”武子吟想了想,补充道,“大概是年纪相若的关系……”
“常常都这样较量身么?”
“最近比较多,之前太弱了,师座让我一边去、自己练。”大抵是想起刚才一直的输,武子吟不好意思道,“当然、现在也还是很弱……”
“进步挺快,你才来一个月不够吧。”
“嗯。”
“你还年轻,很快便能追上了。”
“止戈兄也参过军吗?”武子吟突然问。
“怎么这么问?”
“……总觉着你跟一般书记不一样。”
“哈哈哈……”吕止戈失笑,心里却有些惊讶,他可是一直扮演着小小的书记官,万没想到竟被外行人看出纰漏来,“我父亲及祖父都是白家军,从少可是受训长大的,但我不喜欢打仗,最终还是没走同一条路。”
“原来如此。”武子吟颔首,“那若我有事想请教,可以打扰止戈兄么?”
“当然,乐意之至。”吕止戈微笑,“我俩既是同僚,本就该互相帮忙指教。”
雪佛龙汽车等待已久,武子吟坐进车厢,猛然想起似的一回头,“止戈兄你好像是不住军营的……需要送你一程么?”
吕止戈一怔,摇说,“不用、不用、你走吧,别让小姐等。”
“那…明儿见。”
“嗯、明儿见。”
目送武
子吟的汽车离去,吕止戈脑里仍在思考,这小伙子可谓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可这么聪敏的人,怎么对风月之事又那么迟钝呢?
他叹口气,想着少帅对子吟的关照,还是必须把这诡异之处厘清,这可是小姐的夫郎、少帅的兵啊……
夜里再到饭堂打饭,他便有目的地找了那两位分享腌菜的小兵,交叉于胸前,一副了然于胸、兴师问罪的模样。
“吕、吕书记……怎么啦?”那两名小兵给堵在了回营房的路上,大抵是心虚,表情都不自在。
“少帅让我来问问。”吕止戈冷声道,“武书记的事。”
“甚、什么?”二人一惊,互相交换了神色。
“什么时候开始的?”吕止戈眯起眼。
“不…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其一人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吕止戈放慢了每一个字,“这可是会做成小姐和少帅的冲突,牵涉的层面太广,少帅要知道事情的全部、所有。”为白家办事多年,吕止戈确实不是一般的官。他有他一套敲山震虎的技俩,借此从对方口套出想要的情报。这就是他的专业,而知情的仅有白家最高权位者。
那两名士兵都年轻,又是新兵入伍,真就被吕止戈给唬住了。因为最近军营里都在疯传着艳闻,武子吟又天天出现,搞得许多年轻伙子都躁动起来,毕竟军队没女人啊,憋疯了就想起各种邪门歪道来。
“那……吕书记,咱跟你说,可你千万别说是咱泄露出去的。”
“也请少帅不要怪罪……其实都是偶然的事。”
“少帅自会判断。”吕止戈严肃的道,“好吧,给我从头说起。”
于是那两年轻人就吞吞吐吐的讲起来——
“最近大家都传言,武书记跟小姐的婚姻不和美,他其实喜欢跟男子好。所以天天都往军营跑,物色对象。听说他若看上哪个兵,就会邀请对方一起去冲澡,顺道在澡堂度春风……”他们说到这都不禁红了脸,“有人夸他背很白,屁股蛋特别有肉,还有很多很多更下流的话……好像、真的被邀请过似的……”
吕止戈越听,越是不可思议、越是无语凝噎。荒唐,这太荒唐了,难以相信武子吟会是这样的人,可空穴难以来风,谣言再有分假,总该有一丝痕迹可寻,可吕止戈自问实在不敢去追溯,这翻起的大浪不知能有多高,小姐若疯起来,是能跟白镇军扛上的。
吕止戈忠心的给少帅探听出军心动摇的原委,可生平头一遭,他竟不晓得该如何向对方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