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您侧一下身子,对,就站在这别动,我给您拍一张照!”
从省城派来的记者正蹲在地上,咔嚓咔嚓,接连给李东升拍了十几张“标准照”,准备拿回去印在报纸上,作为典型好好宣传宣传。
“这边再来一张!”
拍完好几张侧面照后,李东升又走到一户刚刚修好的土坯房前,双臂抱在胸前,露出粗壮的胳膊上一块块遒劲的疙瘩肉,充分显现了他这个县长健硕的肌肉与磅礴的力量。
“好,非常好,别动……”
咔嚓一声,又是三张拍下来,记者冲他一挑大拇指,“完美!”
“哈哈!”李东升笑了笑,“走,进来看看我们给灾民们修的新房子!”
屋子修得很宽敞,房檩用的都是上好的松木,安上了范木匠亲手打造的门窗柜子,记者一边看一边拍,嘴里满是溢美之词。
“没想到你们能在短短二十天内就建成这么多房子,实在难能可贵……”
“哈哈,我们是起五更睡半夜,一个个都拿命来拼……”李东升看到孙建平从房后走过,探出头去,“建平过来!”
“领导有什么吩咐?”
“快点过来,有好事!”李东升一笑,招招手。
孙建平不明就里,从后院转过去,进了屋子,李东升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给你介绍一下,省城报社来的崔记者!”
“崔记者您好!”孙建平主动上前,和他握了下手,崔记者眼前一亮,“这位……领导您别开口,我猜猜看,看着真么眼熟……孙建平,是太平山大队队长孙建平同志不?”
孙建平憨憨一笑,“难得记者同志还认识我。”
“你可是咱们全省的优秀模范先锋代表,我哪能不认识呢!”崔记者哈哈笑道,“你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把一个穷到要饭的大队发展成为一個粮食产量高达八九百万斤的富裕队,这事谁不知道!”
我的名气……
有那么大吗?
孙建平一脸疑惑。
李东升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原本他把孙建平叫进来,是想让他和自己照个相,能不能发表见报其次,关键是收买……呸呸,体现出他对下属的亲切关怀!
可没想到这小子……
“哈哈,麻烦崔记者给我们俩合张影!”
“没说的!”
崔记者倒也爽快,蹲在地上,咔咔给俩人拍了好几张,“等洗出来的时候我给你们邮寄过来!”
“辛苦崔记者了……”
“领导您太客气了!”
拍完个人形象照,崔记者又跑到外边拍老百姓们欢天喜地搬家的热闹场面,孙建平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叔你觉着李县长人咋样?”
晚饭是在老曹家吃的,罗世红回来了,还带回来两只羊,说是他坐的客车半路撞死了牧民的,牧民不依不饶,他就掏钱给买下了。
照例是张叔扒羊皮,他把死掉的羊挂在晾衣杆上,刷刷几刀割开羊肚子,取出内脏放掉里面的淤血,又让二儿媳妇拿来个盆,将羊肉切成小块放进去,倒满水,把里面淤积的血水泡出来,要不然羊肉不好吃。
“呦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罗大厂长啊,你记不记得你还有个儿子呢?”崔凤兰看到丈夫回来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却又马上板着脸揶揄一句。
罗世红嬉皮笑脸,“媳妇对不住,最近这不是工作忙嘛!”
“去去去,伱忙你的,我和孩子也能过得挺好!”崔凤兰白了他一眼,“你想孩子就多回来几次,要是不想就别回来!”
“你瞅瞅你咋说话呢,我哪能不想你和孩子呢!”罗世红脸一红,从口袋里抠抠搜搜拿出一块小巧玲珑的梅花牌手表,扯着媳妇的小手给她戴上,“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感激的话我说都说不完,所以干脆还是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吧!”
“切,谁稀罕!”
崔凤兰撸起袖子,左看右看,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算你还有点良心。
“嘿嘿,媳妇笑了,不生气了吧……”
“犯得着跟你生气么!那我一天天的还不得把自己气死!”崔凤兰久在代销点,也练出了一副刀子嘴,罗世红憨笑两声,“孩子呢?”
“在屋呢,跟月月、乐乐她们玩累了,睡觉呢!”
“我进屋看看我宝贝儿子去!”
罗世红刚要进屋,就看到孙建平走过来,冲他招招手。
“兄弟!”
罗世红一笑,和他握了下手,“你小子升得挺快啊,现在都副主任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当公社主任了?”
“瞎糊弄呗,哪像你,现在都副厂长了!”孙建平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看得罗世红心里有些发毛,尴尬挠挠头,“咋了兄弟?”
“没事,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你现在身份不一般了,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行为做派,你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等着给你捅刀子呢!”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也是一直严格要求自己,要对d忠诚,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家庭忠心不二……”
“那就好!”
孙建平一笑,“我去帮张叔杀羊了!”
“去吧去吧!”罗世红擦擦脑门上的汗水,心砰砰的跳,建平这小子眼睛真毒啊!
是不是他察觉到什么了?
“你刚才跟他说那些干啥?”张子义让他帮忙扯着羊棒骨,咔嚓一下,就把两条羊腿卸下来,用刀子在上边割了两下,看看肉的颜色,点点头,“还行!”
“不干啥,就是闲聊呗!”
孙建平吹了一声口哨,扯起一块羊油抛向半空,远处一道白影闪过,稳稳叼住羊肉,打着斜飞向水库。
海东青找到了伴儿,正在水库边和母海东青孕育小宝宝,也正是因为这货“离家出走”了,燕子才敢来家房檐下筑巢安居。
要不然这两只小燕子都不够海东青塞牙缝的!
“他那个人啊,我看就是眼睛长在脑瓜顶,瞧不起咱们这帮子人。”
张子义白了正在屋子里看孩子的罗世红一眼,冷哼一声,孙建平摇摇头,“那倒不至于,他再不济也奔四十的人了,还掂量不清哪头轻哪头重?”
“我看还真备不住!”张子义一刀划下一块羊蝎子,叫过豆包,扔给牠,他最稀罕这条聪明又乖巧的四眼猎犬了。
豆包叼着羊蝎子,颠颠跑到孙建平面前放下,冲他摇摇尾巴,孙建平蹲下来,捏捏豆包的腮帮子,“去吧,去吃吧!”
“汪汪!”豆包收到主人的命令,叼起羊蝎子,一溜烟跑到角落里,大快朵颐。
“那个姓高的跟我说,让我过阵子上他们那做饭去,说是要搞个大工程!”张子义接过孙建平递来的手帕擦擦脑门上的汗,和孙建平絮叨,孙建平一愣,“啥大工程?”