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感应灯已经亮起,我走出去,看见叶子一行人正躲在大门后觑着门外空地上闪烁的鞭炮亮光,一阵阵烟雾从山墙外飘散进来,燃烧的□□味洋溢着浓郁的年节气息。声响过后,林女士走过去问他们又来做什么,女伴笑着说叶子在食堂待不住,就想来看我们在做什么。林女士又问叶子,女孩子嘻笑着没有回答,见我出来,敛起笑容径直走过来,一本正经通知我去食堂磕头,我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刚想问给谁磕头,女孩子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听到女伴解释才知道是拜灶神。作为小年习俗,食堂里才搞了一个祭灶活动,叶子不懂,见活动颇有些仪式感,就稀里糊涂跟着几个孩子在案前磕了头,后来才发现只是一种形式,大人们都是不拜的。她自觉出了洋相,想来骗我,只是心理素质不过关,自己先笑场了。
我本想调侃她几句,因为林女士在场,便作罢了,关了大门,一起去了食堂。
食堂里闹哄哄的,老老少少几十人拥挤在大厅里,三五成群的闲话着,等待晚饭开席,零零星星有些人已就近落座。大厅中央摆了四张大圆桌,碗筷酒水已经摆齐,菜还没上。韩队长才在厨房吩咐什么,出来看见人都来了,便宣布开席,请众人入座,回身让厨房起菜。不多会儿,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品从厨房端了出来。
我跟着叶子女伴找了靠边一桌没有人的席位坐下,跟着过来几位老住户在我们对面空位落座。因为小慧还在忙着上菜,我们就在旁边给她留了一个位子。
晚餐很丰盛,鱼肉荤腥、瓜果时蔬应有尽有,大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因为中午简餐吃的不多,我早已有些饿了,一桌诱人的菜品上来后,顾不上别人便忍不住就近夹了一筷,叶子不用招呼也拿起筷子挑拣起来,女伴微笑看着我们没有动,等到小慧上桌后才跟着老住户动起碗筷,其余几桌也都推杯换盏、囫囵饕餮起来。
对坐的一位老师傅打开一个没有标贴的圆肚黑陶瓷瓶软塞,挨个给几位老先生倒酒,叶子看见,也想要喝,悄声跟我们说,结果被边上的阿姨听见,笑着让老伴给小姑娘倒酒,一桌人见状哄然大笑,把叶子闹了个大红脸。
小慧接过酒瓶,要给我们也倒上,我自知酒量很差,害怕醉酒出洋相,想要劝阻,却听对坐老师傅介绍说是队里自酿的果酒,喝不醉人,小慧又跟着怂恿,便斟满一盅,敬了几位老师傅。虽说是果酒,还带着一丝清甜,可是一圈几盅下来,我还是感到明显的醉意,便吃了些菜缓下来。一旁的叶子已经兴起,学着样把一桌喝酒的喝饮料的敬了个遍,得到老住户们的赞扬她显得更得意了,跟着回敬的小慧又喝了一盅。老住户们见着有趣,也都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起来,一瓶酒很快见底,老师傅接着打开第二瓶。
看到眼前的欢愉景象,我恍惚间记起一个月多前荒野奔波的经历,当我和叶子在荒山野岭里徒步奔走,歇脚在山腰的雪树下、避风的山脊后面就着化雪的冷水啃着干面包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月后我们会在这个暖烘烘的食堂大厅里,跟着几十名集团员工和家属一起进行如此丰盛热闹的小年夜宴。那时的我们已接连吃了好几天的零食餐,无不对一顿温热可口的饭菜充满渴望,以至于雪夜在水园村歇脚得到的那顿简单的回锅菜晚饭也那么让人印象深刻。
女孩子显然没有想那么多,此刻的她喝的脸颊红扑扑的,吐息间透着一丝迷离荡漾,却依旧兴致不减,看得出来,今晚的她尤其高兴,因为是过节,一旁的女伴也没有丝毫劝阻。见我歇在一边,她倚过身来问我为何停下不吃了,我看看她,将方才的感慨跟她说了。女孩子一愣,吃吃的笑了,举起酒盅说要为那几天的辛苦干杯,小慧听见笑着表示赞同,很配合的给我的酒杯斟满。我直起腰身,举杯和叶子碰杯,抬眼瞥见邻桌的林女士正看着我们,见我注意到她,微微点头,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我以为晚宴已接近尾声,不想其余几桌喝的兴起,就有几位老住户子女下了席,挨个在每桌上敬酒,于是,大家纷纷效仿,大厅里再次热闹起来。叶子觉得有趣,跟着小慧怂恿我和女伴也去敬酒,已是酒足饭饱,我本不想去闹腾,却不由分说被拉起,从主桌开始,又喝了三桌才作罢。我感到醉意渐浓、头脑一阵迷蒙,便退了席坐到一边去了。
边上稍稍清静一些,窗户外面,隐约能够听到一阵阵放烟花的回声,只是被建筑物遮挡,黑漆漆的天空只能看到闪烁的影子,想必晚饭过后严集也一样会放烟花的。
我倚着柱子,迷迷糊糊打瞌睡,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被叫醒,睁开眼看见叶子在站在面前一个劲笑,女伴也在笑。小慧递来一杯茶水,关心的问我是不是喝醉了,我被看的有些尴尬,起身接过水杯,陪笑说没事,又说了句谢谢。
晚宴已经结束了,桌子上的残羹已经收拾干净,摆上了一些餐后甜品和干果,几个孩子正在上面挑挑拣拣,说道着什么,大人们则零零散散的端着茶水站在大厅闲话。小憩之后,我的头脑已经清醒,酒意也散去一些,便端起浓茶喝了一口。叶子从桌上挑了几个自认为好吃的糖果,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还自觉新奇的跟我们讲述灶神上天的传说。她谈吐清楚,精力十足,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醉意,脸上的晕色也已褪去,不禁让人惊奇,我只记得晚上她喝的比我们几个人都要多。其余两位,小慧本没喝多少,所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女伴显然是不能喝的,作为喝的最少的一个,她的脸颊和眉眼依然泛着红晕,看起来倒是比平日增添了一丝俏丽,她站在边上一声不语,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神思也有些游移,想是醉意的缘故。
韩队长家座钟敲响了半点钟声,像是在提醒醉酒尽欢的众人。包厢那边一阵骚动,只见老师傅家的两兄弟每人抱着一筒烟花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孩子,每个人手里还拿着许多各式小烟花,欢天喜地就往外面跑,随后,严集夜空的宁静被打破了。
这一夜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晚餐前还滴滴答答下了点雨,好在此时已经停了,门口的水泥地上残留的雨水反射着食堂的灯光。室外温度很低,才从屋里出来的瞬间感觉尤为明显,外面隐约间还刮着阵阵冷风,吹在身上很不舒服,不过这并没能阻碍众人对年节的热情。岔路口的水泥地上,两筒烟花被点燃,一束束烟花在半空绽放,照亮几十张仰望的脸,盆地里响彻着此起彼伏的回声。
绚烂转瞬间消散,夜空重又归于寒寂。不过对孩子们来说,烟火游戏才刚刚开始。因为吴大姐忙着在厨房洗刷,小男孩没有了约管,大烟花刚刚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点燃了手里的小烟花,其余几个孩子也纷纷点燃烟花欢舞起来,随即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小慧从一个胆小的小女孩手里接过一把小烟花,邀请我们也加入其中,于是,大人小孩混在一起,尖叫着、欢笑着,乱作一团。限于门口场地小,无法施展,小男孩带头跑到了大路上,其余人看到也跟了过去。大路一边规律的亮着一盏盏橙色的路灯,映照在潮湿的路面上,绵延到建筑物后面。我们就顺着大路,挥舞着手中的烟花你追我赶向严集深处走去,一路嬉戏欢笑,仿佛一条炫彩的长蛇。这一夜的严集是热闹的、欢喜的、无眠的,它的记忆也将留在众人的脑海中,历历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