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样的称呼,从他口中缱绻地说出来,带着蚀人心骨的酥麻感。
他唇角轻轻一扬,嗓音低醇如酒。
秦瑶浸在他低柔的嗓音里,脑子有些许慌乱。
一阵冷风灌进来,让秦瑶打了个寒颤,看清了眼前人。
秦瑶躲开他的手,轻轻地道:“谁是你的妹妹,我不是。”
她有意低下头,不与谢玉升对上视线,可对方却不依不饶,手抬起她的下巴,非要逼迫她与他对视。
谢玉升目光落在小巧的下巴上,指尖轻轻地描画,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
“不是你让我喊你妹妹的吗?”
秦瑶被这么一说,很是心虚。
所谓摆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样吧。
秦瑶也不是蠢的,装作镇定道:“我们出门在外,本就要隐藏身份,低调行事的,与你互称兄妹,这样不容易让人发现。”
这话是秦瑶随口扯的,也不指望谢玉升能相信,谁知谢玉升听了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妹妹说得很不错。”
他修长的五指轻轻抚摸她的乌发,含笑看着她。
那笑看得秦瑶心肝一颤,其实早在一两天前,他们还没进朔州城时,秦瑶就发现了谢玉升身上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说话的语气、身上的气质,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风流的姿态。
秦瑶猜测,他应该是有意地扮演别人。
秦瑶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道:“大半夜的,即便是我俩是亲兄妹,你也不能随便来我屋子,否则会引起人怀疑的。”
“有什么好怀疑的,”谢玉升半垂着眼,情态生动,“我是偷偷翻窗户来的。”
秦瑶无言以对,就是因为翻窗户,弄得更像做贼似的,才更叫人怀疑。
他声音已经放得极其轻了,可床榻边睡着的彩屏儿仍然听到了说话声,动了动身上的被子,问:“夫人,您刚刚是唤彩屏儿吗?”
秦瑶心猛地一跳,赶紧倾身拉住谢玉升。
彩屏儿觉得光被挡住了,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只觉眼角掠过一道影子,定睛一看,屋子里黑黢黢的,没什么异常。
而秦瑶一个人正坐在榻边,一双眼睛异常的明亮,看着她,道:“窗户被风吹开了,你去关关。”
彩屏儿转头,讷讷地看窗户一眼,疑惑道:“真奇怪,窗户怎么开了?晚上也没起风啊。”
秦瑶道:“不知道,许是这里的窗户年久失修,栓子不牢固呢。”
秦瑶捞过被子盖住头顶,从被子里发出了闷闷的一声,“好了,我睡了,彩屏儿你小点声,不要吵到我。”
她转了个身,与被子里同样卧着的谢玉升对上了视线。
刚刚情急之下,秦瑶害怕彩屏儿发现屋里有别人,想都没想就拉谢玉升上了榻,现在回过神了,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漆黑的夜里,四目相对,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谁也没打破这一份沉默。
好半天,当床下传来细细的鼾声,秦瑶知道彩屏儿这是又睡着了,终于主动地开口,问:“她睡着了,陛下回去吧,不要惊动了她。”
她喊他陛下,语气里藏不住地生疏,更是悄悄地将身子向后挪了下。
谢玉升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来。
秦瑶手肘一疼,对它做了个“好疼”的口型。
这副模样可没引起谢玉升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他道:“事情还没说完呢,就赶我走?我又不是平白无故来找你的。”
秦瑶小声问:“什么事啊?一定要大晚上说。”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期盼谢玉升早点说完早点走。
谁知对方扔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有人跟踪我们吗?”
秦瑶一下变得紧张道:“是谁?”
谢玉升拉她到怀里,秦瑶觉得太亲昵了,“哎呀”轻叫,被他捂住嘴,不许她发出怪叫。
谢玉升道:“是这朔州城的郡守。”
秦瑶眼睛睁大,由于太过震惊,都忘记自己还在谢玉升怀里。
她压低声音:“是他派的人的跟踪我们?”
谢玉升点点头,默了一会,问:“你知道我们这次出门在外,是以什么身份吗?”
秦瑶想了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自己一路上光顾着和谢玉升冷战了,根本没心思问这事。
谢玉升盯了她半晌,盯得秦瑶羞愧了,他才道:“你这次以朔州郡守外甥女的身份,来这里探望你的舅舅。”
秦瑶听着不对劲:“所以我要假扮郡守的外甥女,可郡守难道不知道自个外甥女长什么样子吗?”
谢玉升摇了下头。
秦瑶再听他一讲,恍然大悟了。
原来这郡守有个妹妹,早年与人私通,私奔后离家出走。
郡守性格古板,对妹妹的行为深恶痛绝,恨她品性不端,败坏了门楣。
这么多年来,二人一直没有联系。
直到前些日子,妹妹去世了,她的女儿写信一封,将此事告诉郡守,并说要来朔州一趟。
朔州郡守对这个外甥女没有半点好感,但架不住外甥女是个非常有手段的。
有手段到什么地步?
谢玉升道:“崔姑娘一个女子,行商做生意,将自己的丝绸店,开满了益州城一带,坐拥万贯家财,是当地的首富。”
秦瑶没想到对方这么厉害,尤其在听到这崔姑娘居然和她差不多年纪时,惊讶地捂住嘴。
然而,谢玉升继续道,“这崔姑娘如何富家一方也好,在朔州郡守心里,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下等商人,心里嗤之以鼻。”
秦瑶眨眨眼:“既然嗤之以鼻,那我为何还要扮作崔姑娘,她又不讨郡守喜欢?”
谢玉升看着秦瑶,道:“因为这是接近朔州郡守最好的法子,其他的法子,很难进到他府上去,我要在那里查东西。”
秦瑶转转眼珠。
反正谢玉升要查什么人和她没有关系,她就是出来玩的。
若扮扮她人,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行事,这还挺有趣的。
但秦瑶有一点疑惑,“我们不会被发现?”
谢玉升道:“不会,一切都打点好了。只要你能把交代给你关于崔姑娘的事,都熟记如流,就没什么问题。”
说完这一切,谢玉升从榻上起身,悄无声息地下榻。
秦瑶看谢玉升欲走,问:“那你呢,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莫非是崔姑娘的夫君?”
在秦瑶追问的目光下,谢玉升挑了下眉,目光往一侧移去,似在思忖着什么。
秦瑶瞧见谢玉升这样就觉得不对,果然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心里不妙的情绪。
他缓缓张口:“当年崔姑娘母亲和男子私奔后,不久那男子便抛弃妻女走了,崔姑娘独自跟着母亲长大,吃了不少苦,曾立言此生不嫁。”
这话一出,让秦瑶一愣,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扮演的是怎么一个奇女子。
谢玉升道:“不过后来崔姑娘改变了主意,她十八岁那年,看中的一个清倌,名叫相钰,对他一见倾心。她给相钰赎了身,谁也没料到他居然会对一个清倌动心,甚至嫁给他。二人这些年来,同吃同住,感情甚好。”
秦瑶不敢置信:“什么?”
谢玉升平静地看着她,“你听清楚了,不用我再说一遍。”
秦瑶倒吸一口气,结巴道:“所以......你要扮演的是崔姑娘养的那个清倌?”
秦瑶没想到谢玉升此行牺牲居然这么大,他是皇帝,居然舍得下身份扮这个?
不过也是,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秦瑶对谢玉升这一份精神,算是自愧不如了。
谢玉升垂下眸,唇角晕开一抹笑意,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日午后我们便要去郡守府了。”
男子走到窗户边,修长的身姿翻了出去。
秦瑶看着谢玉升离去,心情起伏,向后仰倒在了榻上。
她随便地想了想,若自己扮作崔姑娘,会和谢玉升怎么一个相处模式,心脏猛地一跳。
自然而然,这一夜都没能好眠。
第二日早上,被彩屏儿从榻上叫起来,整个人都还是还是精神恍惚的。
秦瑶不想起床,像只小猫抱着被子往床里滚了滚,道:“让我再睡一会。”
“夫人醒醒,”彩屏儿拧干净潮巾给秦瑶擦脸,“老爷已经在外面等你了!夫人再不起,老爷可就进来了!”
秦瑶一下睁开眼,道:“我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贰贰叁”的营养液~
夜里没有二更了,但明天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