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等着谢玉升的回答。
谢玉升轻声道:“孩儿还没考虑过娶妻一事。”
皇帝道:“没考虑过?你上头几个哥哥都已经娶了王妃,你下头几个弟弟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你若不娶妻,他们还能越过你谈婚论嫁?得把你的婚事赶快解决了。你有心仪的女儿家吗?”
谢玉升摇头,“没有。”
皇帝笑了,转头看向身旁的曹公公,拍了拍膝盖,“没有吗?朕怎么听人说你和秦家的小女儿走得很近呢?”
曹公公附和道:“咱家也听过呢。”
少年皱了下眉,“秦瑶才多大的年纪,孩儿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当她是个小孩子。”
皇帝道:“别急着说不行,感情可以后再慢慢培养,再说这么多年,也只有就秦家小女儿和你走得稍微近一点。”
谢玉升再一次摇了摇头。
皇帝劝了几句,见谢玉升没有松口的意向,道:“既然你不喜欢秦家小女儿,那就作罢,朕再帮你物色别家姑娘。”
父子二人聊了片刻,皇帝累了,让谢玉升先行退下。
出了皇宫,天已经全黑,夜幕上星星闪着光亮。
谢玉升想起和皇帝的一番交谈,心头乱糟糟的。
当时的场景,皇帝问谢玉升是否想娶秦瑶,他几乎下意识否认,然而话脱口而出,他心头一震,莫名觉得空荡荡。
当着皇帝面否认自己对秦瑶的感情,便意味着彻彻底底将秦瑶划出了楚王妃的考虑范围。
可之前,秦瑶不止一次说过想要嫁给他,诚然有童言无忌的成分在,可从日常相处中能看出来,她确确实实很喜欢他。
若秦瑶得知,谢玉升并不会娶她,会是怎么样一个心情?
谢玉升不知道怎么把这事和秦瑶说。
月明星稀,谢玉升踏着月色进了王府。
才跨进自己的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台阶上一团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之上,身子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廊下灯笼轻晃,投下一道浅浅的烛光。
谢玉升走近,秦瑶听到脚步声,迷糊糊地抬起头,等看清来人,立马恢复清明,双眼放光。
“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小姑娘从台阶上站起来,朝谢玉升跑过去,扑进他的怀抱之中。
谢玉升没料到时辰这么晚了秦瑶还在,低下头,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心头有暖流涌起,手缓缓落在她头顶上,轻轻揉了揉。
秦瑶问:“哥哥与阿兄事情忙好了吗?”
谢玉升轻声道:“忙好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她另一只手举起一个糖人,送到谢玉升面前。
“我买了两个糖人,一个被我吃掉了,还有一个留给你的,就是哥哥回来得太晚了,糖人都冷掉了。”
谢玉升接过糖人,目光落在她脸颊上,柔声问:“等了我多久?”
秦瑶举起三个指头,“三个时辰,从午后一直等到晚上呢,坐得我腿都坐麻了。”
她眉目含笑,话语轻松,眼里满是他。
却又提醒了谢玉升,他已经在父皇面前否认会娶秦瑶为妻。
少年心里叹了口气,面色不露,轻声道:“进屋吧,我帮你揉揉。”
秦瑶迫不及待地牵起他的手,道:“好啊。”
不久后,谢玉升送秦瑶回将军府。
在进府前,秦瑶脚步犹豫,拉着他的袖子,道:“哥哥,我下个月就要及笄满十五岁了,嬷嬷说我可以嫁人了。”
然而话语里暗示的意思,谢玉升如何听不懂?
她的脸颊在昏黄光下透出淡粉色,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将军府。
谢玉升眉心紧锁,回到了王府。
夜里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脑海里总会浮现起秦瑶的面容。
或许是日有所思,谢玉升做了两个梦,都出现了秦瑶的影子。
第一个梦境里,秦瑶嫁给自己为妻,二人婚后如胶似漆,小夫妻琴瑟和鸣。
第二个梦境则是谢玉升拒绝了秦瑶的表白,秦瑶伤心之下,答应了别家郎君的求亲,虽说二人没什么感情基础,但婚后相知相爱,渐渐成了京中一对神仙眷侣,每每出现在众人面前,都被称赞相敬如宾。
当了帝王的谢玉升,看着秦瑶脸上洋溢起的幸福神色,悔不当初,沉浸在深深的悔恨之中,竟然终身未娶。
谢玉升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梦里悔恨的情绪仍然萦绕在心头,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谢玉升扶住额头,冷汗涔涔,闭上眼睛想要冷静,却发现根本冷静不下来。
他做不到看着秦瑶嫁给别人,光是想想,就觉心肝被撕成了四分五裂。
天光初亮,谢玉升下榻匆忙更衣,往皇宫赶去。
一路策马疾驰,终于进宫,赶在皇帝上朝前,拦住了皇帝。
“父皇,孩儿有事要与您说。”
皇帝玄衣冠冕,立在宫殿玉阶上,看一眼天色,道:“等等,有什么事,下朝以后再说。”
“是很急的事,”谢玉升一把拉住皇帝的胳膊,“儿臣想通了,儿臣愿意娶秦瑶。”
皇帝才欲走,听到这话,停下步子问:“秦瑶?”
谢玉升点点头,面色郑重,“儿臣想要娶她为妻。”
沉默了一刻,皇帝忽然哈哈大笑,看向身侧的曹公公,道:“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又想娶了!”
皇帝揽过谢玉升的肩膀,与他进殿,道:“和父皇说说怎么一夜之间变了主意。”
谢玉升跟在他身侧,在皇帝的笑声中,耳根微微发烫。
到底是第一次面对长辈正正经经地谈论这事,少年心生紧张,说了半天也道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总不能和皇帝言明,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秦瑶和人跑了,他终身未娶,醒来幡然悔悟了吧。
“儿臣就是想通了自己对秦瑶的感情,儿臣喜欢他!”
皇帝知晓谢玉升性子一向冷清,像今日这样感情外放还是头一回,不由一愣,旋即龙颜大悦。
他大步走到桌案前,吩咐曹公公,“你现在就去礼部,让他们拟一封圣旨,给楚王赐婚。”
谢玉升赶忙制止:“等等!”
皇帝和曹公公齐齐抬头,问:“等什么?”
谢玉升顿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还请父皇再等等,儿臣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秦瑶表明心迹,让她亲口答应嫁给儿臣。”
皇帝还以为什么呢,没想到是这个,大笑道:“好啊!你赶快去向她表明心迹,父皇等着你的好消息。”
少年白皙的脸颊上露出几分羞涩,握紧拳头,道:“父皇,莫要打趣儿臣。”
皇帝收敛笑容,面容一下变得严肃。
四下立着的宫人低着头,脸上却不约而同地浮现起微笑。
谢玉升觉得如芒在背,不愿再待下去,道:“儿臣先走了。”
走了几步,又叮嘱道:“父皇一定不要急着下赐婚的诏书。”
皇帝点头:“知道了,等你的好消息传来再赐婚。”
谢玉升怕他乱来,又道:“不止这个,赐婚一事还得和秦家人商议,秦大将军疼爱女儿,若是直接赐婚,恐怕会让大将军不满。”
皇帝挑了下眉。
曹公公揶揄道:“楚王还没将秦小娘子娶过门,就向着秦家了。”
谢玉升撂下一句:“儿臣走了。”
说罢,大步走出了大殿。
皇帝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还担心老丈人不同意婚事。”
曹公公脸上笑容一直没落下去过,附和道:“殿下是在乎秦小娘子才会这样,这二人成亲后感情铁定极好!”
皇帝笑笑不语,背手走出了大殿。
谢玉升回去之后,组织了好几天的言语,想着怎么和秦瑶提这一件事。
然而犹豫了许久,也拿不定主意。
同一时刻,秦瑶也被禁了足——
上一次秦临回长安,从下人口中得知,秦瑶不上学堂,日日去楚王府玩,一气之下给秦瑶下了禁足令,并留下一队护卫看护秦瑶,不允许她再外出找谢玉升。
这下谢玉升想和秦瑶见面,都不行了。
唯一庆幸的是,将军府里有仆人作内应,时不时给二人传信。
三个月后,传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震惊朝野——
秦家父子勠力同心,驱赶突厥,威震北夷,剿灭了突厥老窝。
突厥人丢盔弃甲,抱头而逃,狼狈逃窜。
自此,再无蛮夷扰边,大齐疆域向被拓宽足足百里。
五月,天子册立储君,楚王进封太子。
六月,秦家父子归京,天子与太子于城门外相迎,百姓高声欢呼。
六月底,秦家小女及笄,京城一众贵族前来观礼,太子殿下送来数十套头面,后更有天子赏赐珍宝,场面之盛,为京城贵女艳羡。
礼成之后,民间有流言传出,天家将与秦家联姻。
七月初旬,女儿节,京城不设宵禁,百姓夜游长安城。
这一日,秦瑶总算找到机会出门散气了。
灯火辉煌,长安城街上人来人往,秦瑶穿行在其中
前方正在表演杂技,口中喷火,“砰”的一声,吓了秦瑶一跳,旋即拉过秦临的袖子,道:“阿兄!你瞧,有人在喷火!”
秦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敷衍回道:“不错。”
他心不在焉,转头四顾。
秦瑶发觉了秦临的异常,问:“啊兄,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秦临笑道:“是瞧见了一个熟人,阿兄去去就回,你让侍卫跟着,别丢了。”
都没等秦瑶回话,秦临就拨开人群,逆着人潮,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秦瑶跳了几下,瞧见灯火阑珊处,似乎立着一道纤丽的身影。
行人挡住了秦瑶的视线。
秦瑶看不见,落地后又跳了一跳,看着自己的阿兄走到那少女身边,握起少女的手。
秦瑶惊讶,落地后恍然大悟。
今日是女儿节,郎君女郎都要出来过节。
阿兄他从灭了突厥回京后,和丹阳县主就见了几面,可不得趁着女儿节这个机会好好聚聚吗?
秦瑶懂事极了,不过去打扰他们,还很仗义地帮秦临引开侍卫们,道:“走吧,我要去西市买兔子花灯。”
一群人跟在秦瑶身后,与她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下一刻,对面人潮涌来,将众人挤到一旁。
等再回到道路中央,人群里却不见了秦瑶的踪迹。
侍卫们惊觉不好,如临大敌,道:“大小姐不见了,快在四处找找!”
一旁的巷子里,光线昏暗,巷子外百姓行走的人影投在地面上。
秦瑶被拉到这里,捂住了口鼻,害怕地不敢出声。
她心怦怦乱跳,用力去掰那贼人的手,身后人松开了她的口鼻,低沉的声音擦过她的耳际:“瑶瑶,是我。”
闻到他身上那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秦瑶一下意识到什么,渐渐停下挣扎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的两个梦,第一个梦是正文世界里的瑶瑶和谢玉升,第二个梦纯属谢玉升胡思乱想梦到的。
梦里的谢玉升也很守男德呢。
小谢:幡然悔悟,终身未娶,恨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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