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灯光的方向看着她,突然发现明艳的她已经有了鱼尾纹。
才恍然想起,她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却迟迟没有一个像样的家。
“你上次见到的那个男人你知道吧?我要走了,跟他一起去南京。”她的声音在我耳边缓缓响起。
她呵出长长的气,端着桌子上的酒随意的摇:“温情,江姨跟你讲个故事。去找个地方自己坐下听。”
“从我来到白城说起吧。那时候,我是我被我爸用来还债的。为了钱,他把我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可惜没熬过第二年,病秧子就死了。
他家里人认为我是扫把星,打了个半死然后扫地出门。当时还下着雪,我穿的破破烂烂在垃圾堆熬了一夜又一夜,最后饿昏在墙角。
不过还没死,有个男人救了我,他姓吴,长的风流倜傥,也有钱,活生生的款爷。突然有一天,姓吴的说喜欢我。
我真信了。给我吃的用的还说要养我喜欢我,你说多好啊这个男人。我们睡到了一起,没过多久我就怀孕了。
他知道了让我去打胎。我没同意,他不见了,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一女的找上门来,带着一群人。
他们把孩子活活打死了做引产,然后把我卖到ktv做公主。我才知道,那个女的就是他的老婆。可笑我竟然成了小三,被他骗的孩子都有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再也不相信亲情和爱情。但是,我喜欢上了钱,因为他们我第一次发现钱有多重要。
公主,无非就是伺候男人嘛,床上放荡就行,我下贱,赔上了自己去赚钱。后来我是有了很多钱,成了ktv出了名的公主。
很多男人都想和我睡一晚,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愿意。其中一个男人就是现在的警察局长,我勾搭上了他。
我利用他的权势把ktv的老板搞下台,害的他家毁人亡。你猜猜,ktv的老板,跟我到底有什么恩怨?”
我看着她,皱了皱眉,而后又愣如木偶。
我一向觉得她流连于莺莺燕燕的红尘,却从来没想过她的过去,而如今知道了,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开口劝慰。
她看了我一眼,轻嘲的说:“这个老板是他靠山,他老婆的亲爹,也是这个老板让一群畜生把我逼上绝路。”
她勾了勾手指,让我过去,嘴唇凑到我左耳边,声音冰冷:“姓吴的他老婆死了,是让一群人轮死的。那群人,是我叫去的。”
我脸色惨白,全身僵了起来。
她手中的红酒杯从手心滑落,硬生生的砸碎在地上。
她望着猩红液体混合的玻璃碎片,双眼渐渐空寡:“我本来以为,我的心在孩子死的那刻也一起死了……”
她嘴角牵着苦涩的味道,:“可是我后来却遇到了他……他没有钱,没有势力,但是他说要给我一个家,要和我结婚。”
她抬眸看我,目光里燃起了新的希望:“我本来是嗤之以鼻的,以为他是骗我的,可是他却这样说了七年,七年是多长呢……
这是第一次有那么一个男人这样认真的说要给我一个家,别的男人都嫌我脏,只有他,这么多年也只有他是这样。”
她眼中黑白分明,透着莹莹泪光,红唇轻启。
“我不想让他再等了,也不想让自己等下去了。我干这行十多年,真的累了。我和他去南京,那个地方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她十指相缠,看着殷红指甲:“再说说你,一开始,我确实在你身上打了主意。你长的漂亮又年轻,还有那么一个悲惨的家庭背景。
“我呢只要稍微对症下药煽风点火就能让你走上偏路,让你为我谋取利益,跟宁家那两位搭上关系。
可是宁二爷却不领这份情,直接开口断了我是念头。而现在,我不想你给夜诱带来什么,可宁家那两位却反过来插一脚。”
她抚了抚鬓角,看着我轻轻嗤笑:“难不成,这两位款爷都看上你了不成?要是这样,那可真热闹。”
我看着她轻嘲的笑,喉咙阵阵发紧。
她伸出手来,抚在我脸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大概是觉得你和我一样命苦,一开始就注定被抛弃。”
她看我,眼中似乎带着怜悯,像是在看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却想讨好所有人的自己。她第一次抱住了我,犹如冬日暖阳那般温暖。
“温情啊,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别轻易相信。就像我我刚刚跟你推心置腹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刻是把你当做可以信任的人。”
她的语气放的很温和,可是那份温和里却摆着明显的轻嘲:“你恨她的吧?你以为你可以伪装的无懈可击,可是我还是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了。”
我嘴角一僵,心头一阵颤栗。
她眼底下看不见任何情绪的波动,嘴角却是温和的角度,转了个身:“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你报你的仇,我还我的情,互不干扰。”
我望着她高挑的背影,堪堪松了一口气。
不明白她要还的情是什么,但知道她不会拆穿我就够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早就看见了在厨房里有一个男人在。
江姨刚好走出来,看了一眼我:“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他厨艺很好。”
男人听见江姨的话,下意识的回头看。
身形很像,脸也很像……
我心中颤了一记,想到江姨昨夜那动静,恍惚明白了什么。
接着便耳根也烫了起来,觉得整个人不大自在。
“你就是温情了吧。”男人把温好的牛奶端出来,目光落在我脸上,嘴角带着温浅的笑,一身的西装革履。
“叔叔好。”我颔首。
“坐。”
我看着他们,打算推脱,江姨却转到我身后把我按到椅子上:“让你坐你就坐,反正我还要跟你交代一些事。”
江姨转了回去,坐好在我对面的位置:“我们上午九点的机程,等会我送你去学校,顺便和你老师打声招呼。”
怎么这么急?
我微微愣了半响,然后抬眸:“以后不回来了吗?”
男人端着两份牛排出来,一份摆我面前,一份放到江姨面前。
“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江姨看着他走出去,然后拿起刀叉,垂眸说:“边吃边说。”
她将一块刚切好的牛肉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说:“要回来,夜诱的事还没交代完,总不能丢下就一走了之。”
我划开牛排,顿下手上的动作又问:“那回来以后又走,之后永远都不回来了?”
“嗯。”她声音淡淡。
我垂眸看着刀叉,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这房子我已经交了一年的租金,你安心住。”她顿了顿,又想到什么:“或者,你嫌这不清净想搬出去也可以,我可以让房东办这件事。”
我将一小口牛排送进嘴里,慢慢嚼:“没有,只是你突然走了,不太习惯。”
她笑了,又看着我:“还有件事还没跟你说。你妈前天来电话说一年以后会回来,她打算带你去美国读书。”
我骤然一愣,局促的捏紧了手里的叉子。
“也可能还没到一年,你就能见到你妈了。我要走的这件事她也知道,给你的生活费还是会照样打在那张卡上。”
她看了我一眼,放下刀叉拿去纸巾擦嘴:“我上楼拿点东西。”
我看着盘子里的牛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年,快了。
我们走出去的时候男人早已经坐在车上,有些失神的望着车窗远处的风景。
江姨打了车门,男人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江姨:“真的好像梦。”
她抿着嘴角,视线望我这边挪。
男人才意识到我跟在她身后,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
一路上,没有谁再说过话。
车停在校门口外,我直接去了教室,江姨去找我的老师。
第二节课下了的时候,江姨和我的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
她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我过去。
“我要走了,有什么事情给徐老师说。”江姨揽着我的肩,对着班主任道:“那么,以后麻烦你了。”
我平白无故的觉得她和我的老师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可能是因为她这语气听起来和老师很熟。
班主任姓徐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带着一副黑色眼睛气质十分像民国的知识份子,怔然的看着她:“你这一走,真是措手不及。”
江姨垂下眼眸,低首浅笑:“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找你帮忙。”
说完她就转身,踩着高高的高跟鞋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徐老师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高挑背影。
直到铃声响了,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又发现还有一个我同他一样愣不知所然的站着,他恢复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对我说:“温情,去上课。”
那时候,我感觉到他和江姨之间再怎么说也有点不清不楚的事情。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他们之间真的只是清清白白。
若干年后又听得一句话。
朋友不甘,恋人未满。
或许,徐先生和江小姐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