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念回家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她和白小樱几乎前后脚进门，白小樱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刚才进楼道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坏人，再一看是陈师傅在修电表——博物馆失火了你知道吗？”
唐念念眨了眨眼：“我刚才从那边回来。闪舞35xs”
“那——”白小樱追问的时候唐念念就有点想走了，她知道她要问什么，而且简直能想象她知道答案时候一脸不满的样子了，果然，白小樱开口了：“听说火是从二楼起的，今天那个大叔还好吧？”
唐念念一声长叹：“烧伤严重，死亡待定，生死未卜。”她垂下眼眸：“这实在不算好，好在他会一直在梦里，不会受太多苦。”
白小樱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惋，唐念念以为她下一句就会嚷嚷好人不长命，人生太不公平。
“烧伤一定很疼吧，”白小樱望着她，压低了声音就好像怕惊扰了谁：“烧伤面积很大吗？”
“嗯。”唐念念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也非常难过：“那个消防员……还因为救不下他非常自责。”
她微微别过头，想起那时顾诚那个时候满是污痕，带着对生命的同情和哀悯的脸。
“唉……”白小樱一声长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也尽力了。只希望会越来越好吧，可是想想一定很疼，就觉得活下来更加艰难了。好在他不会太疼。”
唐念念发出了一声轻叹，这个时候就怪自己没本事，偏偏见不得众生疾苦：“尽力了，尽力而为吧。”
“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所有人，我觉得能够同情陌生的生命，对他们适当施以援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白小樱拍了拍她的肩，看出了她情绪非常低落：“不管是消防员还是你，你们都很棒了。35xs”
唐念念抬眼望着她，对她绽开一抹笑意：“这么煽情吗？”
白小樱拍肩的动作变成了拧：“你这个人，真是没法跟你好好说话！”
话虽如此说，唐念念还是放心不下穆老师，一整天满课没什么时间到地府去，所以下了班以后，她决定去医院探望他。
今天天气很凉爽，几天的绵绵阴雨大有入秋的气势，白小樱和林南约会去了，唐念念一个人在街道上慢慢的走，她要路过博物馆赶去医院，寻思着要不要去上次那家粥屋喝碗粥，人是要看的，但是饭也是要吃的。
这会儿才刚六点，天色大亮着，那家醋面馆就已经排上队了，唐念念往里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店里的陈设还是别的什么——这里总是让她觉得不太舒服，她皱起鼻子嗅了嗅，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捂住嘴赶紧走过去，心里在想难道。
难道是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她忍住恶心，看到旁边排队的人一脸的神往，不知道它们怎么受得了，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吧，就像吃榴莲，爱的爱死，讨厌的就避之不及，唐念念觉得自己也没必要上纲上线，非要把自己不喜欢的口味划定为‘异常’。
这么想着就舒服多了，她吃饱喝足，散着步到医院去看望穆老师，心里想着等到再晚一些就去警局找肖凯，给他送点宵夜，他今天要加班。
她买了些牛奶和鸡蛋，虽然知道穆老师眼下也不可能吃的了这些。事实上，她是想借着看穆老师的名义看看他的家人，穆老师现在的死亡状况是‘待定’，也就是说他随时会死，也有机会活。
唐念念做了几百年的鬼差，她见惯了各种生死别离，每个人的一生就像一场电影，她从未参与过程，却要被迫参与结局。几百年中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会为一个人的离去哭的撕心裂肺、有的人会带着虚伪的眼泪、更有些人连装都懒得装，他们会为某个人的死松了一口气——终于啊！
唐念念知道不能以偏概全，但对于穆老师这件事，她深谙一个道理——贫贱夫妻百事哀。35xs
他躺在医院里随时都可能死去，面对高昂的治疗费，即便只需要承担一部分，但也很有可能会拖垮他的家。唐念念很怕听到穆老师的妻子说：我们不治了。虽然可以理解，可是这样的话，他们的所有努力都好像一场笑话了。
来到病房前面的时候唐念念才发现穆老师的妻子正在送别一个人，她止住脚步，放下她的礼品，佯装一个过客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开始低头慢慢整理她的包。
她并不是有意要听壁脚，而是她没有想到顾诚会来，她并不想面对他，某种程度上，唐念念对他有亏欠，她脖子上的那块镇尸古玉，就是他的爱人用生命与她做的交易。
“谢谢你专程跑一趟。”穆老师的妻子跟顾诚不停道谢，顾诚摇摇头，非常实诚。
“不是刻意跑的，我来拿点药。”他说着，看起来很忧郁，还记得许久以前，唐念念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哪怕他已经快要死去，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忧郁：“不管怎么说，希望他能早点康复。”
一句话说到伤心处，穆老师的妻子舒了一口气，眼泪汩汩落下来，可她很快就把眼泪擦干：“就是觉得他太受罪了，但是我也想好了，他活一天我们就治一天，人在希望就在，我得让他活着。”
顾诚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颤抖，唐念念明白他想起了什么。
当年顾诚也是被烧伤的，唐念念确信那些疤痕会一辈子伴随着他，只是还好，那些可怕的伤并不在脸上。
“会好的，虽然是很疼。”顾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他也没有向面前的女人展示自己手臂和身上的伤口，那些都是从前了：“好好照顾他。”
“一定，”穆老师的妻子感激的望着他：“谢谢你了年轻人，谢谢。”
唐念念已经得到答案了，她也无意让穆老师的妻子再重复一遍再哭一场，她见不得眼泪，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一个太善于和陌生人交际的人。
这么想着，唐念念干脆就提起礼品走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她跟在顾诚身后，眼看他在楼梯间拐了个弯，唐念念有些纳闷，有电梯不坐，干什么要去走楼梯呢。
可是想法刚落，她的心就突然被什么揪了起来。
她听到了呜咽声。
唐念念也驻足，她犹豫了很久很久，说服自己赶紧离开。离开吧，就像个路人一样，你能对他说什么呢？难道你要说：对不起，其实你女朋友是用命从我这里换取了你的生？
再借她一个胆子，她没有勇气开口。
不管是唐念念还是蔺长欢，她自认为自己不算个善良的人，当年她和纪铭携手在战场退敌，兵戎相见时杀了不计其数的人，后来她做了鬼差，从无数眼泪和哀求里带走了无数个灵魂。
她永远逃避不了死亡，她站在终点迎来送往，这种感觉简直可以用麻木来形容。即使是为肖凯下过深海的人，她为的也是自己，因为她爱他，她想让他活，她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可是面对顾诚她永远羞于启齿，假如她不求回报的帮过那只小狐狸，现在她可以在他面前长篇大论说出很多道理。可是现在，月灼古玉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她甚至都不能把它交给顾诚做个纪念，她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的去开解他呢。一切都像炫耀，也像笑话。
她这么想着，几乎都要迈步离开了，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对她自己说：就别再逃避了。
她已经亏欠了雪泽谷，亏欠了祁子期和高越，就别再留下亏欠了。
“你还好吗？”
顾诚蹲在楼梯上听到有人这么问他，他赶紧擦擦眼睛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清秀而陌生的脸。她很友善，没有探询和嘲笑，她只是想安慰他，他能感觉到。
“……还好。”他不擅长跟女孩子交谈，那个最懂他、最爱的他人已经离开他了，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更孤独了。
面前的女孩蹲下身，和他面对面平视着，不过须臾，她绽开了笑容：“我以前也觉得逃避比较好，所以我逃避了真相，把自己蒙蔽在仇恨里。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不管现实多么让人难过，认真面对的人才算真正的了不起。我跟你说这些你恐怕不会明白，但是顾诚，活着并不难，认真生活才难。你要好好生活，你的人生有别人的梦想和希望在里面。”
她说罢站起身，似乎对自己有些懊恼，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顾诚也起身追了两步：“——你是那里的人对吗？我看到你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玉，所以你也是她那里的人，对吗？”他犹自不信，带着些许含蓄的质疑和无法掩饰的执意：“我想问你，豆豆过得好不好？”
唐念念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她转身，面带微笑转过头：“她很好，只是看你消沉，她很不放心。”
“她……”顾诚想开口却停住了，他似乎在忍住哽咽，可是这个问题似乎对他很重要：“她为什么……离开我了。”
“她一直在看着你，”唐念念不假思索，她很欣慰看到顾诚顷刻间溢满惊喜的眼神：“即使不能在一起，她也希望看到你开心。交给时间吧，人生那么长的生生世世，你们总能重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