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让谢玉升中午记得回来,他走得匆忙,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早膳时,秦瑶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
一旁的碧微,递上来一杯薄荷茶,伺候秦瑶漱口,问:“娘娘昨夜和陛下怎么样?”
秦瑶将茶水吐到雕漆小盂中,捧着小脸道:“没怎么样呀,我来月事了,谢玉升帮我揉了一个晚上肚子。”
这话可真出乎了碧微的意料,她问:“陛下给娘娘揉肚子了?”
碧微笑意漫上脸颊:“陛下待娘娘还真不错,等过几日,娘娘小日子走了,便可以和陛下同房了。”
秦瑶不以为然。
成婚一年来,她和谢玉升就没行过房.事。
之前没干过,现在也未必会做,总之一想到那事,秦瑶就浑身不舒服。
她笑了笑,抱住碧微手臂,企图把话题转走,道:“等月事走了再说吧,姐姐,我今天想梳流云髻。”
碧微听她敷衍的语气,便知她心中是抵触的,柔声劝道:“娘娘您不能这样,就算您不急,别人也心急啊。”
后宫空旷,只有秦瑶一人,光占着皇后之位,却迟迟没能替皇帝开枝散叶。
朝堂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早就心痒痒,想给皇帝后宫里添人了。
那劝皇帝选秀开后宫的折子,不知道递上来多少回。
得亏皇帝没同意,若有别的妃子入宫,照秦瑶的性子,还敢和皇帝斗气吵架,想想也知道她在宫中过的什么凄惨日子了。
还有这几日,太后娘娘更是邀请不少京城贵女,入宫参加花宴,名义上赏花,实则是为皇帝物色妃子。
不过太后一向不喜秦瑶,她会这样做,也不意外。
碧微想劝秦瑶警惕一点,正想着,门口麻溜地跑进来一个小宫女,朝秦瑶行了个礼。
宫女笑道:“皇后娘娘,太后请您去蓬莱宫一趟。”
蓬莱宫,四下楹窗俱开,柔风吹拂,花丛香气溢满殿中。
太后娘娘傅氏现身,华服锦袍,翡翠生光。
殿中众贵女起身迎接。
傅太后被一左一右的宫人扶着,坐到宝座上,她抬头环顾一圈,一殿燕环肥瘦的美人,无比养眼。
今日太后为何把众女聚在一起,众人心里都清楚——
是为了给皇帝选妃。
前些日子,帝后二人起了争执。
当日,傅太后去见皇帝,提了一句:后宫不能只有皇后一人,不如办场花宴,邀请京中贵女前来,让皇帝看看是否有合眼缘的。
皇帝态度不置可否,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傅太后便自作主张办了花宴。
她虽然不是皇帝的生母,可也养过皇帝一段时日,想来皇帝不会因为此事怪罪。
殿中坐满了妙龄女子,在等着皇后到来的同时,何尝不是为了看笑话?
如今外面传什么的都有,谁都知道帝后二人起了争执,闹得不开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假如在场姑娘中,有谁能被选中,入宫为妃,说不定能一举取代皇后在皇帝的地位。
傅太后也是这样想的,她坐在最上首的宝座上,手臂雍容地搭在扶手上,等着秦瑶的到来。
傅太后的女儿康宁公主,坐在她身边,看了看更漏的刻钟,道:“都巳时了,秦瑶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听说母后您要给皇兄选妃,心里含酸吃醋不敢来吧?”
傅太后幽幽瞥了女儿一眼,康宁公主立刻不敢出声。
时辰也确实不早了,傅太后开口,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中:“既然皇后不想来,那便由哀家替她下旨封妃。”
她做了个手势,让宫女拿名册来。
也是此刻,外头传来一声:“皇后娘娘到。”
康宁公主一下站起身,问:“秦瑶来了?”
风晴日暖,日光斜照在石榴树上,皇后娘娘踩着玉阶步入殿中。
额贴金钿,双耳垂珠。
流彩暗花云锦的宫裙擦过地砖。
皇后娘娘款款出现,两颊笑涡荡漾,裙摆起伏间,勾勒出且娇且媚的身段,当真是娇如晓露海棠,艳如金乌垂光,一言一行尽态极妍,让人看了不禁屏住呼吸。
众人见到皇后娘娘,忽然能理解当今圣上了。
对比之下,刚刚还有几个自认相貌不比秦瑶差的姑娘,顿时脸色暗了几分。
秦瑶提着裙子走上台阶,给傅太后行了个礼。
傅太后抬手免礼,待秦瑶坐下后,就听太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皇后,你瞧瞧这册子上的姑娘。”
秦瑶接过花名册,瞥了眼上面的画像,一眼扫过去,都是容颜出众的美人。
她翻了翻,故作好奇问:“这册子上的姑娘都是哪家的,母后为何召她们入宫?”
太后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哀家打算挑选几个姑娘入宫服侍陛下,你且看看那名册上用朱砂笔圈起来的名字,哀家就封她们为妃,如何?”
此话落地,殿内气氛霎时冷了下来,宫人们贴墙而站,就连众贵女也不再言语。
秦瑶身后太监赵全德,听得不太对劲。
傅太后这哪里是和秦瑶商量的意思,像是早已在心里定好了人选,喊秦瑶来就是为了通知一声罢了。
赵全德垂下首,小声询问:“娘娘,怎么办,难道真要封妃?”
秦瑶眸光低垂,盯着名册,默不作声。
赵全德心下紧张,害怕秦瑶真会答应了,他贴身伺候,自然知晓秦瑶和皇帝没什么感情,若秦瑶脑子一热,难保不会答应。
傅太后半天得不到秦瑶回应,目光微动,看向康宁公主微微凸起小腹。
她道:“康宁,你这身孕来的倒是快,母后记得你出嫁,也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怀上了。”
康宁公主抚了抚肚子,笑着点头:“是啊,儿臣今日得空,这不特地入宫来给母后看看吗。”
傅太后满意地颔首,又朝秦瑶看来,眉心皱起:“可皇后都入宫一年了,肚子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哀家心里着急,总觉得膝下空旷,冷冷清清的。”
康宁公主搀住太后的胳膊,声音俏皮:“这事简单,让皇兄多纳几个妃子,雨露均沾,宠幸一番,到时候母后还怕没有儿孙抱?”
康宁公主看向秦瑶,故意道:“皇嫂,你一向体贴孝顺,不会在这事上拈酸吃醋,不同意吧?”
秦瑶终于翻完了册子的最后一页,将花名册合上,掌心轻轻压了压,动作慢条斯理。
她抬头,双颊笑涡小小的,问:“纳妃不算小事,既然母后要操办花宴,为何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傅太后轻轻拧眉,越听越不对劲,问:“皇后这话什么意思?”
秦瑶道:“后宫诸事,都得经过皇后同意才能放下去办,母后不和儿臣商量,就要私下给陛下纳妃,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傅太后总算明白了,秦瑶这是生气,怪她插手后宫事务了。
在此之前,傅太后没想到秦瑶会反对,不过细想也是,秦瑶可不是那种柔软好欺负的性子。
傅太后道:“好孩子,你也别怪母后插手,实在是你这个皇后做得不称职,之前劝过你主动给皇帝纳妃,你每次都笑着答应,回去就抛之脑后,你说说,偌大的后宫,只有你一人,你却善妒,不许皇帝亲近别的女子,这是一国皇后该有的胸襟吗?”
话是笑着说出来的,却拐弯抹角地暗指秦瑶这个皇后做的不称职,换了脸皮薄的人听去,定会脸上臊透了。
秦瑶回道:“纳妃的事,我和陛下之前提过,是陛下他自己说不用。”
秦瑶说得信誓旦旦,殿内其他人却不信。
天下哪有男人不想左拥右抱?
明显是秦瑶在撒谎。
傅太后看秦瑶这样,多少有点不高兴。
她压低声音道:“做皇后还是要大度一点,要主动为陛下纳妃,帮皇家开枝散叶,不要学那不识好坏的女子,净会善妒。”
秦瑶也不是那种净会受气的包子,都被人当面指责还一味忍着。
她索性把话挑明了,“陛下不想纳妃,是他的意思,我左右不了,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说我善妒,以后也不要再搬弄是非。”
秦瑶说完看向康宁公主,“也不要任由您的娘家人和康宁公主,在外面随口乱说,造谣说我善妒气量小。”
“秦瑶,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曾乱说过?”康宁公主气得身子发抖。
外面那些说皇后善妒无德的流言,秦瑶或多或少都听过,到底谁放出去的,秦瑶心中自有定夺。
皇后娘娘光明磊落惯了,最不屑这种背后阴人的行为,挑了挑眉,连一个眼风都懒得施舍给康宁。
康宁算是领教到何为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了,人家根本不把自己放眼里,那眼神就像看跳梁小丑似的,仿佛认定了她罪名。
康宁公主道:“我不过是把实情说出去,竟成了传谣之人,皇后娘娘脾气未免太大了些,难怪皇兄前些日子会与你争吵。”
“好了,不要吵了。”
傅太后揉了揉额角,对自己的小女儿有点无言,又想起了今日花宴的目的,道:“那今日纳妃,皇后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秦瑶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去问陛下。”
秦瑶的这一招可谓如羚羊挂角,直接把祸水引到了谢玉升身上。若是谢玉升在,定得夸赞一番神不知鬼不觉。
傅太后轻轻一笑,道:“没错,是得问问皇帝的意见。前些天,我特地和他说了一句要办花宴,皇帝那时一口同意了。”
听到这话,秦瑶倒是愣了下。
正当时,殿外传来太监的禀报声:“圣驾到——”
众人站起身去迎,康宁公主轻笑一声,目光在秦瑶脸上滑了一圈,心想等会可有好戏看了。
她不信,皇帝还会向着秦瑶。
只是众人不知,在太监禀报“圣驾到”时,谢玉升已在外头立了一段时间。
殿中发生了什么——
康宁公主与傅太后你一言我一语,逼迫秦瑶同意纳妃。
所有对话,一个字不差,尽数落入谢玉升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