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拾起满地星辰,点明万象长灯,
妄想赢少年一生爱意。
……
“你把玻璃……换了。”
顾池已经很久很久没在江溺面前说话了,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所以江溺乍一听到顾池这样沙哑又难过的声音,愣怔片刻,喉头哽住,眼眶莫名酸涩,心脏一下一下的疼着,有把刀在缓慢地割他的肉,那把刀还嗜血。
“是……”江溺强装镇定,告诉自己不要再那样冒进了,手心却已被掐红,掐的掉了皮都毫无所觉,“但是我把原先的玻璃碎片做成了星星。”
“什么?”这两个字顾池的嗓子哑的没发出声音来。
江溺看出了他的口型,赶忙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的玻璃瓶,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放在顾池手心里,神色有些不自然,因为他不知道顾池会不会喜欢。
“……这是我特意让那个老板帮我做的,他手艺很好,做的很漂亮,比钻石还闪。”
里面的东西在灯光的照映下璀璨得耀眼,泛着菱彩灿烂的奇妙光泽,亮到了人心里。
这是宇宙间的星辰无法比拟的灿烂。
那一瞬间,那颗空寂了许久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暗无天日的废墟终于迎来了微光,暖意直达心底。
这是江溺笨拙而小心翼翼的喜欢。
“我记得掉了一个小螺丝,当时怎么也找不到了……”顾池说。
江溺抿了抿唇,心里忐忑起来:“我把我电脑里面的螺丝拆出来了。”
“啊?”顾池一怔。
“那个电脑陪了我很多年了,每一个零件对我来说都意义非凡,就像这块手表对你而言一样,”江溺努力不让自己的那个螺丝引起顾池的反感:“所以你别嫌弃……”
顾池沉默了会儿,却问:“那你电脑怎么办啊?”
江溺心里一动,说:“不打紧的,我可以修好。”
“哦。”顾池点点头。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顾池的眼角还泛着红,眼中还有未落的遗泪,江溺心里面的那把刀是跟着他的眼泪一起运转的,他掉一滴它剜一刀。
少年一掉泪,他的世界都成了血腥色。
顾池抬手正要擦擦眼泪仔细看瓶子里闪闪发光的“星星”,江溺却已伸手用指腹轻轻把他的泪拭去了,他说:
“小池,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慌。”
……
因为这个生日,江溺和顾池之间相隔的那块冰终于融开了一些,话相对以前还是少了一些,即使如此,江溺还是能感受到阻碍在他们中间的那块隔板变薄了一些。
其实也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无非就是顾池能和他开口说话了,气氛也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
可是江溺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个疙瘩。
顾池越不提,江溺越不安。
他想和顾池好好道个歉,非常正式的和他道歉。
他那天言辞过激伤到了顾池,江溺当时怒火攻心,现在想想还真是混蛋。
以后不会了。
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顾池的沉默了。
只是每次他话都到嘴边了,可当瞧见顾池寡淡如初的眉眼时还是默默把话别了回去,他们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但状态确实难得的好了点,像是假性的忘记了之前的那段不愉快。江溺这时候再提起又唯恐打破现有的这种虚假的平和感,于是这件事情他就默默藏在了心里没有再提。
某一天两个难得的吃完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池正对着电视坐在长沙发上,江溺看见他身边还余有很多空处,但是想了想还是在另外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了,他就像一个即将接受老师问答的小学生,坐姿笔直,还颇有些坐立不安,引得顾池看了他很多次。
说来奇怪,两个已经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大厅里一起看电视,看得不是什么体育栏目,也不是英雄美剧,更不是什么谍战片爱情片,而是……动画片。
此时电视里播放的是《海绵宝宝》。
顾池有一个很不符合年龄和性格的习惯,看电视就喜欢看这些童年回忆,不是《海绵宝宝》就是《开心超人》,或者就是《黑猫警长》《葫芦娃》,总之只要出现过在他的童年里的他就喜欢看,连《天线宝宝》也不放过。
要说江溺是怎么发现的……那还是要从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说起。
众所周知,顾池有夜晚觅食的习惯,而江溺正好有半夜失眠的情况。
两个人厨房相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前江溺很烦失眠,他又不想吃药,吃了药早上起来都没力气,但是不吃药大半夜睡不着就只能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一坐到天亮。
而如今不同了,如今他却恨不得夜夜失眠才好,甚至会开始期待某个突然睁眼的夜晚打开门出去就能看见亮着灯的厨房还有端着盘子啃水果的顾池。
这种感觉很奇妙。
因为这个,江溺以前空落落的冰箱里现在已经被塞满了食物,就怕顾池饿着,让江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顾池不论怎么吃也没有一点要胖的趋势,腰还是很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肤色白的吓人,总是带着凉意,有时候江溺恨不得把顾池变成一个两百斤的黑胖子才好,起码看上去要健康。
有一天半夜两人又如同以往一样大厅相会,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早就已经习惯了,顾池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端着切割整齐的水果往沙发上坐,江溺才发现电视在播放,只是顾池将声量放的很小。
幸好早在顾星眠在这里的时候江溺就教顾池放过电视了,但是这么久以来,这还是顾池第一次主动碰这台电视。
让江溺意外的同时也很欣喜,但接着他更讶异的是里面在播……呃,《葫芦娃》?
葫芦娃……
江溺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听到电视里面一声又一声中气十足的“爷爷“”爷爷”时,才恍然回过神,差点没忍住笑了。
顾池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的肤色本就白,借着客厅冷白的灯,江溺能很明显的看到顾池的耳朵脖子红了个透,然后迅速关掉电视,扔下一句“睡了”就落荒而逃。
江溺禁不住轻轻笑了,直到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楼梯拐角他都没能把目光收回来。
后来江溺不止一次的撞见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的顾池,先前几次还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熟了之后就不收敛了。甚至江溺坐他旁边和他一起看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江溺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他,他要是烦了就会走人。
就是这样,江溺终于在顾池这里找到了自己残缺的童年,甚至英勇加入了每晚必有一次的动画片观赏中。
顾池表示很欣慰。
自那之后开始,十八岁已成年的江溺入了动画片的迷,一日三餐电视里面都播着动画片,顾池终于也没一直局限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完饭还能心平气和的和江溺一起看,江溺有意想和他多说两句话,因此在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引着顾池剧透让他和他多说点话,顾池一开始倒是兴致勃勃的,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样子……虽然脸上没表现的特别明显,可江溺就是能看出来顾池很开心。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灵感应。
但人的耐心总有限度,顾池很快就烦了,江溺再去问他问的他不耐了就会骂人,或者直接甩出一句“不知道”“自己看”。
这种时候江溺就会很识相的闭上嘴。
“江溺。”
“嗯?”
江溺跑远的思绪瞬间归了位。
顾池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思虑了半晌才慢吞吞问道:“你生日……还没到吗?”
江溺一怔,没能把疑问说出来,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那一刻他的眼睛突然酸涩不已,那滔天的喜悦和讶异都在这个怔愣的表情里,迷茫的眼神中。
铺天盖地的暖意席卷了他。
他过往十七,不,现在来说是十八年了,不论是付冬还是张深或是莫宴书,从来没有人会过问他的生日,因为知道他不喜欢这个日子,几个人就心照不宣的没有做过任何表示,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江溺具体的生日到底是多少,只晓得是冬天。
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问他的生日,还是他的小池。
此时窗外风雪交加,长街覆雪,万家灯火,已经接近过年了。
两个少年相望着,彼此试探。
江溺垂了垂眼,半晌才压着嗓子低声说:“早就已经过了……”
这回轮到顾池一愣,他似乎有些失措,半晌才“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但显然心思已经不在电视了。
江溺突然想起了上次顾池为了还人情为他挡枪的事,他生怕顾池又因为那个手表又费尽心思给他点什么,立马说:“小池,修手表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他没要我钱的,所以你不用……”
“那家表店不是在城南吗?”顾池看着他,冷不丁的问道。
江溺僵硬的点点头,不明白顾池的意思。
顾池也看了他会儿,才道:“你跨越大半个南阳,就为了给我修一块手表?”
江溺颔首,心中又忐忑起来。
谁知顾池怔怔了很久,却没再说话了。
越是这样,江溺心里就越是不安:“小池?”
“嗯。”
顾池淡淡应了一声,抬眼看向他,眸色澄澈,眉眼清疏。
江溺一愣。
顾池却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抿着唇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